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侠(R)
陈苍自御花园出来便在宫中踱步,太监宫女见他脸色阴沉,半声也不敢出,垂首避视,生怕一步踏错掉了脑袋。他莫名地挨了一巴掌,哪怕将人折腾晕过去,仍然不甚解气,心不在焉地见了几个心腹、幸了几个妃子,兜兜转转又绕到荀言兰房里。 天色已晚,荀言兰才喝了药睡下,枕边灯还亮着。他睡得浅,听见脚步声便醒了,倚在床头眯起眼,见陈苍满面阴霾地进来,登时缩起肩膀要钻进被褥。 陈苍抓住他的胳膊,将人一拽:“逃到哪儿去?” 荀言兰想挣也没半点力气,眼睁睁看着陈苍拉扯他身上的薄衫,蘸些灯油,手指在他腿间一探,掏出那话儿便挤进他的身体,来回抽送。 他痛得厉害,竭力放松身体,张开双腿,盼陈苍撒够了气能让他小睡一会儿。却见那男人从袖里扯出一根缎子,在他颈上缠了一圈,两端捏在手里,假作深情道:“你若听话些,何必吃这些苦头。” 那绸缎又冷又滑,激得荀言兰细细战栗,颤声道:“放过我,求求你——” 说到一半话语声断了,绸缎收紧,勒得他喘不上气,荀言兰眼前发模糊发黑,身下被磨得生疼,想挣扎却被身上人死死压住,听见陈苍在他耳边道:“你叫我放过你?” 他说不出话,手指筋挛着去扯那绸子,莫名的快感从下腹涌起,冲刷他混沌的神识。刺激之下,双腿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从没有比此刻更痛恨过自己,身体、品性、命数,没有一样教人喜爱,没有一样合乎心意,尽是任人摆布的玩物。父兄当他是争权夺利的工具,师父把他看作威胁,师妹说喜欢他,一得知他难以启齿的秘密,还不是随他人一同逃开。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那么惧怕死亡,只是陈苍若想就此杀了他,他便只能像每个死在这宫里的人一般、当作一个可怜的玩物死去。 那他的仇呢?他丢掉的武功,废掉的右手,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他心里燃起些星火,一想到复仇,便再没有那么多顾忌,努力克制着挣扎,讨好地去握陈苍的手腕。颈上的束缚果然松了些,他抬起脖子猛烈地呼吸,腿间淅淅沥沥地涌出汁液,顺着交合处淌到床上。 陈苍抵在他的深处磨蹭,发泄在他身子里,又恋恋不舍地弄了一阵,抽走那绸带,嘲讽道:“你不是铁打的骨头么,喜欢我这样对你?”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楚,他剧烈地喘息,丝毫不愿再反驳那些羞辱,张着双腿陷在被褥里,身下一片狼籍。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靠皮rou谋生的妓女,陈苍给他足以复仇的权力,他便要回以讨好的媚态,张开双腿任他施为。 陈苍收拾了衣裳,坐在床边对他玩味地笑:“你记着,从今日起——” 他还未说完,忽听窗外锣鼓嘈嘈作响,外头太监喊着走水,又接着有女人尖叫起来,说有刺客,一时间灯笼来去,脚步人声喧哗起来,好不热闹。 陈苍脸色稍霁,此时又难看了起来。外头掌灯的宫女忽然朝里大叫:“陛下!陛下!有刺客!快些走罢!”她话音未落尖叫一声,扑通栽倒下去,陈苍怒气勃发,取一柄剑走到门边查看,却见那宫女只被人点了xue道,并无大碍,心头一沉,转身回房时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寒冬腊月,窗户大开,窗框上一个黑泥脚印,外头吹进零星的雪片。陈苍心里更怒,正要召侍卫搜寻,忽见西宫的天际亮了一片,在夜里杂着火星腾腾地上蹿。 荀言兰在高处看得更清楚,道道宫墙间,救火的人流如游鱼般来去,他们都困在这宫墙之间,像蚁xue里不知生死的蚂蚁,碌碌一生又没有姓名,不知与他这个无依无靠的人相比谁更可怜些。那放火的人正背着他在屋脊上飞跃,冬季落了雪,宫城的琉璃瓦更滑,那人却脚步轻盈,平稳得像寻常走路。 那人着装整齐,相比之下自己却衣衫单薄,披头散发,看起来狼狈不堪,两腿间还留着不可见人的东西。