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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人非

    楚淮出医院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将自己关在叶稍曾经的房间里整日喝酒写信看监控了。

    他每天都平静得可怕,脸上的阴郁与消沉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沉默与冷静的一张脸,仿佛脱胎换骨般地将他自己重新融入到了他的事业与工作。

    对此,那些个急得跳锅的老东西们都轻松坏了,这么些年没有楚淮,他们可忙疯了。

    南启楚氏以及一些附属的集团势力对于楚淮的重新工作都满怀希望,楚淮也不负众望地在与黑宴将近半年的对决中从节节败退控制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

    而偷偷关注着这新旧势力的更替战里,不少人还是处于中立的态度。

    这种见不得光的战场才是最最黑暗血腥的场面,即使不能正大光明地放到台上来,也没有人敢擅自参与或阻止,因为它们所牵扯到的利益遍布全球各地,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黑//道贸易。

    无数人都在等待着这场战役的最后胜者,也有无数人都在思量考虑着两边的情况战术,却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恐怕连当事人都不敢。

    一直逐渐落寞萧条的城市别墅也随着楚淮的重新振作而焕然一新,看起来充满生机。

    所有人都在庆幸着楚淮的重新掌权,运筹帷幄,唯有一直待在楚淮身边的童叔不以为然。

    自从当时楚淮自杀后,童叔没日没夜地守着他怕他又想不开。这不单单是因为楚淮是南启楚氏的最高掌权人,也是童叔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南启楚氏中的人相处基本上没有真心可言,可并不代表着一定没有情分可言。

    童叔一路陪着当时刚出监狱的稚嫩少年慢慢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亲眼看着那个少年一路血与火的铸造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那中途杀过的人,造过的孽也是数不清了。

    这个世界上恐怕童叔是真正了解楚淮的老人。

    所以他知道楚淮从来没有走出来,只是楚淮换了一种方式来试图欺骗他自己。

    童叔叹了口气,看着努力改造着自己的楚淮他心里总是泛着一股酸意,实在是心疼起来了。

    楚淮这半年来忘我般的沉迷于了工作,童叔只好尽全力帮他,也想救他。

    一份资料终于传到了楚淮的手中,那是卧底了好几年的特务拿到的最详细的信息。

    “林舒朗?”

    楚淮看着手里资料上偷拍的照片与相关信息,倒是有点不可思议。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不清,堪堪能够看见那个人的侧颜,一脸儒雅的温和脸上戴了一副名贵的金丝眼镜,一身黑色大褂上套了一条白色的围巾,轻薄的嘴角勾起一抹较和善的笑容,让人一眼望去像是一名大学教授。

    “还真是没想到了,当初把他丢回了三角洲那里本来想让他自生自灭的,他倒是有能耐。”楚淮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过分的惊讶与愤怒,像是说着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楚淮翻了一下资料,在他后面的一行“已婚”的字样里稍稍停留了一会,却没有那个已婚对象的资料。

    “这个林舒朗也倒是有本事的,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创建了属于他的帝国,也难怪会找上我们南启楚氏的麻烦了。”童叔细细分析着。

    毕竟谁也没想到曾经畏畏缩缩的戴眼镜高中生会在多年以后成为这么庞大势力的首脑吧。

    早知如此,童叔只觉得可惜,要不是当初叶稍求情的话,林舒朗早就死了,怎么会有今天这般麻烦。

    “他的那个已婚家属没有消息吗?”楚淮倒是在意这个。

    “呃…据调查他的已婚对象姓何,是男是女就不知道了,毕竟三角洲那里同性也是可婚的…”

    楚淮把资料放下,抬袖间能够看见他右手腕处狰狞的刀痕,一直没有好完全。

    “让那些心理医生在客厅先候着,我等会再下来。”楚淮倒在椅子上,淡淡地命令。

    童叔整理好资料就出去了。

    楚淮在半年前就请了不少心理医生,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

    童叔对此只叹一声太过执着倔强,他所做的一切叶稍根本不会看见,根本毫无意义。

    那个叶稍曾经睡的房间谁也进不去,楚淮也只在晚上才会去睡觉,大约也从来没有睡着过吧…

    ……

    大陆这边夏天的温度慢慢地高了起来,但三角洲这边的位置由于太过偏北,总是要寒冷许多。

    三角洲的码头上永远都载满了货船,在黑压压的小雨夜晚里一群又一群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不断搬货搬现金,轮船开响的声音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与雨水的散落声慢慢越来越大,开向不知名的远方。

