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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

    我们在公园坐了好久,路灯投下来的光里有灰尘在舞蹈。风中带来的湿润水汽,铺在我们身上,晶莹的一片。像清晨时结满露珠的蛛网一般,头发上沾着反射白光的水珠,好像我们一夜之间就能白头。

    方威的手包住我的手,他的温热鼻息也喷在我手上:“你的手好冷。”

    “大概是天冷吧,”我撸起袖子,胳膊上耸着一根极为明显的筋,“也可能是最近瘦了的缘故。”

    他的大手帮我顺下袖子,在他手的衬托下,我的胳膊宛如一根一折就断的稻草。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方威把我的手揣进他的怀里。

    两只手贴着他厚实的胸膛,我捏了一把他的胸,他皱了下眉头,但认真的神色丝毫没有改变。我只好说学业压力大,做一道数学大题就好赛去cao场跑一次八百。

    我自以为讲得很幽默,中途还插叙了一段数学老师的趣事,可方威却一直没笑。他耐心地听我讲完,末了问我,还有什么要和他讲的吗?

    “好像就这么多了。”我咬住了下嘴唇,骤然发现我和他之间的共同语言是那么的少。语言仿佛退化成咿咿呀呀的低喘,用它我才会表达“爱你,我爱你,方威”。

    他坐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姿势有些别扭。脖子往前往后折都不是,只能顺势靠在方威的肩膀上,汲取着方威的体温,他身上还有奶香,我支撑不住,眼皮开始打架。我问他:“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吗?”

    “我本来是要走的。”方威的声音从上方降下来,“只是想给你送点东西,顺带,见你一面。”

    一想起下午的事我就头疼,思来想去,决定给方威一些补偿。我从方威怀里挣脱出来,拉起他的手,走到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边,路上没有人,我大大方方地和方威十指相扣。

    眼下只有一家馄饨摊还亮着灯,走进去,能闻到鸡汤的香气。我摸了摸兜里的钱,要了两碗馄饨。两碗馄饨都推给方威,他不明所以。我说我不饿,只想看他吃。

    他拿起塑料勺子,舀起碗里最大最饱满的馄饨,放嘴边吹凉以后,和着汤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嘴,含住他递给我的汤匙,rou汁的香气混着葱花浓郁的异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我细细地咀嚼着,将它吞咽下去。

    之后无论方威怎么递给我,甚至搬出哄骗小孩吃饭的花招,我都不愿意吃了。不是不好吃,就是因为太好吃了,反而更不舍得多吃。

    最后一口汤汁灌进他的嘴里,方威的脸热腾腾地泛着红,之前的寒意一扫而空。我付了钱,掌心还残留着碗壁的余温。他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

    “下次还带你来吃。”我看着他的样子,从衣服里翻找出一张餐巾纸,看样子是没用过的,我把它折好,给方威擦干净了嘴角。他的唇边有细小的茸毛,不同于胡子,茸毛柔软且颜色浅。我抚摸过它们,指尖传来沙沙的痒意,不是引起大笑的那种,而是心脏不断颤动的痒。

    方威握住我的手,往嘴唇上贴了贴:“我们去哪里?”他的吻来得太快,一时间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居然亲了我的手背。

    “去我宿舍吧。”我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对方威说。

    他拎起袋子,跟在我后面。整条街空空荡荡的,像我们第一次一起来的时候一样。

    突发奇想,我摆出跳山羊时的姿势,让方威骑到我背上:“我来背你。”

    “你背不动的。”他推却道。

    见我还是摆出那个姿势,手往后冲他招呼着,方威终于上前,大半个身子贴住我的背脊,重量却没压下来:“这样可以了吧。”

    我抓住他的大腿,托起他的屁股,试图把他背起的同时挺直腰杆。方威的脚尖稍一离地,又整个掉回来。在我身子前倾,快摔个狗啃泥的时候,方威拉住了我。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都说了你背不动的。”我不服气地咬了一口方威的肩头,力道很轻,像条没有伤害力却又张牙舞爪的幼犬。

    他推开我的头,我又拱上去,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嬉笑着和方威一起往学校走。

    值班室的老头睡了,我对方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三下五除二地翻过铁栅栏,从里面打开门,放方威进来。方威有些不好意思,迟迟不敢进。我拽着他的手,硬是让他进来了。我说:“没事,要罚要处分也是我。”

    关上铁门的时候,我似乎听见他在背后对我说了一句:就因为是你……

    宿舍在一楼,先前我有多讨厌它霉湿的环境和成堆的蟑螂老鼠,现在就有多感谢它。我和方威好不费劲地从阳台跨了进来。我的脸贴着玻璃门,想看下还有没有醒着的舍友。突然听到一声大叫:“鬼啊!”