来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抢出窗外,冻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试图搭讪,问他意欲何为,可那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好像不爱搭理似的,只顾一路向宫外而去。 行至半路,忽听前头一阵窸窣的响声,十来支弩箭飞上房檐。那人手腕一翻,竟掣出一把白如秋霜的长剑,挽两个剑花将弩箭打落。荀言兰识货,看剑更是眼光毒辣,一眼便知那剑不是凡品,剑身周围的剑光比冬雪更冷,是吹毛立断的名器,心中不由惊骇。 江湖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把好剑? 荀言兰仔细回忆自己少年时在江湖中的见闻,他对这东西并无印象,或许是近些年新锻造的。这使剑之人的武功也看不出路数,但单看那流水似的招式也绝不是平庸之辈。这样的江湖人又怎么会来救他?荀言兰正要询问,只见十来个内侍装束的男子翻上屋来,拦住他们的去路,正是刚才放箭的几人。 背着他的那人并不害怕,出招极快,剑尖若流星飞雨,竟将那几人的兵刃尽数挑落,拳打脚踢间将人抛下屋顶。荀言兰心道,这些都是大内的死卫,他武功虽高,怎可此时手下留情。 这念头才一闪而过,斜刺里一把尖刀便攻了过来。 这刀的来路又快又狠,俞简文身后背着个人,躲闪之际有所顾忌,只得后退格挡。荀言兰抬眼望去,恰巧那持刀侍卫也看见了他,各自都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俞简文没看见他二人短促的对视,手中剑已经削了过去,剑光迅捷如电,在夜里只见白影晃动。二人在屋上来去十来个回合,俞简文摸清了那侍卫的路数——那人手中拿的是刀,使得却更像剑招,杂糅了些刀法中的劈砍削撩,原本轻灵的招式便刚猛了许多。 此人武功虽不及他深厚,但若再相持一阵,追兵赶到,届时寡不敌众,这一遭恐怕难以幸免了。 他心里烦躁,忽听耳边有人轻声道:“刺他左肩。” 俞简文定睛一看,那刀恰好与剑相错,电光石火间,竟真能在瞬息看见破绽。可那差错不过毫厘,若非武功高过对方许多,如何能在几个回合间发觉?他来不及多想,挺剑挂过那刀锋,直指对方左肩,果真将那人刀招打断。 那侍卫踉跄几步,皱起眉,似有话想说。俞简文哪里容他开口,刷刷两剑将他逼退,背着荀言兰飞也似的越过宫墙,身后人再要追却也追不上了。 他进宫前在城边林中留了马匹,离开宫城便直向城门而去,出城寻到马与干粮才收了长剑,放下心来。此地隐蔽,即便要搜寻也绝难发现他们的踪迹。城里众人早见着了西宫冲天的火光,纷纷上街围观那大火。此夜本应宵禁查找刺客下落,只是朝廷腐朽,留着一干吃空饷的职位,夜里城门守卫疏忽,箭楼空无一人,才让俞简文有机可乘。 他解下面罩喘了口气,扭头问:“放你下来?” 没人回答。再仔细看时,肩头那人竟阖眼睡得正香。俞简文低头便看见他垂下的右手,手腕上的疤痕在近处更显狰狞,那痕迹诡异,甚至不像是刀剑留下的。 他究竟是何人,这疤又是被谁伤的?种种疑惑再加上方才那句提醒,他必然曾是个剑客无疑了,而且眼光相当毒辣。这样一个厉害的剑客,又怎么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俞简文愈发好奇,见荀言兰仍然睡着,只得苦笑一声,靠着树根将人放下,摇一摇他的肩膀:“醒醒?” 荀言兰白日里在园子里冻了半天,又被陈苍好一顿折磨,一路颠簸之下已然精疲力竭,胃里的苦药涌到喉咙,沁得嘴里泛苦。他怕极了与不相干的人肢体接触,才睁开眼便向后躲。俞简文不明就里,见他向后仰倒,不及拉他,便听见脑袋撞上树干的声响。 俞简文心里莫名想笑,看见他脖子上淤青的勒痕,又觉得他有些可怜,蹲下身子把人拉进怀里,拍拍脊背:“别怕,我不对你做什么。” 荀言兰痛哼一声,他有意防备,奈何没了余力,只得借着他肩头的力气,缓缓道:“多谢相救。” 俞简文没仔细看过他的模样,此时树影摇曳,点点月光泼洒,才瞧见他是一副冷淡斯文的面孔,身上披着黑色单衣,长发垂肩,整个人苍白消瘦。 陈苍宫里尽数是妖娆艳丽的女子,却喜欢睡这样的男人?俞简文只觉得这相貌与他所想相去甚远,比那些庸脂俗粉顺眼许多,不由微笑起来,见荀言兰瞪他,又把即将出口的笑声收回喉咙:“做什么?