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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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赵临洗好绕过屏风时,墨亦正赤|裸上身跪坐在床上动作着,背上伤口崩开,绷带上染着大片的血迹。 赵临心急喝到:“都崩开了!”两步上前,只见墨亦正要系上裤腰,腿边放着一个开了塞的青色药瓶并一卷白布。 墨亦不防赵临突然进来,慌乱地抓紧手中的腰带转身。 赵临看他低头不说话,生起气来:“干什么作践自己?!” 墨亦低低道:“属下自己可以上药。” 赵临更生气了:“那背上崩开的呢?你打算再拿绷带裹了掩了血骗过去?” “只是小伤。”墨亦低声坚持。 赵临不说话了,夺过墨亦手中的腰带三两下扎紧,扳过他小心解开背上的绷带,取了棉布轻轻拭去伤口崩裂出的血迹,快手上药包扎,披上亵衣。 待收好带血的棉布并药包,才唤了小厮进来搬洗澡水出去,然后熄了几盏过亮的烛火,躺进床的里侧,背对墨亦,期间对他不看一眼,不发一言。 墨亦看着赵临给他的大后背,心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床的外侧,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决定跟主上认个错,虽然……黑暗中墨亦的脸有些红。 想转身给赵临认个错的墨亦,却忘了自己之所以背对赵临躺着,是因为右肩有伤…… “嘶”墨亦抽了一口冷气,想翻回来时又压到了后背,疼得他坐了起来。 面壁独自生气的赵临只听到翻身动静后突然的抽气声,而后归于平静,心急转头,就看到墨亦捂着右肩的伤紧皱着眉头。赵临心里难受得不行。 掀了被子,赵临将两个枕头换到床的另一边,又怕墨亦睡着了翻身又碰到身上的伤口,于是把墨亦塞进了自己被子里,盖好被子,自己则钻进外侧的被子,面向墨亦侧躺着。 墨亦面向床里躺着,心下稍安。主上的被窝里暖融融的,隔着被子依稀能感觉到主上放在腰侧的手,墨亦小心地开口:“主上?” 赵临靠近了些,淡淡道“睡吧,夜深了。” 墨亦想转身,赵临摁住了他的胳膊,怒道“安生点!”后又觉得太生硬,补充道:“叫哥哥。” 墨亦于是乖乖地叫了,“哥哥。” “嗯”赵临应下。 “我错了。”墨亦努力诚恳。 赵临默了默,幽幽道:“错哪了?” 墨亦梗住了,错哪了?嗯…错了,所以错哪了?哪错了?错了哪? 墨亦编不出,沉默。 “哼~敷衍。”赵临在后面恶狠狠说道。 然后虚虚将人环在了怀里,额头抵在墨亦的后颈,温柔道:“要是我受了伤,像你这样折腾,你生不生气?” 良久,墨亦小声道:“我知错了。” 赵临抬头,鼻息喷薄在墨亦耳后,痒痒的,柔柔的,“睡吧。” 墨亦缓缓闭眼,努力让自己忽视掉胸口骤然剧烈的心跳。 ****** 天光大亮,晨光透过纸窗打在床上,墨亦紧紧闭着眼,转动的眼珠嫌弃着碍事的亮光,挣扎许久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墨亦醒了醒神坐起身,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左肩,转头便看到主上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墨亦弯腰,偷偷掀了条缝,看主上拧着眉,在肩膀和床板的挤压下微微撅着嘴,无声地笑弯了眼。 昨晚主上怕是守了一夜吧,半夜睡得迷糊想翻身的时候,腰后总有东西阻挠着。 墨亦赤脚踩在被子上,小心翼翼地跨过赵临,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开门正好拦住了正要敲门进来送洗脸水的芷月,带笑道:“哥哥认床昨夜没睡好,让他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在天井这洗漱行不行?” “自是可以,公子您客气了。”