第2章 庄生梦蝴蝶（中）
消毒水味道弥漫的医院，白色的床单上，少女平躺在上面，双眼紧闭，气息绵长，嘴角挂着若有所无的笑容，似乎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之中。 再次见到乐烟儿……嗯，有呼吸的那种，尹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从她红润的面色来看，显然，她距离魂魄出窍、再次前往幽冥界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一开始听到叶苍云那样说，还真是把他吓了一跳，一脸的慌张失措，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人快死了，结果乐烟儿只是睡着了。真的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没有必要这么惊慌嘛，惊慌对于解决问题可没有任何的帮助。 尹邹移开目光，不去看床上的人，问道：“你说她昏迷不醒，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不是去追那只虎妖了吗……”叶苍云在床前来回踱步，开始了漫长的回忆。 尹邹看着他的嘴张开又闭上，不停地说着什么，可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 尹邹的心神始终被一抹红色的身影所占据，距离那个人离开已经过了快1个小时的时间，可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转身离去的背影，实在是让他很在意。 那个巨大的受气包，现在是不是又躲在某个角落里，浑身散发着幽怨的气息，说什么“不要管我，让我就此腐烂掉吧”之类的蠢话。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的关系，尹邹神情有些恍惚，身边发生的事情就像始终隔着一层触摸不到的面纱，让他感受不到切身的真实感。 当叶苍云意识到他的走神时，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停下叙说，张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尹邹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也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说，不，你没有告诉过我，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只知道你们两个在暗地里做着什么，可是，你们从来都是背着我行动，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不知道你们去找那只虎妖了。 尹邹还停留在叶苍云说的第一句话，叶苍云发现他没有在听，有些烦躁地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她人现在可是陷入了昏迷之中，怎么也叫不醒，你能不能稍微担心一下她？” 恐怕不能。这句话哽在尹邹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要知道他们认识总共不超过三个月时间，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欢乐烟儿这个人，不喜欢她介入他们的生活，不喜欢…… 在叶苍云的瞪视下，尹邹低下了头，又听了一遍他说的话。然后，尹邹开口说：“就是说，你们今晚杀了那只虎妖，把伥鬼交给了鬼差。这一切不是挺好的吗？那她怎么会昏迷过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才找你想办法。”叶苍云又开始着急地来回踱步。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尹邹的手臂，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去找那个白先生吧。” 尹邹甩开他的手，说：“你不觉得，我们太过于依赖那个妖怪的力量了吗？” 叶苍云看一眼床上的人，嗤笑一声说：“怎么都好，只要他能帮我把人救回来。再说，我们只是进行交易，谁都没有损失，谁都能得到好处。” “你有想过代价……”尹邹身体倚在墙上，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空洞地说。 “无论什么代价。”叶苍云打断他，说，“听着，她是听了我的话才一起去冒这个险的，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不能坐视不理。” 尹邹捂住额头，说：“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要去找那两个妖怪的麻烦，说到底它们又没做错什么……” 叶苍云摇头叹息：“你忘记了吗？捉妖是我们的天职，你也知道像这样强大的妖鬼组合到处游荡相当危险，既然遇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差点忘了，这也是他一直欣赏叶苍云身上的一点，正直不屈，勇敢执着，都是他身上所不具备的品格。“那白圆华怎么说？”尹邹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也要去对付他吗？” “他不一样。”叶苍云一本正经地望着尹邹说，“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叶苍云手指向上指了指说：“白先生，他是从天宫来的，虽说是妖，可是他毕竟是不同的。” 尹邹感到一阵意外，不过，他来不及发表什么想法。因为到这时，时间已经太晚了。他和叶苍云就被赶出了病房。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如群蝶乱舞。 