    在另一边的较稀疏偏僻的码头,一群驼背的雨衣者手足无措地被枪指着脑袋包围着,害怕得蹲了下来。

    雨水的踩踏声在这静默的氛围里显得如此明显,那些个蹲下去的身影慢慢抬头,毫无避免地与那双深邃带笑的眼睛牢牢地对上了。

    最前面的老人不顾一切地爬了上去,想要抓紧那个人的腿脚却被旁边的人狠狠一踹滚到了一边,一把老骨头都被踹散了,发出难耐的叫唤。

    “李叔,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大家一起不好吗?非要自己一个人偷渡货物。”

    男人语气没有一点点恼怒,反而十分温和,让人一听如沐春风。

    举止礼貌绅士的男人打着伞,在重重包围里走到了灯光之下,眼镜反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林舒朗,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保证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放过我…”老人又想尝试匍匐前进,嘶哑地叫唤着。

    “这雨太小了,根本不用打伞。”林舒朗顾左右而言他,笑得十分儒雅迷人。

    “林舒朗,我在黑宴待了这么多年了,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你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啊!”老人嘶叫着,其他蹲着的身影也纷纷求饶,其中也不乏老人前辈。

    林舒朗眼底带笑,看了一眼表的时间,露出难为情的模样,“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林舒朗就转身离开了他们的视眼。

    在林舒朗上车以后,戴上了耳机的他就完全听不到了后面惨无人道的枪响与尖叫声,也看不见那一具具尸体抛海所翻起的滚浪了。

    ……

    车辆直接从码头开往了灯红酒绿的城市,停在了名为“夜下风霜”的酒店。

    林舒朗的皮鞋在手下开门后踩到了地上,他抬起眼眸,直直地望向高处,淋了雨也没有在乎。

    “老大,何先生就在上面。”为林舒朗开门的人跟了他多年了,却一直看不惯那位何先生。

    “这次捉到了卧底,明明何先生是主外的,您才是主内的,这种事不应该您处理吗?没想到他竟然私自处理,实在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啊…”

    林舒朗没有动作,依然嘴角带笑,温柔注视。

    “要我说啊,那个何先生迟早会吞并您的,您千万别被他给骗了,小心他恩将仇报。”

    林舒朗这才低下了头,手插进了袋子里,举起伞偏了过去,拦住了外面的注视。在手下惊恐的眼神里没有回过神来,天地便是一片倒戈。

    林舒朗慢慢悠悠地走进了酒店,留下了被无声枪爆头死不瞑目的身影倒在了雨水中被其他人收拾。

    ……

    林舒朗独自一个人踏在铺满地毯的走廊,走廊窗户反射的光时而照映在他脸上,柔和又立体。

    红毛色的地毯总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脚踏着的是一片血海,汪洋之下不见尽头。

    恍惚间,那些念念不忘的片段又钻回到了他的脑海里,经久不衰。

    他还记得自己十六岁时初来乍到,在那完全陌生的城市学校里手足无措。可即便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无济于事,那些混混总会找到他,然后免不了一顿狠揍。

    每当他狼狈不堪畏缩角落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临走时那个身为母亲的女人嘴里的一番奚落。

    那个女人总会骂他是“野种”,说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他骨子里就是阴狠的血rou,天生就是该混三角洲的好料子。

    可他不信。

    他那时候崇尚自由与光明,干净与纯洁。

    然后他遇见了叶稍。

    其实第一次见到叶稍并不是在那小巷,而是在那高一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 少年清秀冷淡,举手投足间客气疏离,笑意不达眼底。

    只是远远一瞥,林舒朗就记住了那个少年,没有刻意打听和接近,一记就是一辈子。

    后来他再次回到了三角洲,以极其落魄潦倒的姿态。

    在那支离破碎的回忆里,少年跪在雨中为他求饶的场景让他毕生都不敢忘。

    自那天起,他终于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也终于明白了他母亲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确天生就是混黑道的料,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基因相传,他在这极致血腥黑暗的地方混得风生水起。熟悉他的人给予的评价也莫过于手段狠辣,极其自私冷漠。

    林舒朗有时候也会想,叶稍要是早一点知道自己有天会变成这样,可能会后悔当初救了自己吧…

    不过没关系,他回不去的曾经,可以拖着叶稍跟着他一起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