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窗噩梦
江今序开门的时候,恰巧门把手那头的阮净琳在推,他们完美交接——一个向左翻,一个朝右拧,导致夹缝中门把手痛苦难当,险些两头各呈一方断裂。 以门把手为媒介的过招拉下帷幕,江今序礼貌的松开,将主动权让给了阮净琳。 宛如pick环节,“导师”阮净琳抬眼,跟江今序面面相对。 近距离接触,仰视江今序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还是很能给人营造压迫感的。 当然,反向来说,他也可以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嘘,”江今序往前迈了半步,食指轻轻抵在唇尖,“他睡着了。” 阮净琳会意,瞥了眼裹在江今序衣服里正黏糊着的迟请青,转身请人去外面说话。 “不怕这玩意儿了?”阮净琳打量着录音室门上悬着的透光副窗,低声发问。 “怕啊,我新家可就没敢装副窗,”江今序作举手投降状,目光几番略过录音室的门,都未正面去刚副窗,“不过当时脑子都用来挂念人了,没顾得上想那么多嘛。” 的确是江今序能干出来的事,阮净琳无奈的按了按太阳xue,不知要先感慨他的英雄救美急切之心,还是艺高人胆大的克服恐惧。 “姐,你怎么不到上班时间就来了?”冷静下来的江今序把话题绕到点子上,并挠了挠头发。 绕得再花里胡哨、千回百转的,中心不过围观关心迟请青罢了。 阮净琳自然懂江今序想表达什么,遂开门见山:“你俩一个二个都不回消息,我来看看是不是我带的人弄丢了一对儿,大白天私奔去了?” 毕竟阮净琳比江今序岁数大,这一针见血倒叫江今序有些不好意思。 他骨碌骨碌转了转眼珠子,碍于某种不可描述原因,又不能直接解释当时迟请青压他压得紧,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打字。 江今序只好心虚的咂咂嘴,扬言下次出门一定再多带个手机,还是专门给阮净琳放行白名单的那种。 “算了,你们没丢就好,”阮净琳如释重负,“我进去瞧瞧小迟,你路上慢点。” “好。”江今序懒懒答应声。 就这么大个旅归,人能丢到哪去呢? 怕就怕心早就丢了,但丢出去,却迟迟寻觅不见归处。 进录音室的阮净琳捎闭了灯,副窗随之暗淡下来。 江今序还没有走,他垂着眼,思绪飘至到过去: 比如,窝在被子里发烧的小孩儿难受到近乎发疯般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试图缓解不适,江父江母却无动于衷,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告诉他生病了得吃药才会好; 再比如,晚上快睡觉时,小孩儿通过贴着浅色花纹的副窗瞥见客厅的灯猛然亮起,他就知道自己将与场好觉无缘——副窗渗进的光不会照亮小孩儿房间的黑暗,它只意味着,经弟弟绘声绘色挑唆后,父母会怒气冲冲掀开小孩儿的被子,把人拉出来好好训斥一顿。 最惨烈一次估计当属一个春节,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小孩儿因抢在弟弟之前动了筷子,被父亲拽去黑漆漆的楼道罚站。 小孩儿不断用手捂住脸哈气,来巡视的父亲见他站姿不端,抄起鸡毛掸子,勒令他加罚两小时。 春节他只吃到了个冰箱里冷冻的馒头。 儿时的阴影是场望不到尽头的噩梦,恐惧任小孩儿长大,浸入其骨血,宛如吞下了色泽艳丽的毒苹果。当小孩儿长大独立,逃离了禁锢他的牢笼,拥有了相当可观的全新生活,毒苹果却还要时不时冒出发作,提醒他句——“你摆脱不掉”。 