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说是下午才能到,次日正午,瑶珠刚准备让人摆午膳,下人就来报,人已经到了。 厅堂里候着三个人,皆是风尘仆仆。瑶珠刚看到熟悉的人影,眼眶就有些发热,脚步也变快了。 “师父!” 坐在上首的老者拈着白须,乍听见这一声唤,回过头来,就看见瑶珠朝自己行礼,连忙扶住她:“郡主不可!” 瑶珠眼眶里隐隐有泪花,笑道:“今日哪有什么郡主,只有师父和徒儿。”坚持完了礼,又见过师兄师姐,这才落座了。薜荔与众人见过礼,呈上了将军给师徒三人的礼物,才退到一边。 李太医仔细看了她的脸色,道了声“失礼”,给她诊了脉,拈须笑道:“郡主在京城养得不错,这些年跟着老儿在外受苦了。幸好世子如今有了药材,多养一段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有了师父这番话,瑶珠安下心来,“若是没有师父,阿瑛哪里能有现在?” 正好是午膳时辰,瑶珠让人摆了午膳,师徒四人一齐坐在小花厅里用了膳。瑶珠又请人到了府中水榭,赏景消食。 李太医慨叹:“你成亲太突然,神医谷还有烂摊子要收拾,为师来得匆忙,也没备上什么贺礼。这儿有两支老参,你且收下。” 瑶珠再三推辞,李太医板起脸,“这是师父的心意。”瑶珠这才收下。 师父说完了,师姐憋了好久,这才有了登台唱戏的机会,气呼呼地道:“师妹,你成亲怎地这么突然,我都没来得及给你添妆!” 这桩亲事的来由不甚光彩,瑶珠笑了笑,与师姐打趣两句,遮掩了这个话题,这才收了她的贺礼。 师姐大大咧咧地推推旁边的人:“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跟师妹说么?怎么到了师妹跟前,反而变成个闷葫芦,一个字都没了?” 瑶珠望着旁边沉默的男子,“师兄?” 李太医有三个徒弟,这个大师兄虽然入门早,年纪却和她们二人差不多,在她们面前一直都很稳重沉默。师姐常说他是师父肚子里的虫,教训起两个师妹来一套一套的,简直能比她们大上十岁。 师兄望着她,勉强一笑:“师妹,我们来晚了,没能赶上。” 瑶珠嗔怪道:“早就说了不提这事,怎地还在说?你们都是我的家人,照顾我这么些年,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计较贺礼的事?” 师兄勉强一笑,“也是。”然后拿出贺礼,“这是我早先在江南订下的,想着你们姑娘家会喜欢。” 盒子一打开,饶是瑶珠见过许多珍宝,也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东西。 这是一枚圆润剔透的白玉佩,做工细腻清丽,卷草纹簇拥兰花图样,很有江南风味。 玉佩价值不菲,然而他是李太医的徒弟,诊金就能收到手软,区区一枚白玉佩根本不在话下。 瑶珠没想太多,笑道:“师兄有心了。”命白芍收下贺礼。反倒是李太医拈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了徒弟一眼。 师徒四人又畅聊了一下午,李太医提出要去看看卫瑛,瑶珠便派白芍亲自去送,还额外叮嘱白芍,一定要让他们在燕王府住下,外面客栈再好,哪有燕王府尽心尽力。 师父的到来,让瑶珠暂忘了魔君带来的恐惧和忐忑。正好当夜明渊没回来,瑶珠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一觉到天明。 白芍在燕王府待了一夜,今天一大早才赶回来,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世子见到李太医可高兴了。李太医还说,世子只要保持这样用药就好,很快就能完全恢复。” 瑶珠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 这是她唯一的后顾之忧,只要卫瑛身体好转,她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又过了几日,李太医看望了姐弟俩,本打算离开京城,却得到宫中征诏,在宫中逗留一日,回来时才说长乐公主回宫了,身子不太好,让他主持调理。 这下子师徒三人都走不了,卫瑛坚持让他们住在府里。李太医推辞不过,方才应下,还私下叮嘱,让两个徒弟乖乖待着。京城不比别处,遍地是王侯,他们是燕王府的客人,可别招惹了什么是非。 瑶珠听说长乐公主回宫了,心下已是震荡不已。 明渊不是说她去天界了么,怎么会回来?莫不是…… 于公于私,她都该去看望长乐公主,便让人往宫中递了帖子,却没得到回音,心情便沉重起来。 萱蕙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瑶珠思来想去,回了趟燕王府,找上了李太医,想问清楚萱蕙的情况。却没想到李太医讳莫如深。瑶珠不好再问,只能打道回府。 瑶珠携着白芍和连翘出门,刚上马车,却听身后有人在叫:“师妹等等!” 瑶珠回头,一愣,“师兄?” 师兄有些紧张,看着她欲言又止。瑶珠宽慰地笑了笑:“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本朝男女之防并不严,她周围还有这么多侍女,说两句话并无大碍。 师兄点头,看着她周围簇拥的侍女,欲言又止。瑶珠十分善解人意,请他进了大门,就听师兄低声说:“那……长乐公主的驸马,把安平公主打了。” 瑶珠吃了一惊。 安平公主是皇帝的亲妹,长乐公主本就和他们兄妹二人不对付,驸马打了安平公主,这还得了? 师兄说:“师父只有头两天在给长乐公主看诊,她身子弱,开了个方子,照着调理就行。反倒是安平公主,脸上伤得厉害……” 瑶珠倒抽一口冷气。 竟然伤了脸?!皇帝能放过长乐的驸马? 瑶珠定了定神,“那师兄你回去转告师父,务必当心,安平性子骄横,不好相处。若有必要,可以让阿瑛去宫中走动走动。” “我明白了。” 瑶珠转身要走,却被师兄一把抓住袖子,顿时惊愕:“师兄?” 师兄紧紧注视着她的脸,低声问她:“师妹,你在将军府……过得可好?” 瑶珠身子一震,看着他,竟忘了扯出袖子。 两人僵持片刻,还是白芍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打开他的手,斥道:“放肆!” 师兄一震,脸色红了又白,对她深深一礼,道了声“得罪”,匆匆走了。 白芍见她尚在发愣,担心地唤道:“郡主?郡主?” 瑶珠发愣,并非因为被冒犯,而是因为惊讶。 师兄对她有意?这么多年相处,她从未发现过! 要么是师兄隐藏得太好,要么是她从不关注男女之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如今想来,其实师兄的心意早有征兆,只是她一直没发现而已。 白芍十分担心:“郡主,可不能想他了。”让那位魔君知道,不知会怎么吃醋。而且现在动心,未免太晚了些。 想到这里,白芍就恼恨这师兄不够胆,早点来求娶郡主,说不定郡主就不会落到冷面郎君手里,也不会被折腾成这样。 瑶珠定下心神,“无妨,回去吧。” “是。” 主仆二人刚刚转身,就看见一众侍从低着头,不敢看她们。再往前看去,明渊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马车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瑶珠脸色顿时煞白,扶着白芍,才没让自己跌在地上。 门口死寂片刻,明渊这才微微扬起唇角,露出温和的微笑,只是笑意未到眼底: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