芷月将东西都搬到天井处的石桌上,复又道:“待您洗漱完毕后,小公子邀您一块儿吃朝食呢。” 墨亦自是应下,待整理妥当后赶向沈骋所在的东厢。 到了东厢,沈骋乖乖地坐在饭桌前,身上穿着件鹅黄色的小夹袄,笑眯眯地看着墨亦,“赵亦你来啦!” 墨亦点点头,问他:“腿好点了么?” 旁边下人上前给墨亦挪了座,墨亦撩袍坐下,沈骋马上给他盘里夹了一块蒸凉糕,笑嘻嘻地道:“好多啦~赵亦你吃这个,超级好吃呀,我最喜欢里面碎碎的马蹄~” 墨亦道谢,夹起小小地咬了一口,有点韧劲儿的凉糕里裹着脆甜的马蹄,咀嚼间是绿豆的清香,“好吃。” 沈骋扬起小脸,“那是~”然后活泼地给自己和墨亦打了粥,“不过应该饭后吃的。”说着又看着墨亦笑得得见牙不见眼,“我们先吃饭~” 墨亦几乎要被他的小白牙闪晕了,那么开心呀。 两个人便安静地开始吃起朝食。沈骋的兴奋是显而易见的,不过家教也好,食不言,就是吃个油条跟吃千年人参的满足表情真是让人费解。 饭毕漱了口,丫鬟推了轮椅过来,墨亦要来扶沈骋,他摆摆手,撑着桌子蹦跶了上去,“我们去凉亭听张铁嘴说书去~”。 出了门,芷月在前面领路,小丫鬟推着沈骋,墨亦跟着,一行人沿着小径徐行。 轮椅估计是医馆统一定制的,略高,沈骋够不着脚踏,愉悦地晃着两只小脚丫,深灰的鞋子硬是给他晃出了一种欢欣鼓舞,辰时的阳光还不烈,偶尔穿堂而过照在沈骋眉眼弯弯、带卧蚕的笑脸上,暖暖的向阳花一样。 墨亦的心情也不觉好了起来,看沈骋笑得那样灿烂,笑问:“那么开心呀?” “对啊~今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听书,还有人陪我一起,我要叫张铁嘴讲一上午的江湖轶事,开心~我爹平常都不让我多吃凉糕的,说我肠胃寒,绿豆吃多了不好,今天跟你一起吃饭,我多蹭了小半盘呢,开心~明天还可以看杨文那个臭小子吃瘪,啊~好开心啊~”沈骋笑得更开了。 墨亦摇头有些无奈,真是容易满足啊,不过比武…“沈骋,那个杨文,究竟是什么人?” 沈骋正晃得高兴,闻言停了腿,撅起嘴道:“哼,就是一个讨厌鬼!身材比我高大一点,学问比我好上一点,马术比我厉害一点,打架比我利落一点,偏偏他家跟我家就只离一点!爹跟哥哥每次都说什么,你看看人家杨文,小小年纪就可以跟着他爹跑商会客,进退有度,多么难得!呸!有人在就装得人五人六!对着我的时候就辣手摧花!” 墨亦心道,辣手摧花不是那么用的沈小公子…… 说着沈骋用力拍了拍轮椅扶手,继续道:“两岁的时候奶娘带我出去玩,他就是孩子王,我看他们玩得高兴就想一起玩,杨文那个臭恶霸,说我长得漂亮怕把我碰坏了,不肯跟我玩!还跟奶娘说什么‘婶婶,宝宝那么漂酿,长大以后可不可以做我的新娘子~’啊!!混蛋啊!害我被人笑了那么多年!他们还回回学舌给我听!” 墨亦弱弱打断道:“两岁的事情你都记得?” 沈骋哼道:“是奶娘告诉我的。” 墨亦默然无语,就是你奶娘传出去的吧…… “还有我七岁的时候,我爹得了一盆少见的兰草,宝贝得不行,我说给小伙伴听,他们都想看,我就大着胆子偷偷藏了带出去,他们都说超级好看的,结果杨文那个混蛋非要拆我台!说什么‘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明明就非常好看,‘无色’什么!‘黯然’什么!我一生气就跟他打起来了,结果人还没揍到,先把花盆碎(cèi)了,他们那帮没义气的风一样地跑了,最后就杨文跟我把破花盆搬回去了,我爹心疼得不行当场就要赏我一顿竹板炒rou,然后杨文那个伪君子,才八岁啊!说什么‘伯父莫要生气,此事因我而起,我愿代小骋受罚’。我爹怎么可能打他啊,当下感动得不行,说我怎么都不像人家这样知理,有担当,尽会惹祸。衣冠禽兽啊!本来就是他拆我台我才会动手,花盆才会碎的!”沈骋说得横眉立目,气喘吁吁。 墨亦看他小脸,那话好像是夸你的呢…… 沈骋话犹未停,絮絮不止,闻者伤心,听者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