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后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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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高中就是一坨屎。 我抱着书埋头向前走,道路两边围观的学生看着我窃窃私语,耳边他们的议论声逐渐增大而变得嘈杂刺耳。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学校的体育生圈子的领头人凯斯·塞里恩,自从一次这个大我两届的高中体育明星在食堂里当面嘲笑我后,我那原本远离青春期激素躁动的男女的平静生活彻底破灭:储物柜被塞满垃圾话纸条,消失的运动服,楼上倒下来的脏水这类恶作剧屡见不鲜,更过分的是围观学生们鄙夷嘲笑和老师们避而不谈的态度,唯一给予我关心的老师在递给我手帕后的翌日躲闪过我感激的目光强装无事地与我擦肩而过。 至此我不再对这狗屎一般的高中生活寄予期望。我所期待的高中生活过早地碎成一地的残渣,而我还需要赤脚走过去。 回到家中时母亲仍在外泡吧,空荡荡、黑洞洞的别墅里只有保姆在冰箱里提前留下的熟食。我坐在黑暗的厨房里打开那盒冷却的熟食,连身上脏兮兮的衣服都没有心思换下。 噢,顺便提一句,这是我路过cao场时凯斯·塞里恩同学故意用肩膀撞倒我摔在地上沾到的灰土。 我如牛吃草般无味枯燥地吞食晚餐,无数次地思考我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高校的明星运动健将,或者我这类的学生也不过是他们随意戏耍的对象罢了:不擅长运动和交际,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青春期男女所不屑的好成绩和乖巧温顺。 我撩起垂在脸颊庞的长发,盯着过长的头发发散自己的思维:也许是我的阴郁气质惹到了他?太过离谱,但是有可能是那种脑袋里充满了竞争魅力的青春期男生的想法。 母亲半夜才回家,趴在玄关处拎着她闪亮的高跟鞋。我听到动静时跑下楼,从她腋下环住她往里拖动,她嘴里一如往常在醉酒时控诉我父亲的薄情寡义,说道愤怒之处她把手里的高跟鞋扔开,在我怀里发疯似地扭动哭泣。 我父母的故事不过是一个俗套的婚外情故事,他们绝无可能性再在一起,除非父亲疯了。但拜托,我的神经只能接受一个偶尔发疯的母亲。 给母亲盖好被子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前看了一眼钟:已过十二点。 次日清早,我叮嘱保姆给母亲做一些养胃的食物后踏上灰暗的上学路。 事态很明显,我不可能让我真的会发疯的母亲知晓我在私立高中受到恶作剧,她会拎着刀赤脚跑到我的学校去发疯,而这对我在高校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转学更是浪费我们的时间,显得我像是一个任人欺负只会逃避的软蛋。是的,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情,而消除一件事情就要在合适的时机制造一件更具有信息量的事件,这当然不包括杀人,我怎么会杀人,这是犯罪。 所以说,我除了不擅长运动和交际,但我擅长观察和学习。 我知道什么对于跟风慕强、躁动不安的青春期高中生最为致命:八卦舆论。 私立高校的体育明星凯斯·塞里恩今日收到了一封喷洒了香水的情书,原本像往常一样扔给他的小弟都给他听就行了,但当他发现这封情书是个同性恋者写的时候,他怒不可遏地从他小弟的手中抢过情书,团起来扔进垃圾桶。 “欸,凯斯,没想到你还挺有魅力的嘛。”同伴手肘捅了捅凯斯,却被对方难看的面色吓到了。 “这群恶心的同性恋。”凯斯·塞里恩整理好表情后冷冷地说道,在同伴的附和声中稍微收拾回心情,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在凯斯·塞里恩走后从垃圾桶中拿回那封信,在耳边重新播放了记录在录音笔中的那句话:“恶心的同性恋。” 凯斯·塞里恩,这座狗屎一般的私立高校的体育明星,在学校论坛上被爆料辱骂同性恋,连录音都有放出。