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如月如皎心 （朔月归来

    众神在人间的寺庙都被判官打砸清算好几遭，判官鬼差们被缺月下令不要动战神和浮黎神，所以有一间小道观一直都没有被打扰过……

    连缺月都没发现那间供奉浮黎神的小道观，也许是不够诚心，没有被满月发现，道观之中只有一个道士，却能撒豆成兵供自己驱策，他一身白衣，却不是道袍，腰上挂着一个很小的八卦镜显示自己的身份，他的模样清冷安静，不恼不火，终日看书，满身书卷气息。

    住在附近的小孩偶尔会路过，见这位道长在清修看书，他长得寡淡，是十里八乡之中难得好看的人，所以小孩子都喜欢过来看，不过道观偏僻，小孩子上来一回不容易，而且也不受香火，道长会霸道地说自己一个人供奉就够了，平常也算安静。

    来看他的小孩子几乎没见过他吃东西，也不见有瓜果贡品摆在神像面前，可能谪仙一般的道长不需要吃东西，霸道的性格连带也不许浮黎神吃。

    这样的日子安然无恙挺久，久到他差点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活着，怎知被天界来客打扰了这一片安静……

    天界又哪是他的对手，一排飞剑把来者杀得一个不剩，这更是惊动到这些仙人的老大——神明。

    而且还是一个供奉浮黎神的道士，满月向来都和天界不对盘，他的信众，根本不需要商量，悄悄解决便是。

    天界的还击，惊动本来让判官就到处搞事的冥界，那帮子怂货不敢欺负冥界，敢对一个道士出手，必然其中有诈，缺月亲自一看，怎么这道士不对劲，二三十个仙人被打在地上只剩一个空壳，法力都被吸光了。

    那人转身继续进门看书，他发现缺月来了，反正不是仙人也懒得管，完全没有理缺月，这一点和某神真是一模一样……

    缺月看这情况，心想自己估计惹不起，也不知道是敌是友，非常恭敬，硬着头皮进去拜会，那人见香案上的清香已熄，重新拿起一注，右手执香，左手往右手背一拍，用法术点燃……缺月平常见新月经常用一样的手势点香，她怔住，不敢说话。

    他继续坐下看书，虽然只见一个侧面，但缺月已然认出他的身份，他以为缺月是年轻一辈，应该没见过自己，没想到缺月能认出自己，那神情像是新月见到自己一般惊讶，翻了一页书，用寡淡冰冷的语气命令道：“不许说出去。”

    在叶枫晚手上几百年，缺月立刻就知道怎么处理，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冲口而出一句：“满月是神。”

    这回轮到他惊讶了。

    不要她说出去，那就直接在这里说得了。

    见他脸色大变，缺月趁机继续往下说道：“神的灵魂不会毁灭，满月重新在天界凝结，他就是第二代的……浮黎神。”

    他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供奉浮黎神并不诚心，只是想以前供过，拿来做幌子，让自己安安静静躲着罢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意料之外，本来都没打算过会有这种发展改变。

    反正该说的说完了，缺月最后礼道：“缺月要回奈阳侍候公子，便不打扰大人了。”连叶枫晚在哪都说了，要不要去只能看他自己意愿，缺月自知是得罪不起的。

    朔月本来也没想过自己能转世，冥界的规矩自己最清楚，他的意识应该被徊梦吞噬，却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还在冥界，意识却重新附在一个新的灵魂之中，那时候朔月心灰意冷，以为这种结局是命运给自己的囚禁和惩罚，在这个地方几十年了。

    朔月是真的不想回去当判官，除了被叶枫晚骗去当苦力以外，他还不想面对冥界触景伤情，不过缺月来说这一句，满月是神。

    几乎让他想回去当判官了。

    若满月是神，他的灵魂不灭，自己用得着避世吗？但朔月又想，自己和他只是同伴的关系罢了。

    罢了。

    叶枫晚来不及激动，被朔月撸起袖子插着小腰痛骂两个时辰……如果把缺月多关冥界几年，估计也能这么骂上几个时辰。

    他们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朔月是人，有灵魂，八十二岁了，那冥界那个空壳又是怎么回事？朔月自己也说不通，没见过，不清楚。