我笑还不能么?” 荀言兰不接他的话,只问:“你是何人?” 俞简文又笑了笑:“我在江湖做事从不留名姓,倒是你,看着像个公子哥儿,怎么被狗皇帝捉进宫去了?” 荀言兰不说话,只看着他,也像他一般上下打量了一阵,半晌叹口气道:“说来话长,是为家里的事。我并不想去的。” 看样子大约是些难以启齿的伤心事,俞简文不再多问,只道:“京城你是回不得了,不若我带你回师门,路上也有个照应,要我不幸被围了,还要劳烦你假作一回我的人质。” 荀言兰仿佛没听清,疑惑道:“什么?” 俞简文大大方方给他解释:“你看,我们两个若打他们几百个,这哪里打得过。但陈苍那龟孙子看起来颇喜欢你——” 荀言兰摇头:“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你若是这么想,那我便不随你去了。” 俞简文被他一激,果然急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即便你不那么有用,我也必定一路护你周全,鞍前马后,随叫随到。” 荀言兰朝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今天早上藏在假山后头的是你罢。” 俞简文登时红了脸:“我那是——” 荀言兰挥挥手道:“无所谓了。你有没有手帕?借我一用。” 俞简文知道他身子不舒服,顾及他的颜面并不问缘由,从衣襟里掏出帕子,连带马上的水囊也给了他,背过身道:“你,你自己洗。” 荀言兰试着起身,双腿却脱力似的不大利索,轻轻恳求道:“你来扶我。” 俞简文只好又转过身。荀言兰已经解了衣裳,雪尚未融,他抖得站不太稳,一手死死抓着俞简文的小臂。 他的身体瘦削柔韧,肩背起伏的骨骼线条在长发下小溪似的流淌,汇进那一握腰肢。俞简文忽想起在进屋前见着的场景,心口怦怦直跳,脸颊不由红了,暗骂自己当真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竟对一个男子想些不堪入目的事,那不与狗皇帝没了差别。即便他与常人有所不同,身子怪异,也不该遭受这样的轻辱。 转念又想,自己独身行走江湖多时,早年也去过秦楼楚馆,有几个红颜知己,不能在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公子面前出丑,强作镇定咳嗽道:“你,你要收拾就快些。” 荀言兰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冷笑道:“怎么,你也想试试?” 俞简文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再仔细一想,登时大不高兴,皱眉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荀言兰翻个白眼:“你想的事情,自己比我清楚。” 俞简文自知理亏:“我这不是把你救出来了?虽然我做错了事,那——那也是迫于无奈,你既然曾经也是江湖人,别这样小气,看在要一路同行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荀言兰勉强站着都累,擦身子又冷,被他吵得头昏脑涨:“你别说话,闭上嘴。我不舒服。” 即便俞简文性子好,也顶不住他这般脾气,忍不住嘟囔:“你个少爷脾气可真难伺候,难怪你家里人不待见你。” 荀言兰挑眉:“你说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 荀言兰被他屡屡踩中痛处,气得脸色发白又无可奈何,将满身不堪的痕迹都洗了,一声不吭套上衣袍,俞简文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了,盖在他肩头道:“好了好了,我不知道你气些什么。到章山还有半月的路程,咱们天天在一起,我可不愿天天跟你拌嘴。” 他说着将荀言兰冰冷的手揣进怀里:“我对你好一点,你也别跟我闹脾气,行不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