虽然该帖子很快被删除,但是其造成的影响力已经扩散到校园内,尤其帖子被删除的翌日学校的宣告栏上钉上了那封告白信。 凯斯学长被迫在家里借口休假度过舆论,而我也被他堵在了前往学校的路上,看他兜帽休闲装的模样和来者不善的眼神,我想他肯定是找人查到了散布舆论的人,但是为什么他要亲自找上门来呢?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总而言之,这位体育明星将我推搡入小巷,我往后倒的下意识乱抓抓住了凯斯学长的衣服将他拽倒。 在平衡和大脑的一片混乱中,我倒在了凯斯的身上,正当我疑惑我们的姿态如何反转的时候,我注意到我的头直接埋在了对方的胸膛上,这真是尴尬的姿势。而当我发觉凯斯不知为何昏厥过去时,我终于松下故作镇定的神经,就这躺在对方的胸膛休息一会。 说不害怕凯斯·塞里恩报复是骗人的,但看到凯斯一个人找上我时,我无法理解私立高中体育明星凯斯脑子里是否都是肌rou。但正因如此,我稍稍放心我不会应付不来凯斯后续的报复。 然而我——甚至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哪? 我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坐起,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拂过还带着草尖的清香。而在远处闪过一点亮光,并且那反光似乎越来越大,正在朝我们的方向以高速前进。 我赶忙摇醒躺在草原上不省人事的凯斯学长:出大事了! 等到凯斯·塞里恩醒来时,我们已经被那团闪亮亮的来者包围住,来者似乎是穿戴着铠甲的人型生物,他们一边从头盔的铠甲里冒出叽里咕噜的话语一边观察我们。 我的大脑在陌生的恐惧中疯狂地运作:他们是骑士?这里是中世纪?我们穿越了?为什么是我和凯斯·塞里恩! 凯斯·塞里恩捂着头呻吟着起身,眼神茫然了片刻后迅速地盯住我,猛地窜起抓住我的衣领面目狰狞。但他无视环境的报复行为在下一刻被一把骑士枪阻止了,我勉强冷静地移开粘在那把沾染了不明血渍的骑士枪的视线开口:“塞里恩学长,你绑我到这里做什么?”将问题直接抛给对方,让对方陷入混乱是一个有用的方法,即使我也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是看凯斯的反应这件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弄清楚这一层,我不禁微微牵动嘴角:这下我们都成为了受害者,私立高校的明星体育生凯斯·塞里恩。 凯斯放开了我的衣领,冒失地冲围住我们的“骑士”们大喊大叫,不过既然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想必凯斯这一番行为没有意义。我可不想被有武器的家伙当作威胁,而看样子他们也应当是人形的生物……真麻烦啊,跟一个遇到突发情况只会大喊大叫的高校恶霸一同穿越到了奇怪的世界,这个家伙还是一手促成我被霸凌的家伙。但在前路未卜的处境下,我还不能放弃这么一个熟悉的人。 凯斯被另一个骑士从背后敲晕绑起并放在了马背上,而我乖乖地被绑上手腕拎着坐在那位横出骑士枪的骑士的身前——他似乎是这群骑士们的领导者,我稍稍抬起头,但戴着头盔的骑士只给我看他头盔的优美线条和冷硬材质。 我们被骑士团带到了一座小城里,而在远远能看见城市之前,他们把我们放到了他们承载货物的马车后并且给我们盖上布。这个做法可真是奇怪,难道我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物吗? 我能感受到马车在石路上的轻微震动和身边凯斯痛苦的哼哼声,想必连续两次昏厥够给他苦头吃了,但仅仅如此还不能满足我的报复心——啊,报复,任谁被莫名其妙的霸凌缠上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施恶者,何况我们都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时机未到。 我们被蒙着头送进了一个类似储物间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两张床。