每逢春节阖家团圆、烟花齐放,江今序总习惯于一人早早回家,关严的门窗隔绝了外面大街小巷洋溢的欢喜,将他囚于新的、自己搭建的牢笼中。 他不贴春联,也不置办桌丰盛的菜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客厅。 晚上七八点时,江今序也不去开灯,他随手掂了杯泡面,冲好后兴致缺缺的嚼上两口。 就这样见证黑暗重新没过客厅,笼罩住整个家。 江今序沉默不语,转而丢下泡面回到卧室,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春节是他365天入睡最快、最早的一天。 偶尔在倦意达到极限,一头就要坠入梦乡时,江今序会突然睁开眼,以确认卧室的门是否还有副窗。 ….. 阮净琳离迟请青的距离不到三米,她身上携裹着外面走来的气息,这近了便冲击着迟请青盖着的外套的淡香。 朦胧中,迟请青对选谁有了判断。 他揪住江今序的衣服往鼻子上掩,拒绝第二种气味搅和了他周围的空气。 真是一致对外。阮净琳瞧着这人的反差小动作,倒觉得可爱。 “江今序。”迟请青哼哼,念出了徘徊辗转于齿间的名字。 这音量不大不小,怪就怪录音室此时过于空荡,叫阮净琳听了个清清楚楚。 “江今序——!”似是没有如约得到那人的回答,迟请青有点不太高兴,他哑着嗓子拉长了语调再来一遍,反复捏着的衣角无疑是他内心渴望着江今序的最佳证明。 看来小江也不是一味的单方面付出。阮净琳咧了咧嘴,欠身落座迟请青旁边。 上班时间的前五分钟,迟请青晕头晕脑的醒了。他下意识把捧着的外套偎到嘴边,探头盯着录音室的天花板发了好一阵子呆,才断线重连。 很像离开了主人的小猫,堪堪趴在自己用眷恋的气味铸造的新窝里,对外界非常防备。 待迟请青的灵魂彻底上线,阮净琳撤离书海,饶有兴致的看着迟请青抱着外套搓手。 阮净琳抿抿嘴,一副有大事要宣布的表情让迟请青赶忙抬头挺胸坐端正。 听完阮净琳复述他搂着人江今序外套“撒娇”,迟请青先是松了口气,嘀咕着“还好还好”,庆幸不是什么工作调动。 几秒过去,后知后觉的迟请青爆发高分贝的叫声,瞪大眼睛道:“这不可能。” 堪比迟请青第一次尝到榴莲牛奶的崩溃。 “我….我对他无感。”迟请青为撇清嫌疑,将某人的外套交给阮净琳,用指腹搓了搓红晕尚未消退的脸颊:“姐,麻烦你帮我物归原主啦。” 阮净琳就歪头看着迟请青跟自己内心闹别扭,偏偏装出嘴硬不承认的样子。 反正他们俩无悔就好。阮净琳把外套揽进胳膊,不再掺和两人的事。 “最近真的好累,要是哪天能放假就好了,”迟请青走到自动贩售机前,扫了罐汽水,“那样姐你也可以少些cao劳。” 他掰开拉环,仰头咕咚咕咚,一股子甜腻迅速在口腔蔓延,冲刷掉压抑在喉咙的干涩。 迟请青拎起自己的外套,动手扣扣子间余光无意瞥过江今序留给他的衣服。 缺乏人为体温保暖的外套刚上身,迟请青冷得毫无防备,牙齿一激灵。 “要不你再加一件?”阮净琳见有人视线不安分,打趣着要展开江今序的外套。 迟请青赶忙摇头,在心里默念五遍“不要再提江今序了”后,才晃晃悠悠跟上阮净琳。 “这还不到最累的时候呢,”阮净琳瞧着迟请青熬出来的黑眼圈,于心不忍,“以前我也是因身体过度透支才拒绝带新人,要不是….” “嗯?”迟请青稍有停顿,等待阮净琳的下文。 “没什么,”阮净琳用指甲在手心烙了个十字,“要不是你特别努力,在天分上还不赖,我才不会休息那么短时间就又出来带新人。” “谢谢姐,等我火了,每天都带你吃香喝辣。”迟请青吐了吐舌,见阮净琳欲言又止,以为是她在这里等久了的疲惫,便问阮净琳需不需要小迟司机送她回家。 “少贫。”阮净琳作势捶了拳迟请青,催着人早点练完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