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脸
不知道该说少年人太大大咧咧,或是压根不在意,总之魏道南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对待自己的继母仍像以往看起来那样随意,遇见了打个招呼,嘴里含着糖含糊地向鹿双问早安,擦肩而过时,白衬衫上有清凉的薄荷香。 气定神闲得仿佛泳池边勃起顶到自己继母大腿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鹿双为此而难眠的几个夜反倒显得大惊小怪。 赤裸和情欲,如果不是经由特定的纽带连接,对鹿双来说是根本沾不上边的。他不拘小节惯了,按红区外的说法这叫做开放,但红区里头的人都是这样做的,他原本不觉得在人前赤裸有什么问题。 可那天晚上,魏道南隐隐越界的举动实在,实在让人起疑。那么热烫又硬的性器抵在肌肤上,如果不是起了坏心思,怎么会勃起? 但是魏道南又这么坦然,鹿双回想起管教告诉他们的青春期知识,说少年人到这个年龄段,总是会躁动的,身体有反应很正常。 鹿双被自己绕晕了。他根本不能理解魏道南这种捕猎前逗弄小白兔般的小情趣,甚至还暗暗责怪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在读书,不像自己一样,应该什么都不懂吧。 鹿双以为自己想明白了,暗自稳下心神,不再去想这个小插曲,根本没有注意继子的眼神是怎样下流地盯着他细白的颈,嫩红的唇,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般凶狠。 魏道南才不会有他这样弯弯绕绕的想法。 关于如何去爱人,这是太宏大的世界命题,现在的魏道南并不想去深入研究,他还太年轻,感官刺激大脑皮层,不想去分辨荷尔蒙和爱的关系,于是只想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想把漂亮的事物据为己有。 因此喜欢鹿双,想要得到他。也很难解释他做一些事情的逻辑,他像经验并不丰富却勇于闯荡的猎人。时常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去摸摸小鹿绒绒的角,又能放下耐心来在暗处观察,这是猎手难得的宝贵品质。 下午的阳光热烈,蝉鸣伴着日光声音响亮,宅子里却很凉爽,中央空调一刻不停地运行,鹿双捧着冰西瓜盘腿坐在屋檐下,津津有味地看家里养的边牧嬉闹。 有的时候皮毛滑亮的大狗也会叼着球蹬蹬凑到鹿双身边,大圆眼睛眨一眨,示意主人和自己玩球。这两条魏道南从小养到大的边牧对鹿双有种天然的亲昵,鹿双捡起球往远处一丢,他们马上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撒开腿狂奔。 鹿双玩得太入迷,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魏道南不知什么时候端着罐冰可乐站在了他身后,他咽下最后一口甜西瓜,听见用人说先生来电话了,急急忙忙应声,转过头就起身想跑着去接。 恰好和魏道南撞了个满怀,刚打开的可乐全洒在了鹿双的衣服上,褐色液体冒着气泡咕嘟咕嘟。鹿双的衬衫一瞬间被湿透,紧紧贴着肌肤,从底下透出一点粉来。 用人看见了小声惊呼,忙凑上来要帮他擦拭,但饮料湿透前胸,部位实在敏感,魏道南立在原地,接过用人手里的毛巾帮他擦了擦,状似随意,湿热毛巾从颈部流连到衣襟处,经过胸口处微微用了点力。 魏道南手上慢条斯理,嘴上倒是急急说抱歉,鹿双又赶着去接电话,只匆匆撂下一句“没关系”,拍拍魏道南的肩,就两步并作三步跑上了楼。 他奔进房间接起魏文成的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依然温柔低沉,问他睡得好不好,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鹿双也下意识地点点头,回他说很好,然后语气软软地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您。” 衣服濡湿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他索性脱掉上衣,乳尖已经因为微凉空气稍稍挺立,鹿双夹着电话一边进了浴室,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 挂了电话之后,鹿双靠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余光瞥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桌上的书,横竖没有事情干,索性拎起书,坐在窗台边打开他未读完的诗集。 夏天天气炎热,他换了衣服之后干脆只穿一条睡裙,绿色荷叶边缀着蕾丝,白嫩脚踝在窗台下一晃一晃,鹿双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页,书里掉出一张便利贴。 少年漂亮的字迹写道:“我不是故意的,请小mama不要生气。”便利贴右下方顽皮地画着一个哭哭脸,面条泪画的粗粗直直,卡通表情呆头呆脑,甚至不符合魏道南一贯给人的形象。 意外地,很可爱。 