两个骑士小心翼翼地把我们放到床上,解除了我们手腕上的束缚,期间凯斯依旧保持那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经历过疑似穿越到中世纪的经历后我再也不想多动一下脑子,放任自己在这张有些霉味的床上睡过去了。 我睁眼时,看见对床前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我猜那人和骑士团大概率是一伙的,但是对方的服饰更像是魔法师,那顶尖角帽能在中世纪戴在活人的头上吗?很好,我和凯斯穿越到了异世界,真是太好了。 “你是谁?”在对方不知道伸手要在凯斯身上动什么手脚之前我喊住了对方。 那位魔法师身形一顿后转过身,嘴里冒出一串我听不懂的语言,他看见我惊讶与不解的表情后挥动手——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什么,但是我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我听懂了他的语言:“你醒了!要我带点吃的吗?” 我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魔法师沉默地注视着我,挠了挠头干笑道:“没想到你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们也很奇怪,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呢?”他的眼神射向我,压力也随之而来击破我的勇气,“不用担心,你们并不是需要被我们除去的魔物,不过我们还没见过会变形成别人模样的魔物呢。” 穿越,魔物,魔法师,骑士团,绝对是什么设定杂乱的奇幻异世界。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我强撑一口气质问他。 魔法师坐在凯斯的床边面向我,微笑道:“莫里斯·沃克,塞里恩骑士团的魔法师,唯一魔法师。” 我的思绪抓住了比同名同姓还同张脸外更加熟悉诡异的细节:“塞里恩骑士团?” 自称莫里斯·沃克的魔法师露出在我看来仿佛中了爱情魔药般的忸怩笑容:“凯斯·塞里恩团长的骑士团。” 看着这张脸在说出那个名字时做出这种表情真让我作呕又迷惑。 “你告诉我这些信息没关系吗?” “你们连储藏室都走不出。”魔法师歪头微笑,前倾上身小声地问,“或者说你们有什么更加精妙的计划……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这个人叫什么?” 这个魔法师竟然没有探知人大脑的魔法。我倒是没有帮一同穿越的人隐瞒的想法,不过魔法师听到凯斯的名字后的表现十分让我不安和警惕。 “所以你们是我和塞里恩团长平行世界的镜像!”他如此笃定而又欣喜,“你们是朋友吗?” “不!”我有些失态的激动,迅速否认了他的想法,但转念又解释道,“我有过这个想法,但是……”欲言又止的给对方想象的空间,既然在这个奇幻魔法世界的凯斯拥有令这个魔法师崇敬的地位,那么我必须对平行世界的凯斯表现出适当的友好——可我看不出来凯斯·塞里恩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尊敬和友好对待。 和我脸一摸一样的魔法师做出了“我懂”的表情,照镜子似的感觉十分奇怪,但想着我和魔法师是不同的人后那种不适感逐渐消退。 魔法师再次进入储物间给我们带了吃的和换的衣物:“如果你们要滞留一段时间,那你们需要换上这里的衣服。” 我无法保证他是否在因为某些理由对我们的食物做什么手脚,但是无能为力的我现在也只能相信这个魔法师了,相信这一切不是幻觉或者骗局。再坏能坏到哪里呢? 凯斯学长终于从他重复的昏厥中苏醒了,他看到魔法师表现出了正常的惊异和警惕,转而问我现况,我在吃东西没有空挡回复他。 魔法师坐在凯斯的床边,对他施法后亲切地问候身体状况。 凯斯往后缩了缩,背部贴着墙,面上出现了迷惑,他看看魔法师,又看看我。 “你们是在恶作剧吗?” 魔法师耐心地按下凯斯的拳头向他解释了他所理解的平行世界穿越。 凯斯英俊的脸上却是白痴似的呆滞。也是,私立高校的明星体育学生怎么能接受自己失去所有的荣誉而被抛入未知而危险的奇幻世界。 