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们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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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潼的长发在洁白的床单上散开,那是一种介于金和棕之间的颜色,很不明显,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出端倪。 祝容的黑发垂下来,两人的发丝撩绕在一起。 “……”谢舒潼把脸转开一点,她总会下意识躲避祝容望不到底的眼睛,“不是说不做这种事吗……” “不喜欢吗?”祝容俯下身体,用鼻尖蹭了蹭谢舒潼另一边没涂药的脸蛋。 “我……我脸上不方便。”谢舒潼舔了一下嘴唇,觉得喉咙干巴巴的。 祝容没说话,手顺着谢舒潼的肩膀滑到胳膊,再一直向下,在她手背上停住,祝容一寸寸摩挲着她的手指,那么慢又仿佛缠绵的动作让谢舒潼忽然想起了昨晚,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忽视剧烈的心跳。 “你应该和你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祝容微怔,似乎短暂地思考了一下, “我喜欢你。” 谢舒潼的心向下沉,祝容继续这样,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 “骗人。”她看着祝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静。 两人一上一下,沉默对视着,过了几秒钟,祝容歪歪头,丝毫不害臊地问, “喜欢你的手也不行吗?” 谢舒潼胸口起伏了一下,她想发作,但面对着祝容这张脸,她实在凶不起来了。 “别闹了……”她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祝容。可是……别用这种方式。你受伤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他们……但是,你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很危险啊……” 谢舒潼说完这番话,觉得胸腔里发闷,每次呼吸都会难受。 祝容没有回答,她依然撑在谢舒潼身上,表情中不再有戏谑和轻浮,变得冷静从容。 谢舒潼拿开手臂,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我会帮你的……可是,不要再、再这样了,我对这种事……”她咬着下唇,声音忽然放低了,“我不会……” 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谢舒潼能感觉到祝容目光中变换着复杂的情绪,她已经和盘托出,在祝容面前,她没有任何筹码了。 祝容用黑漆漆的眼看着谢舒潼,半晌才缓缓道, “你要怎么帮我?” 果然,谢舒潼无声地笑了笑,其实那算不上笑,只是一个机械性的动作。她猜得没错,祝容只是想利用自己,她突然有些泄力了,鼻子酸酸的,但还是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 “你要跟我说才行啊……” 谢舒潼看不透祝容。 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面,祝容刚满十八岁,却美得惊心动魄,谢舒潼只肤浅地认为她是父亲的情人,可又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暧昧,祝容初到谢家,阴沉寡言,显得难以接近,时间久了才慢慢有些人味,对谢舒潼很是关照,像个温柔的jiejie。 谢舒潼不能否认,她很想念那时候的祝容,虽然那张美丽冷冽的脸缺少表情,但谢舒潼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温暖的肯定。直到今年她考试作弊被祝容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开始急转直下,她偷懒逃课的事情也一一败露,仿佛是终于抓到了有用的把柄,祝容开始原形毕露。 至少,谢舒潼是这样认为的。她怀疑过祝容是母亲身边的人,冯贞控制欲极强,一直对她严厉苛刻,离婚后想找个人在她身边做活体监控不足为奇,这样的事冯贞不是没有做过,但现在看来,祝容和母亲没什么关系,对自己的威胁也只是为了赢取控制权。 谢舒潼忽然觉得可悲,她的人生还真是苍白无聊到不值一提,需要学的东西堆成了山,出生在谢家,活得太普通就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祝容直起身子,从谢舒潼身上离开, “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 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某一瞬间,她们之间就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 谢舒潼闭了闭眼睛,只能把所有的情绪收束回心里,用同样冷静的声音回答道, “好。” 第二天一大早,谢舒潼就起来了,她快速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走到落地窗帘前伸手一拉,哗啦一声,铅蓝色的天空跃入眼底,最远的天边,有一层银线似的晨曦。 时间差不多了。谢舒潼换了套衣服,带好手机和钥匙,下了楼。 门厅里一片肃静,她放轻了脚步,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停在门口,已经是启动着的状态,这是家里面比较常用的车,钥匙在吴婆手里,谢舒潼也没多问,她走近了,想坐到后面,拉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后两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祝容坐在驾驶位上,她今天的打扮比较休闲,一身黑色,谢舒潼从没见过她穿机车服的样子,不禁多看了两眼。 车里弥漫着祝容身上的味道,谢舒潼的心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似的紧缩了一下,关车门的动作有点僵硬,祝容没作声,很快把车开出了谢家,驶上临近的高速路。 