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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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之后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是艳阳高照,到了下午一场雨来得又快又急,倒像个没完没了的样子。雨像珠子一样被高高的屋檐抛落,淌成一条线,噼里啪啦的在地上炸开一片水花。 池子里的荷花被雨打焉了,风吹得荷盖打着旋儿四处倾倒,池中涟漪四碎,平日里四处游窜的锦鲤也不见了踪影。 禾花撑着伞,提着食盒慢慢在雨中行走,通往湖心小筑的栈道百曲九折,下雨天尤为湿滑,也不知道那位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特意过来赏雨。 禾花怕跌跤,低头看着脚下,不小心与人伞面相碰,溅了一脸的水珠。 他瞧着那人一身贵气,连忙赔罪:“抱歉抱歉,不小心冲撞您了,借过一下。” 那人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禾花有点尴尬的绕开他,也顾不上湿滑,一路小跑着到了湖心小筑,半截袍角都沾湿了。 见云忙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公子去换件衣裳吧,当心风寒。” 禾花喏喏应了声,跟着她进了一间耳室换了衣服,才转去找赵沉枝。 赵沉枝闲散的靠在一把摇椅上批阅公文,旁边桌上的折子堆成一座小山。见他示意,禾花局促不安地挨着他坐下了。 见云替他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搁到方便他们拾取的地方。 看见他们过来,赵沉枝草草在折子上勾完最后一笔,扔下了笔:“薛平走了?” “还没呢!”见云答道,“等了一个半时辰了。” “唔。”赵沉枝皱眉,“真是麻烦。” “您的意思是……” “打发他回去,我不救死人,就算是他爹薛英山来也没用。既然有胆子在天子脚下杀人,那出了事就别害怕掉脑袋。” “是。”见云应了声,去办事了。 禾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好缩着脖子听他们说话,也不作声,像一只呆头鹌鹑。 冰凉的手指冷不丁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啊?没,没想什么。” 赵沉枝将他拉到自己腿上,禾花才注意到他比平常多穿了一件衣服,想到赵云吞说他从小气弱体虚,倒也不见怪。 “去干什么了?磨蹭这么久?不是叫你早点过来吗?”赵沉枝抬眼看他,眼神中带着寻问。 禾花小声道:“碰到了王夫人,她拉着我说了些话,所以耽搁了。” 王夫人是赵云吞的二房夫人,嫁进来之前是个唱曲儿的怜人,早些年本也是官家小姐,奈何家中出了变故,不得不卖身投了戏班子。她见的多了,人也较为圆滑世故,赵云吞跟着一群狐朋狗友结伴去那儿听了几场曲儿,就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没过半月便不顾众人反对娶了她回来。 人是娶回来了,可惜男人嘛,永远都是外面的新鲜,再漂亮的人,看多了也就腻了,何况家里还有一只母老虎,秦大小姐闹得厉害,他也吃不到几回。 “她能找你聊什么?”赵沉枝问。 禾花支支吾吾的应付他:“没,也没聊什么……唔……就是,对了,她找我学做菜,她夸我手艺好呢。” 赵沉枝从盘子里捻起一块蜜饯:“是吗。” 禾花被他看得心虚,但总不能告诉他王夫人说他们都是疯子,让他离他们俩兄弟远一点吧? “算了,替我递折子。”所幸赵沉枝也没再逼问他。 “哦。”禾花自觉的把那一叠没批过的折子抱在怀里。 赵沉枝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在他耳边问他:“识字吗?会不会写?” 禾花小幅度的摇头:“我没读过书。” “啧,是吗,那真可惜。”他有点遗憾,不过又很快亲了禾花一下,“没事,以后我教你。” 禾花嘴唇微动,像是想要说点什么,想了一下,又不讲了。 他默默的告诉自己,人家一时兴起说的话,当不得真。 “手给我。”禾花恍惚间听见说话声,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赵沉枝又敲了他一下,重复道:“手给我。” 禾花伸出手,有些迟疑的放在他掌心里,赵沉枝的手有点凉,虚虚地握了上来,塞给他一只蘸了墨的狼毫。 赵沉枝忽然直起身子,贴在他背上,替他调整握笔的姿势:“手放松一点,别用这么大的力气。” “令掌虚如握卵。” 禾花抿着嘴,由着他带着自己的手,颤颤巍巍在他的公文上落下一笔,那一横偏了形,软趴趴的没有半分风骨。 禾花小声说道:“还是,不要这样了。” “什么?”赵沉枝问。 “这,这个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东西,写坏了怎么办。”禾花按住他的手,“我又不是非要现在学,你,你以后再教我也是一样的。” “是吗,”赵沉枝将纸笔扔下,头抵在他背上问他,“那不批了,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想回去了。”禾花低头看着地上,“东西我送过来了,我就不打扰你做事了。” 赵沉枝眉头微皱,不悦地道:“既然你找不到事做,那我们就找点事做。” 窗外雨声喧杂,哗哗的冲刷着屋顶,檐下挂着的风铎叮叮当当做响,屋中静了一瞬,只剩下杂声,透出一股诡异的宁静来。 他们俩个人姿态亲密的叠坐在摇椅上,折子不小心间掉了一地,赵沉枝把人压在身下,埋头亲吻上去。 “唔……你的手好凉,拿开……”禾花奋力推着他,挣开他的束缚,“放手,走开。” “你不愿意看到我?”赵沉枝与他贴面,鼻尖碰在一起,两人目光交汇。 被迫和他对视,禾花不由自主的瑟缩,他不知怎的忽然恼火起来,胸腔间堵着一口气,强撑着努力让自己不躲开:“我就是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赵沉枝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讨厌你!”禾花挣不开他的禁锢,破罐子破摔的用头撞他,“你以为你是谁?” “变态。”禾花大声喊叫,“你最坏了,老是用掉脑袋来吓我,你才应该掉脑袋。” 赵沉枝捂着被撞红的鼻子后倾,捏了下鼻梁,一反常态的笑起来:“我是谁?我最应该掉脑袋吗?” 禾花看着他这样子,堵在胸腔里的那股气又忽然xiele个干净,回想起刚刚他做的事,即担心又害怕,不由簌簌落泪,“大人,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知道我是个怪物,可是,我也不想被人白眼,我也不想每天担惊受怕的,您有权有势,所以脏水只会冲我来,没有人会说您,他们只会说我是个婊子,不知道羞耻的勾引您,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我好怕,真的好怕。您饶了我吧,大人!” 赵沉枝发出低声叹息,松开了他的手,把他搂进怀里,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又轻又缓,还有点哑,禾花没听清楚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