我一边吃东西一边悄悄观察魔法师对凯斯的反应,他颇有些失望和怅惘。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凯斯着急地问魔法师,后者充满自信地回答凯斯只要他们留在他的身边他就能够找到逆转穿越魔法的方法,但是现在他有更优先的任务需要完成。 魔法师离开后,我和凯斯相顾无言,肚中的饥饿呻吟迫使凯斯下床走到我的床边。他张了张嘴唇,面上的肌rou抽动了一下,直接上手抢走了我吃了一半的食物,坐在他的床上背对我狼吞虎咽。 吃完后,凯斯也不乐意与我交流,面对墙壁横卧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我抬头望着天花板,与凯斯共处一室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只是沉闷而无趣。 被关了大概是五天后,期间魔法师偶尔来了几次,每次来都询问凯斯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其他时间是别的骑士送来食物。魔法师对待我的世界的凯斯·塞里恩的态度不正常,我如此确定是因为我看见过魔法师看凯斯的眼神:同情与希冀。 这不是对一个平行世界的陌生人的神情,而是透过我的世界的凯斯学长暗自期待着他的世界的某些变化。 在我们离开了那间储物间后,我们被魔法师带去见了塞里恩团长。顶着凯斯·塞里恩的脸的塞里恩团长是一个拥有十足人格魅力的男人,而且他更加高大健壮,眼神坚毅,与我们谈话时也温柔、谦和。凯斯·G·塞里恩那一身帅气闪亮的骑士铠甲拔高了他的气质,我承认他是个值得崇拜的人,而我的世界的凯斯错愕地愣在原地,失去了全部的语言。 在平行世界的更好的自己面前自惭形秽是仍处在高中年纪的自大学生的正常表现,但不代表我不会在心里嘲笑他。 现在我们倒是能够听明白骑士们说的是什么了,无非一些“平行世界”、“一模一样的面孔”、“替身”之类的。他们似乎很惊讶我是个寡言阴郁的人,而凯斯看上去如此的年轻和暴力,即使我们生活在一个听上去十分和平的世界,还在一起上高中。 因为奇幻世界的魔法师莫里斯需要一段时间找到我们穿越而来的魔法通道,所以我和凯斯不得不留在骑士团的驻地,并且学习一些简单的技能护身,首先就是要早起晨跑。 身为高校明星体育生的凯斯·塞里恩勉强能够接受这样的训练量,但是作为一个阴郁的青春期边缘少年,我被他们远远甩在后面。魔法师莫里斯鼓励我保持自己的节奏和呼吸,用自己的例子安慰我暂时的落后。 奇幻世界的我相较我而言是个过分活跃积极的家伙,尤其是在他的塞里恩团长面前,表现得像是个谄媚的追求者…… 灵感窜过我的大脑,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勺子,余光瞥向努力贴近塞里恩团长但又逼迫自己保持距离的魔法师莫里斯,心里发毛地移开目光:奇幻世界的魔法师莫里斯在追求万人迷团长凯斯·塞里恩。 我琢磨了一下这个想法,目光对上已经与骑士团骑士建立了交流、互动的我的世界的凯斯——明星体育生到那里都是人群中第一个被发现的闪光点。 我不无羡慕和嫉妒地三指掰动勺子,而在凯斯注意到我的目光之前慌忙移开。 难道在奇幻世界我也如此一事无成、默默无闻吗? “我想学习魔法。” 我向魔法师莫里斯坦白,既然他可以做到,那么平行世界的我也肯定是有天赋的吧! “哪怕是些微的帮助,我也要学。” 魔法师莫里斯理解地微笑,便让我从魔药理论开始,帮他整理、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魔药材料。 也许是在跟凯斯较劲,我真的很努力锻炼自己的体能,在傍晚绕着骑士团驻地内测边缘跑步。 而不久后凯斯注意到了我,跟着我边跑边说:“你不会真打算留在这里吧,锻炼得那么认真!” 我没看他一眼,因为实在是累得不行。 没有得到我回应的凯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莫里斯,你难道还想要跟随那个团长讨伐魔物吗?这不是游戏,是真的会受伤、死亡的世界!” 我停下来扶着墙,气喘吁吁地擦拭流下汗,不耐烦地侧过头故意不与他视线相对:“至少我可以选择为了什么受伤。”莫名其妙提塞里恩团长做什么? 凯斯愣在原地,不理解地看着我。 这个混蛋大猩猩!装的一副无辜者的嘴脸,没想到那么快就忘记在我们的世界发生过什么。 