    发挥完在冥界被训练出来的骂功，今朝端来热茶，乖巧奉上。

    别说是沈耀年，缺月和今朝都没见过叶枫晚被骂成这样，而且还不发脾气的。

    若不是朔月说不许说出去，估计早就找满月救场了，用不着被骂了两个时辰。

    八十多岁的老顽童，还是二十六七的模样，不管怎么活，朔月都是这副剑仙成精的模样，白衣翩翩，就差御剑飞行就是个完美的剑仙了。

    这撸起袖子骂冥王的模样，也就只有朔月能做到，但面对朔月，大气都不敢吭，趁着喝茶润润嗓子的空档，叶枫晚揪着自己耳朵把脑袋伸去他面前，仔细嗅了嗅他身上的人气，果然是人没错啊……怎么回事？

    叶枫晚扁着嘴道：“朔月欺负老子……我的判官能投胎，我怎么都不知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能强行退休。”朔月翻了一个大白眼，旁边围观的缺月显然非常有兴趣。

    “看什么看？他死之前是七百多岁的半仙，你死的时候是十七岁的人，别想了，你经不起折腾。”叶枫晚急眼了，生怕缺月打退休的主意，反正缺月现在还不敢撸起袖子当面骂自己，多坑几年是几年。

    现在缺月当判官的年头还没朔月生前岁数大，自认还不敢试，但沈耀年悠悠道：“不试试又怎能知道？”话里意思就是，要是他沈大少爷厌了你，也喝徊梦强行消失。

    朔月本没打算回去当判官，现在也不想，但要撬动这个他向来看不顺眼的天界，就提起劲来了，既然自己出现了，就甩不掉冥界这块狗皮膏药。

    他们见到传闻中的文判官朔月，第一个敢凶冥王的判官，并且还理直气壮认为，凶就凶呗，难不成叶枫晚还能反抗不成？

    朔月生前死得晦气，是天界下的手，这口气到现在上万年都下不去，不管是谁要搞事，他都要出一份力。

    现在的法力都是在人间几十年修的，还不如以前一个指头，要是想拿回以前的法力就得回去那个空壳子之中，叶枫晚烧符把空壳召过来，朔月一看，五官都扭曲，见这个自己又疯又脏，非常嫌弃，连召了十数式神，龇着牙嫌弃地用式神刷洗着，挑剔道：“虽然我经常管教公子，公子也不用趁着我元神不在，对我的灵魂这样凌虐啊，你看着不嫌弃吗？我自己都嫌自己。”

    看来叶枫晚张嘴就来胡说八道的能力是学朔月的，叶枫晚怂怂答道：“不敢……你自己跑来跑去，谁抓得住……你没连名带姓骂我，我感觉话里有刺……”

    沈耀年见状不禁发笑，从未见过这么怂的他，朔月没眼看这样的自己，没刷干净之前他死活不想回去这个灵魂之中，怎么能接受这种丢脸事？

    今朝看着朔月的样子，乖巧地给他扇扇子下下火气，朔月语气变得温和：“这丫头不错，哪儿拐的？”

    “残残捡的，就是现在跟在满月身边的梦靥。”今朝乖巧答道。

    听这回答，朔月点点头，微笑一下：“果然公子身边都是好孩子，就只有公子不长进，能让满月看上眼的，必然不错。”他称赞时也不忘无时无刻挖苦着叶枫晚，毕竟给他忙上忙下干了上万年的活，说他几句不过分。

    朔月不会容忍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示人，现在的法力在人间还能是个半仙，在冥界还不如今朝。唯一的选择只有要回自己的法力和修为，这一点还是很清晰的。

    只是，朔月发现自己回不去，现在的意识和现在的灵魂紧紧贴合在一块，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自己是没能力自己回去，但也不是没办法，思索一下，他盯着叶枫晚没有说话，叶枫晚连忙摇头甩手，大喊着莫挨老子。

    “那你，找一尊神过来，”他的语气冷静，仿佛只是在吩咐……应该算是商量，但那神情语气，冥界没有判官敢对冥王这么说话，哪怕是缺月也只是嘴上恭敬再扭头翻白眼，“没有的话，半神也行。”这句话怎么那么像某人说的，不行就现杀……

    叶枫晚难得被怼成这样，却也乖乖的想办法，摇摇折扇认命地说：“我自己来……我被追着揍的时候，朔月要帮我说话啊……”

    他依然冷漠地表情，点点头算是答应。叶枫晚一脸为难，这件事自己是最清楚，但……真动手了，是真的会被追着揍。

    ——冥界常识，实在不行，再死一次。

    朔月生前死得晦气，全身关节都被断剑插住，从人间直勾勾扔下冥界才断气，而且痛得眼前发黑，看不清光，那种痛苦，叶枫晚不敢再看，但请亲身经历的朔月，甚至为了这个计划，宁可再经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