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该死的信息素(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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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地铁出站口的楼梯拾级而上,二十米的路我至少停了四次:抓头发、拨衣领,预演表情顺带清清嗓子;这些小动作只在最初与靳铖热恋时我才常做:十八岁的爱情腻得死人,浑身都是对另一半的挑逗与迎合,见面前就施展开了。 一晃青春已勾掉七年。 上到街口,我陡然一个寒噤。快回家吧,连风都在催我了。那股入冬前特有的韬敛气味,我从小就感怀,差不多等于“该回家了”的信号,一闻见它,我就知道我该朝哪奔。 但我的本能不同意我,脚还在绕远——穿过十字路口,我跑到马路对面遛起了弯。 遛着,余光里总是挤进那块亮着“熙栌”二字的招牌。我明白我大晚上吹着冷风不回家全是因为它。 倒是没想到,这么间古朴别致的二层门脸,做的是棋牌消遣的生意——半个月前我才注意到。 那时我还注意到门口的几棵黄栌,不知是树配合店还是店配合树——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喜欢这片五彩斑斓的过渡,一棵树就够我遇见彩虹,尽管是被路灯和橱窗灯火加工过的彩虹,色调参差。暗处,叶片错落成彼此的影子。我也像个影子一样鬼鬼祟祟地徘徊。 怎么就会该走走不动呢?!一连三天,我受不了我自己。 树下的车仍不在,不给我进一步证实失守的机会。真该感谢这个不在,我明明怕死了证实。 走吧。走吧! 我转过身,一个端着咖啡的身影正撞上来。我们都吓一跳,手忙脚乱地相互赔礼。他指指我身后说:“等预约进去等啊。” 我说我只是散步遛到这里。他真漂亮啊,雌雄莫辩的一张脸。我嗅不出他的气息,看来是个β。我在推想他和那辆车的关系,他热情地邀我有空来玩。 我说,一定。怎么就一定了? 见他扭头,我突然叫了一声,想提醒他衣领里落了叶子,可再看又不是。 我说:“你们老板在吗?” 他眉眼一提:“我就是。” 大概我的表情显出意外,他请我稍等,自己跑进店里又很快出来。 “这个。”他递给我几片正在变色的黄栌叶子。其实不是叶子,是仿叶造型的店铺名片,叶脉都摸得出。 “基本上所有的桌上游戏都有,感兴趣就和朋友一块来。”他倒会揽客。 当着他的面我把名片塞进口袋,他回屋去了。我把名片又掏出来,就着街灯想要找到某个名字。 却是一个名字也未找到,除了联系电话就是预约方式,再不然就是地址。 原来不只这一家“熙栌”,我决定今晚先到这。 刚回家,我接到靳铖的电话,问我家里冷不冷,我说暖气刚好,他嘱咐我睡觉关窗。我真不解,他一天的工作已经够耗神了,哪还有富余空间装下我这么多的琐碎。我笑言他是个天生cao心的命,他说不为自己的Ωcao心还算什么α…… 知觉被手上的假黄栌叶子吸走了片刻——我竟还拿着它们?什么时候墨香也让我有情欲了? 听筒里靳铖在叫:“奥北,奥北?” “听着呢。” “你要不真别干了,也不是养不起你,就你们实验室整天接触那些……” “没那么多有毒的。” “有一个也受不了。”靳铖说,“前两天不是还说头疼,我看你就是闻实验室的味儿闻多了,哪天你都闻不出我了。” “别胡说。”我打断他。他这话可真叫我心惊rou跳。我说我上学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对口,我不反感这行。我知道靳铖又要拿待遇值不值来说事,我抢在他的前面:“在实验室一天过得可快了,在家就全是你的味道,你又一周才回来一次。” 靳铖说:“怕你太折腾,厂子离家那么远。” 我笑:“早习惯了。” 前两年我还会为这种奔波牢sao,自从去年靳铖跳槽去了外地,我的牢sao转移了,渐渐也不牢sao了。下了班,没谁等着立马见我,我也不急着去立马见谁,路长路短有什么关系。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靳铖问我是不是感冒了,听着不大精神。 未等我回话,他突然想起什么:“没漏吃药吧?”我知道他指的是避孕药。 我们在一起七年,结婚三年,身边总有或好心或八卦的打探:二人世界还没过够? 要我说,一辈子也过不够。但这不现实。 在我们家,一切不现实的都归我幻想,一切现实的都归靳铖计划。我并不抗拒靳铖计划,甚至乐于看他计划,因为这就免了我去计划。我可以劳力,但尽量不愿劳心;假如非让我劳心,我们过得一定不如现在好。我把我整个地交给靳铖,从来没觉得委屈。 确认我没有怀孕,靳铖松一口气。我刚有冲动跟他讨论一下计划的改变,他用一个好消息打了我的岔:他让我猜他上次出差的那个项目拿了多少奖金。 为那个项目,我连发情期都没度完全,但我知道那是他忙了小半年的项目,就差最后的一哆嗦——那一哆嗦可比我这一哆嗦难逢许多。他满怀歉意地和我商量,我同意放他走,一点余波而已,我想我应该无碍,这么多年了,实在不行我还有抑制剂。走前他跪在床头把我吻了又吻,说了起码二十几个对不起,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现在看来,我真该把他留下的。 我报了一个数,故意往大了报的,带点捧场的意味。他却告诉我,乘以五。 “这么多?!” 得承认,靳铖对我早就兑现了当初的诺言,他给了我安稳的情感和生活,我没有任何的不知足。可不知怎么,我的眼泪下来了。 他偏偏还在许诺:“再熬两年,奥北,再让我打点基础我们再要孩子,现在这样分着你一个人怎么带……” “我能……”我小声嘟囔,不知是逞强还是心疼。理智上我不信,我连照顾自己都嫌麻烦。 靳铖哈哈笑着:“你能我不能,我不想只当个取款机爹。” 他长出一口气,我几乎能想见他才进门时松领带的疲惫模样,中途大概还换了一只手握电话——他一向是那套动作。他听起来心情真不错。 我却不敢有任何心情。我真想说你别说了,我怎么和我的愧疚共处啊,我不知道再过一阵子,我是不是连这份愧疚也没有了。 多希望是我在捕风捉影,但一切越来越真。无论我向不向、怎么向靳铖坦白,这事对我俩都太不公道了。 我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是个Ω而感到羞恼,愤懑。 这该死的信息素,永远在得逞,轻而易举就耍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