我扭头就走,走开了十几米后又忍不住回头,那个大猩猩还站在那里,面容神情的细节被夕阳雾气般的光线揉成一团,仿佛一个茫然无措的稻草人。 心底升上绵延的愤恨和恼怒,我不再回头,大步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我遇上了拐角处的塞里恩团长,他坐在篝火边招呼我坐下,简单询问了几句我的近况后,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有关魔法师莫里斯的事情。 “他想要尽快送你们回去。” 大脑空空如也的我只能简单地点头。 天色渐暗,篝火的光亮逐渐映照在塞里恩团长的坚毅的面庞上,并且在他的眼瞳里燃起橘红色的亮斑。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你。你们还只是年轻的孩子,能生活在和平的年代真不错。”塞里恩团长真诚地抒发自己的感想,“我们也在为人类的和平世界而战斗前行。你们也要努力前行。” “谢谢。”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顶着凯斯·塞里恩的脸的塞里恩团长正常地讲话,目光也难以直视,因为他更加成熟,更加健壮高大,也更不像我的世界的凯斯,粗鲁愚蠢,空有一副好皮囊和大骨头架子。 卸下铠甲的塞里恩团长穿着干净整洁的亚麻上衣,他脖颈的倒影灌入翕开的衣领,晚风颤颤地拂过我的发梢,篝火的焰光融在他柔软小麦皮肤上的阴影中。我突然注意到塞里恩都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不同的是我的世界的凯斯眼中呈现给我的是桀骜与暴戾,还有焦躁,而塞里恩团长眼中是一片平和与宁静,永远也看不透、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无力。 这么一比较,我的世界的凯斯·塞里恩果真是个混蛋废物大猩猩。除了一张和塞里恩团长一样脸外,就是一个满脑子肌rou的体育明星学生。 塞里恩团长注视着那团篝火,郑重的神情犹如庄重地凝视神像,而他静止的神情便是凝固了死亡的神像的情态。我因而感到害怕和退缩,短促地向他告别后离开了那团篝火,我好像在害怕篝火灼伤我。 我没走开几步就有被人拦下来,不过这次是奇幻世界的自己。 接二连三的谈心让我懒得多做反应,反正他们仅仅是为了一个聆听者,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聆听者。 魔法师莫里斯现实旁敲侧击了一番塞里恩团长和我的谈话,听完我干巴巴的叙述后,他却十分高兴和轻松地拍拍我的肩膀:“团长很喜欢你啊。” 我不同意魔法师莫里斯的观点,我认为塞里恩团长只是喜欢我们之前所在的世界的“和平”,但我也没有精力纠正魔法师莫里斯的想法,放任他沉浸在自己一时的幻想中。 我周围的人要么是蠢货,要么是疯子,而我是个阴郁的高中生,我该怎么办? 我受够了。 “如果你喜欢塞里恩团长的话,我是说……”这么说出来还真是奇怪,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爱他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魔法师莫里斯诧异地睁大眼,逃避了这个话题:“啊,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我,凯斯,不,塞里恩团长是我的大哥,像我的大哥一样……” 我无语地眺望远方地平线上的黑色丛林。 “我崇敬他,当然是爱他的——”语无伦次的魔法师戛然而止,他难得的失态都是因为塞里恩团长,“我当然爱他。” 末了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的魔法师向我微笑:“可我还不跟上他的步伐。” 我叹气:“我讨厌凯斯·塞里恩。”魔法师莫里斯一怔,“你知道平行世界的偏差吧,猜也能猜出来,我和塞里恩的关系并不好,甚至称得上糟糕透顶,在穿越之前我们正要打架呢。” 我故作轻松地说出这些真相,怀揣着别扭的紧张小心翼翼地看向魔法师莫里斯,后者却没有同情和可怜——谢天谢地——他反而为我高兴:“至少你们在打架后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要我们给你们组织一场决斗吗?”