    全宿舍的人都醒了,还有人亮了手电,光一照就看见站在外面的我。

    打开门,我用拳头拧了拧那个大叫的舍友的太阳xue:“胆怎么这么小,鬼就鬼,站在外面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你这么一喊,当别人都不睡的吗?”

    他嘟囔了一句:“谁能想到你这个时候回来?你不是今晚和那谁要搞一晚上吗?”

    听到这话,我脸上浮出尴尬的神情。除了我以外,借给我手表的后桌也有些异样,扯起被子蒙住了头。

    “听谁瞎说的,别乱传谣。”我摆摆手,表示这件事子虚乌有。

    忽然大家像静止了一般,他们注意到了还站在阳台上的方威。我忙站起身,摆出一副生硬的笑容,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哥。”

    “长得不像啊……”刚被我按在地上问候的舍友说道。

    我马上补充道:“是表哥。”方威配合地点点头。

    “今晚他先暂住一下,明早就走。”我说着关起阳台的门,动作很轻,以免再惊扰到别人。方才那小子一吼就已经坏事了,要是真吵到宿管,可就不妙了。

    好在那一晚宿管睡得很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让方威躺在我的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我把手表卸下,还给后桌,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蒙着头。只是被子里传出些许细微的声音:“你和她做了什么吗?”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的前女友脚上那双崭新漂亮的皮鞋就是他追求她时送的。

    “没有。”我回答道,语气笃定。他倏地露出整个脑袋,脸被憋得发烫,眼泪鼻涕都往外流:“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了,我还要请你喝一瓶汽水。”

    “你们,分手了?”

    “是。”我见他脸上的表情缓和,故意调侃了一句,“你好像很高兴?”

    他忙说没有。但那份欣喜,不用言语也是能察觉得出的。他今晚应该会有个好梦。

    学校的床太窄了,躺回方威身边,我半个身子都在床外。他搂住我的背脊,嘴唇在我耳边摩擦:“你要不要睡里面?”

    “不用了。”我把身子再往里面靠了靠,几乎嵌进方威的身体里,“这样挺好的,暖和。”

    经过刚刚的闹剧,舍友们也累了,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天将亮的时候我还没睡着,低声喊了一句“方威”,也不曾想有回应。可方威还是回我了,声音也很低:“怎么了?”

    不曾意料到回应,我慌忙找了个话题:“等会儿我送你去车站。”

    “你不是还要上课吗?”方威抚摸着我,他的手掌贴合着我的背脊。

    我翻了个身,覆在他身上。感受到我胯间勃起的yinjing,他吃了一惊,我忙用手掌捂住他的嘴。掌心因为他唇间溢出来的水汽变得湿漉。他的睫毛上沾着灰尘和凝固了的分泌物,我用手替他揩去,并不觉得肮脏。

    抱着他的身体,我像发情的动物一般在他身上耸动,方威咬住被单,免得漏出呻吟,他的额角沁满了汗珠。我尽力克制自己的动作,不让床摇晃起来,可上铺还是感觉到了。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要哭就哭,别掖着。”

    送方威到车站以前,我给他买了一个馒头,热乎乎的,让他揣怀里。

    车站笼罩在晨雾中,朦胧得像画片上的图案。我陪他等车来,之间都没讲什么话。直到他踏上车,我才和他说:“照顾好自己,我很快会回来看你们的。”

    有点不习惯我的煽情,方威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说:“好,我等你。”

    车往家的方向驶去,在金色的阳光下,熔作一个小点。我靠在站牌边,脚尖在地上画着圈。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砸在浅灰色的地砖上。地上斑驳地落着我深灰色的泪痕,像什么微小的树投落下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