鹿双拿起字条看了看,想象魏道南像这个小黄豆一样哭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把便利贴折成千纸鹤的形状,随手放进窗台的小柜里。 捕获猎物的第一步,打消他的疑虑。 魏家院子里立着的桃子树结果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种子,或许是魏道南小时候顽皮埋下的桃核,无声无息地在院子里安了家,也少有人去精心关照它,顶多浇浇水,想起来了帮忙剪剪枝,可能因此心里有委屈,于是结果子也不积极。 常常倦懒地瞌睡到八九月,才勉勉强强贡献出八九颗桃,好在都很甜,汁水丰富,卷进舌尖咽进肚里,算魏道南从小到大在夏天里最期待的童年好味。 时间晃眼到了八月,顺顺当当溜过树梢鲜绿的嫩芽,磨掉天上艳阳模模糊糊的毛边,魏道南坐在书桌前托腮看,桃树枝繁叶茂,可惜今年桃子全被新进门的小mama拿去做了甜点。 魏道南也不生气,甜点一半进了他的肚子里。他最近和鹿双相处得好,不像少年和长辈地那样相处,或者是魏道南压根不想将他当作自己的继母,反倒时常缠着鹿双陪他玩电动游戏。 玩的是怀旧式的经典马里奥,鹿双在红区的时候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东西,玩得不亦乐乎,手又很笨,遇到怪物常常来不及躲避,穿蓝色背带裤的小人死掉前鹿双捂住自己的眼睛,懊恼地长叹一声,往后倒在影音室柔软的沙发上。 动作幅度太大,他穿的T恤往上卷起,露出洁白柔软的小腹,上面星星点点蚊子咬出来的红痕,暧昧地覆在肌肤上,魏道南看了两眼别开目光,动了动,调整了下自己坐的姿势。 然后顺手捡起被鹿双丢在地毯上的手柄,敲敲沙发笑他:“再来一局。”两个人越战越勇,从晌午玩到天黑,顺便吃掉了鹿双昨天夜里做的抹茶千层。 周末鹿双起了个清早,摘了些小个的蜜桃要做桃汁果冻,毛茸茸的水蜜桃去了皮,切成小块挤上柠檬汁和清水慢慢地煮,撒上白糖汁熬得甜蜜稍稠,然后倒进圆墩墩的玻璃杯里,加上吉利丁片冷藏几小时。 吃的时候一定要毫不客气地挖一大勺,果冻Q弹清凉,像少女软嫩的唇,偶尔会嚼到小粒的果rou,桃香在舌尖迸开。鹿双成年后不喜欢吃糖果,但还是爱吃甜食,尤其喜欢软弹的布丁。 管家不在家里,佣人在花园里忙碌,鹿双懒得换衣服,穿着睡裙就下了楼。忙完这一切才不过九点,他把果冻杯放进冷藏格,关冰箱的时候恰巧看见魏道南写的便利贴:“给我留一盒哈根达斯,我要香草味的!!!” 这次没画圆脸小人,话尾倒是郑重声明地添上三个感叹号,还特意用黑笔描粗,比字还醒目。是某天上午魏道南输了拳皇游戏,赌注是冷柜里剩下的三盒冰激淋,下午参加朋友的生日会前气哼哼贴上的。 幼稚鬼,鹿双都不忍心告诉他下面那层还有满满一格。 魏道南身上时常有种矛盾又迷人的气质,远看像威风凛凛生人勿近的豹子,优雅沉默地立在原地舔爪子,隔得近了,又会发现他身上那种十七岁少年特有的冲劲和天真,譬如会为了一场比赛和朋友打球打到大汗淋漓,从生日会上回来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只瑟瑟发抖,刚淋完雨的小猫。 猫很小一只,身上的毛稀稀拉拉地,一点都不漂亮。但是鹿双站在楼梯上看见魏道南轻柔地给它擦干之后,又很笨拙地拿了筷子蘸羊奶去喂它。 少年人的侧脸已经有俊朗的线条,薄唇抿起时看起来冷冰冰,垂下眼睛抚摸猫咪的背时,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看见他来,笑眯眯捧起猫来给鹿双看,说:“我们就叫他猫好不好?” 后来那只小猫胆子太小,被家里热情的边牧吓得走不动道,才不得已送给了魏道南的发小。陈裕阳那天来接猫的时候看魏道南连猫窝都要让他一同带走的架势,嘴角抽抽,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嫁女儿?”成功收获好友一拳外带两处爪痕,才顺顺利利把猫接走。 鹿双把手里的便利贴随手折起来揣进兜里,余光扫过冰箱里的面,想起之前佣人说魏道南不爱吃早餐,鬼使神差把面拿了出来。 把葱小火煸香后直接加水煮面,搁点生抽,出锅后撒点葱花,就是一碗很简单的葱油汤面,很香,鹿双小时候mama会给他做。后来自己摸索,也慢慢学会了。 魏道南下楼来的时候正好闻见葱油香,往厨房望了一眼,鹿双穿着睡裙正往面上撒葱花。蕾丝的袖口设计露出细白的手腕,鹿双没发现他走到自己身后,蹲下身来闻闻,想起忘记放盐,转身就打算去够盐罐。 结果被魏道南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仰,被魏道南扶着手臂站稳了,柔软胸脯隔着两层面料蹭过他的手,鹿双看见面前的人笑了笑,指着面问:“有我的份吗?” 鹿双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大门咔哒一声打开,管家先提着行李箱进了门,魏文成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冲鹿双张了张手臂。 鹿双眼睛弯了弯,先朝魏文成喊了声“先生”,语气略带惊喜,才匆匆叮嘱他:“就是给你做的,你记得放点盐。” 魏道南看着鹿双欢快地撞进父亲怀里,喊了声“爸”,端着面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边吃边在心里想。 味道不错,就是淡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