真是奇怪的想法,但我也不反感,“我也好想和塞里恩团长比试比试啊。”果然本质还是塞里恩团长的追求者。 我感到疲惫,连穿越奇幻世界这件事本身也感觉到十足的无聊。 三天后骑士团在驻地举办了小型的交流会,比试骑马、rou搏、枪术、友谊比赛等,而我和凯斯在此期间总是被分配到一组。 我们结束了rou搏之后,两人都多多少少有些鼻青脸肿和灰扑扑的,坐在一条长凳上但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互不搭理。 我承认我有借着自己的灵活身形专门冲着凯斯的脸打,坚持不懈的锻炼确实提高了我的耐力,但是实力上的差距并非这点时间就可以超越——凯斯直接拽住我的胳膊拖到他的身下给了我肚子一拳,然后我们就扭打在一起,像小学生一样在地上打架。 魔法师莫里斯给我们分别上缓慢恢复的治疗咒语,兴冲冲地跑去参加骑士们的比赛。 过五关斩六将的魔法师莫里斯在他的魔法的配合下放倒了前来挑战的骑士们后,塞里恩团长被骑士们起哄上台。 我将一旁的凯斯置之脑后——他不过是个不成熟的高中生,哪有塞里恩团长有意思——轻铠甲上身的塞里恩团长选了一把普通的骑士剑,对面上场的魔法师莫里斯穿上了像模像样的轻质铠甲,手里手里却拿着魔杖,兴致勃勃地盯着塞里恩团长。 我都不好意思看到他太过炽热的眼神。 在裁判骑士宣判比试开始的刹那,我描述不出来这是怎样精彩的比试:魔法师莫里斯在试过坑到前面骑士的脚下突然出现的泥坑、石头、史莱姆后,放弃了这些小花招,因为塞里恩团长本身足够的实力直接冲开了这些花招,甚至毫无影响。他的剑直接刺向魔法师的胸膛,力道之大将魔法师震出了几米开外直接飞出比赛区域。看得出来魔法师莫里斯在那柄剑刺来的瞬间做出了反应,因而他只是铠甲受了点损伤和坐在那半晌说不出话。 塞里恩团长严肃地指点围观的骑士如何破解魔物的魔法:尽快地使施法者失去行动能力。指导结束后他似乎才想起被他击倒的魔法师莫里斯,上前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得到了对方无事的回答,塞里恩团长无言地抚摸魔法师的头后回到比试场地。 等到团长走远了,魔法师莫里斯揩去嘴角渗出的血,吃痛地给自己上了个治疗咒语。 我站在他的身边问:“塞里恩团长是想杀了你吗?”摆出那副认真的架势和凶猛的气势很难不让人害怕和动摇。 魔法师莫里斯微微摇头:“他相信我的能力,我也信任他。” 真的吗,塞里恩团长真的明白魔法师莫里斯注视他时眼中的是胜负欲还是其他什么吗? 我递上我的手,魔法师莫里斯拒绝了我的好意。 “是我自说自话了。”魔法师自嘲地轻笑,“陪我找个地方坐坐。” 我们坐在了原先我和凯斯坐的观众席的上面一阶。凯斯远远地坐在一边,在适当的距离之外,这很好,我不用再在意这个余光之外的人。 “我也没有那么传闻魔法师的那样皮娇rou嫩,我是在这座边缘城市长大的野孩子,还是很能打的。”魔法师莫里斯弯起手臂作展现肌rou线条,但我也能看出来他的肌rou或者说身体体格完全比不上塞里恩团长。仅仅是憧憬和崇拜便能够驱使莫里斯追随塞里恩的背影不停歇吗? 可能这是生活在和平世界的高中生无法理解的奇幻世界的居民的精神和执着吧。 “现在能和我说说你们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样?” 我一开始没理解魔法师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但很快我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什么“你们”呢,当然是我和凯斯这两个异世界穿越来的外来客。 自暴自弃地想着跟奇幻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谈论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矫情可言,况且我们在某些方面也是惊人而可笑的相似。 “我跟凯斯告白了。” 我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件事,犹如所有的勇气和热忱全部被一盆冷水浇灭,唯余四处逃窜的水蒸气,一如那天。 “他拒绝了我,他嘲笑了我。” 事实就是这样。 一个私立高校的性格阴郁的边缘学生向明星体育学生告白后搞糟了一切的故事。 告白的理由啊——我要想一想,这件事在头脑里仿佛是大海彼岸的故事了,甚至有些无趣了。 现在想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的爱意,大多是羡慕和幻想堆叠起来的谎言吧。 我简略地将我与凯斯关于这场不合时宜的告白后的矛盾冲突告知魔法师莫里斯。 “那打了一架之后感觉怎样?”莫里斯盯着场内的塞里恩团长问我。 我稍稍侧过头,望着与我一同前来这个奇幻世界的“伙伴”。他因为我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而扯动表情时吃痛地皱眉,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和塞里恩团长同样的浅蓝色的眼睛,在看到我的时候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恶心、怪物、小丑? 在我的方向我看不见凯斯的眼睛,也无从得知他此时此刻的所想。 我们之间有着可悲的沟堑。 那天夕阳时他想和我说什么? 大概是一些无聊的废话吧。我暗自期待又深恶痛绝自己的软弱。 我没有学会魔法,魔法师莫里斯说极大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世界没有构筑魔法通道的缘故,所以没有魔法通路的世界的生物也没有相应的魔法适应性。 于是我只能在骑士训练的场地里跑圈,一圈、两圈、三圈……即使慢腾腾的步子但踩在实地上的真实触感犹如踏在我心之上的稳重和安全。 嘭的一声我撞进了别人的胸膛,抬头望去正是那张讨厌的大猩猩的脸,但我却一时无法确定是塞里恩团长还是我的世界的凯斯,所以没法即刻作出反应。 “莫里斯,你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着急?急吼吼的神情不像是塞里恩团长。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不要管我,凯斯·塞里恩,不要你这个大猩猩管我! 但是,我真的好累。 靠在柔软的胸膛上,我宛如婴孩般陷入昏睡的大海,而在意识的深处我看见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漠然而冷酷的眼神注视着沉没在汪洋之中的我。 我睁眼侧过头时看见魔法师莫里斯坐在我的床边:“你醒了?看来是想看见谁啊。”他意味不明的话语扰乱我的心神,我烦躁地别过头不理睬对方。 “怎么这个时候不表现的那么成熟了?”魔法师莫里斯话语中含着笑意,“我也曾经躺在这里等着谁坐在我的床边守夜呢。” “那团长来了吗?”我直截了当地揭穿他语言的外衣。 魔法师莫里斯愣一下:“真是直白。我从魔法塔回到骑士团的第一天,塞里恩团长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魔法师开始了他吹捧骑士团团长的每日任务,我无法确定他所说的内容又有几分真实。 我闭眼努力催眠自己,将魔法师的唠叨迅速从大脑里过滤:平行世界的自己也是个死脑筋的事实已经让我十分不爽,追求的还是那个塞里恩就更加让我气不过了! “如果我说出口……”魔法师轻轻地说出假设,慢慢垂下头,“塞里恩团长没有时间在意他的感情,他的时间太少。” 他思考的声音惹得我很烦,他安静时忧郁的表现格外让我讨厌——这些特质不得不使我意识到虽然是平行世界,但我们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 这个认识刺痛了我的自尊和期望。 我在魔法师莫里斯的絮叨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而在恍惚中,我似乎睁开了眼,但是眼睫犹如罩了一层薄薄的黑色纱帐,我看见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穿着白色的上衣。 他向我伸手,作为回应我伸出了自己的手,但是始终无法触及床边的前蓝眼睛的男人。