自乐烟儿昏迷不醒的那天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尹邹没有再见到白圆华，他和叶苍云甚至连清水居的大门都摸不到，就更不用提找他帮忙了。 “可恶，明明之前就在这里，为什么那栋荒凉的大宅会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叶苍云在一排古老的大树下的绿荫中走来走去。可是，无论他走多少个来回，原本属于铁门的地方变成了围墙，就是变成了围墙，围墙的背后不是清水居，依然不是清水居，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园。 他在躲着我。尹邹心里这样想，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叶苍云解释发生的一切。“既然他避而不见，那我们就去找其他人帮忙，我不信就只有他知道该怎么把乐烟儿唤醒。” 叶苍云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似乎很犹豫，说：“你说得对，我们先去找别的人，烟儿不能这么等下去。在这个地方不止有白先生‘无所不知’，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他或者有可能帮到我们。” 一身黑衣的吴雅就站立在距离尹邹和叶苍云几米外的地方，这天她照旧站在院子里扫落叶，默默地看着两人走远了，她手里拎着扫把往回走，进了宅子里面。 这个地方外面形成的围墙只是一个虚幻的假象，清水居还在这里，铁门的位置也原封不动，可如果她的主人不愿意，谁也无法打破幻境，走进真正的清水居。 吴雅一路走进后院里，对白圆华说：“主人，真的不见他吗？” 白圆华穿一身红衣，整个人泡在水池里，额头上长出了诡异的红色花纹，眼睛泛着红光，身边的藤蔓们无力地低垂着。 他把两只手搭在水池的边缘，目光幽怨地看着面前的乌鸦妖，声音闷闷地说：“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另一只乌鸦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说：“之前那个来找鸳鸯谱的神仙，给你留了这个。” 白圆华眼睛一亮，伸手接过去说：“啊，是我天宫的时候最讨厌喝的……” 既然是最讨厌喝的东西拜托你不要露出这种“我终于得救了”的幸福表情，还把这瓶东西畅快地一饮而尽。吴雅一脸无语，说：“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白圆华把瓷瓶的水喝完之后，额头上的花纹隐匿消失了。他脸扁扁地靠在水池边上，微笑着说，“不明白这瓶东西的价值？” “拜托，谁会对来自天宫之上的东西感兴趣，从幽冥界来的乌鸦妖这样想。“我不明白的是，主人你为什么要避开那个人类，明明看到他来找你，你高兴得（藤蔓都跳起舞来了）跟什么似的……” “我也想见他。”白圆华一脸阴郁地往水池里沉下去，“可惜，见不得，咕噜！见到人我绝对会失控，到时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我不想他讨厌我。”说到这里，他语气更加郁闷了，“再说，他也不见得想见我。上次见面时，居然在我的面前跟别人告白，感觉再也不能好了。” “避而不见才会被讨厌。”吴雅不赞同道，“等他找到别的人代替你的存在，那时候别说什么感情了，你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这么惨的吗？”白圆华露出凄凉的笑容说，他双手用力握住水池的边沿，笑得鬼气森森，说，“等我从这个水池里出来，我看谁敢动我的猎物。” 被打上“猎物”标签的尹邹正站在千里之外的某条街道上，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破旧书店说：“就是这里了吗？” “是的，虽说蓝闪昳的名气比不上白先生，但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这个人博闻强识，消息灵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名声在整个抓妖界广为流传。”叶苍云边说边往大门走过去。 就是说，这个叫蓝闪昳的人在整个捉妖界都很有名，那跟沟通三界的白圆华比起来，确实还还挺有段差距。“他是妖怪吗？”尹邹问。 “不是，他是人。”叶苍云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尹邹紧随其后，进了书店。很快他就在书堆之间，看到了坐在柜台后面的蓝闪昳，他是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大叔。在见过白圆华那样有特点的人之后，他们见到这样的蓝闪昳难免有些失望，这个人看着挺普通的样子。 叶苍云走到柜前站定，开始跟蓝闪昳解释他们的来意。他讲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讲完了，蓝闪昳头也不抬，用下巴一点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像是在打发苍蝇一样，不耐烦地说；“你想知道的……就在那堆书里面。” “你说，让我们自己找？”叶苍云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可是，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吗？” 蓝闪昳一手抚摸枕在膝盖上睡觉的黑猫，一手翻着摊开在他面前的那本书，冷漠的态度一成不变，嘴里淡淡道，“你不是说人醒不过来吗？这里的都是，自己找吧。” “可是……”叶苍云还想追问。蓝闪昳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冰冷道：“如果不找，那就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