谢舒潼这时候才感觉到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她侧过头去,双手抱臂,想要闭目眼神,祝容却开口说话了, “储物格里有面包。” 谢舒潼闻言,低头一看,储物格里放着两个红豆面包,还有一瓶矿泉水和几颗薄荷糖。 “嗯……” 不吃东西肯定会晕车,谢舒潼拆了一个面包,小口吃起来,默默在心里想着,祝容原来也会有这么体贴的一面,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容易被感动了,还是说她已经被祝容迷住了,一个面包就能收买。 祝容目视前方,突然淡淡问, “大小姐就这么上了我的车,连去哪也不知道,不怕危险吗?” 谢舒潼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眼神有点闪烁:“那你现在告诉我要去哪里。”她知道自己太信任祝容了,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夏天的白昼来临似乎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车驶上高架桥,被清晨稀薄的雾包裹着,阳光也分散着透下来。 祝容沉默片刻,才答道, “前天晚上的酒局,我遇见了一个叫兔子的女人,阿馨说,她知道乔乔在哪,我从她那里拿到了地址。” 谢舒潼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兔子乔乔的,她完全没概念。 祝容将她茫然的表情洞悉无遗。 “兔子,乔乔,阿馨,都是那些女孩子的化名,在这种酒局上,不会出现真实的名字,有些人的身份也是假的。” 谢舒潼并非不谙世事,她低垂眼皮,只静静地听。 “只要是被带进包间里,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反抗,出了包间,是去酒店还是回家,由自己决定,他们好面子,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强迫任何人。”祝容说着,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缓了几口气,才继续开口, “但是,也会有例外。” 谢舒潼抬眼看她:“乔乔?” 祝容微微点了下头:“六年前,谢翔以招聘的名义把乔乔和另一个叫小妍的女孩带回了家里。你不知道?” 谢舒潼面上全是愕然,她对这两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你没见到,对吗?”祝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起伏,“因为谢翔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把乔乔和小妍带回家,简单介绍了一下,晚上就骗她们出去参加了他和朋友们所谓的聚会,这些人对名誉很敏感,只敢玩一些下流的游戏,可是他们又不想找800一晚的女服务,因为他们喜欢处女。” 谢舒潼呆坐着,双目失神,心底涌上一种强烈的罪恶感,自己的父亲干这种勾当有多久了?她竟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伤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孩,用自己的权势和金钱诱骗了多少只想老老实实工作的人? “那天晚上聚会结束以后,有人想带乔乔和小妍走,开价很高,乔乔同意了,那些人却没给小妍拒绝的机会,她被强行带走,从那以后,她就消失了。” 祝容说最后两句的时候,谢舒潼听到了她声音里克制的波动。 “你……你要找的人就是小妍吗?”谢舒潼问,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祝容默认了,谢舒潼望着她的侧脸,窗外的晨光围着她的轮廓勾勒出金灿灿的线条,她的表情却死气沉沉,没有想象中的恨意或执拗,那仿佛是一种被磨干净了的绝望,她孤身一人来到谢家,却只是掉入了同样的深渊。 谢舒潼不敢再去看祝容灰败的神色,她转头注视着前方畅通无阻的高速路,低声说, “会找到的,我帮你。” 祝容仿佛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地说:“一开始,别人说她受的打击太大,已经不在了,可我不信,我进了谢家,以为自己能找到些线索,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无法想象,我只是像其他女人一样,也变成了他们的玩物。” 谢舒潼心痛欲裂,她出声打断祝容, “你不是!”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裂了,她开始痛恨父亲,也恨自己,这一切,她都知道的太晚了。 祝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自从说起这个话题,她仿佛一个抽干了感情的空壳子,失去了表达情绪的欲望。 车驶得飞快,两人各有心事,默契地缄口不语。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祝容把车开下了高速路,拐进一条狭窄的道路,车外的景色逐渐有了些烟火气,谢舒潼降下车窗,嗅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这是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镇,街道建设有些落后,沿路的小店不少,店招七扭八歪,有红底白字比较正式的,也有在纸壳上直接写的,诸如:‘商店’、‘羊rou馆’,挂在门口就算招牌了。 路面是水泥的,周边却有不少干土地,马路上的车稀稀拉拉少得可怜,稍微开快了就刮起一阵尘土,有老年人骑着吱嘎吱嘎的自行车慢悠悠地沿着路走,时不时捂着鼻子躲避着空气中飞扬的沙土。 谢舒潼眨巴着眼睛,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衣着光鲜的路人,看起来穷困而闭塞,她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感到好奇。 顺着狭窄的水泥路拐了两次,祝容在一家挂着‘QQ美容’牌子的店面门口停下了车。 “乔乔在这里?”谢舒潼看了看旁边的祝容。 祝容手指一勾,把安全带解开,低声嗯了一下。 谢舒潼也跟着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她随口问:“小妍是你的好朋友吗?” 祝容没看谢舒潼,只是平淡地答, “她以前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