身下的床铺黏住了我,嗓子沙哑无力,那个向我伸出手的男人在我挣扎的期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遥远到我看不见他。 他是凯斯,他是塞里恩。 我讨厌的人,我初恋的人。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床边空无一人,而我呼吸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安心地再次睡去。 再次醒来后我便看到了母亲,看到她依旧是浓妆艳抹的模样我便放下心:看来我没有穿越多久,母亲也没有那么担惊受怕。 母亲坐在床边抱着我像个小孩子大哭了一场,在她抓起脱下的高跟鞋要去和别人拼命前劝下她。 我们结束了。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奇幻世界的那些经历是否是一场梦,或者大脑的保护机制,但是从我们被送来医院前是鼻青脸肿地昏迷在小巷的入口处的情况来看,凯斯·塞里恩比较丢脸,丢了大脸。 两个月后回到学校,凯斯·塞里恩已经转学了,我也失去了找他询问的念头,之后也没什么他的消息。 昔日的明星体育生成为了大家遗忘的记忆。 直至八年后,我在医院门口遇见了他。 凯斯·塞里恩变了。他变得不像他,不对,表面上看完全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明星体育学生了。脚上不再是最新的麦克球鞋,袖口衣领洗得发白,皮肤是我在奇幻世界里见到的那种小麦色。 浅蓝色眼睛映出我的模样,齐耳尖的短发下是一张微笑的面孔:“嗨,塞里恩。” 脸庞成熟的男人的神情露出疑似迟疑和困惑:“你好,莫里斯。” 也许久别重逢的我们之间的对话就该停止在简单的问候之后,但我也忘记了谁第一个接下了话茬。 “……还怎样?”我假装漫不经心的回应,“我陪我的母亲来孕检。” 凯斯的面上闪过一刹那的惊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耐心向他解释:“我的母亲再婚了,说是这次找到了相伴一身的爱人。” 我们两人都诡异地沉默,凯斯的眼神复杂地望着我:“我的朋友摔断腿了,我来探望他。” 我们俩默不作声地避开了高校的共同话题,互相关注了社交帐号后互相道别。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可能只会是陌路人。 母亲突然挽上我的手臂,凑在我的耳边问:“他是谁啊?” 我侧头瞧见她脸上的讶异和好奇,斟酌后回答:“一个老同学。” 母亲若有所思地看向我:“难得见你长大后还有这副表情。” “他真的是老同学。”我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窘迫,“什么表情啊?” 母亲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像是你小时候夜里指着窗外的树林说有怪物,把我吓得半死结果你兴奋得不行。哎,高中一副样子,现在又成了一副样子,但总归不愧是我的儿子。”母亲亲昵地摸摸我头,熟悉的行为触动了我的神经,使我不由得联想到另一个人。 晚上躺在床上的我滑动凯斯的社交空间记录,空间里的痕迹记录着他六年的变化成长:公益活动援助、图书馆学习、路边随记。我没有看到他入镜,好像他在抗拒自己的形象被记录下来——这也不过是我浅薄的猜测罢了,但无可否认凯斯·塞里恩变了,我也变了。 消息的提示音冷不丁地响起,我调出聊天界面,顶着钢笔画头像的凯斯发来消息: “莫里斯,你有没有做过一个梦?” 我沉思片刻,回复他:“什么梦?是六年前吗?”真是莫名其妙而急躁的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有趣地挑逗这个话题。 他迫不及待地回复我,我甚至能想到他兴奋紧张的神态:“是的!六年前!你还记得你在梦里是什么吗?” “我忘记了,六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什么吗?”我骗凯斯的。 “我梦见了一个像你的魔法师,而我在梦里是一个骑士团团长……”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