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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危机重重(下)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医务室的窗帘被拉开时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但被玻璃隔断了温暖,房间里有些冷冰冰的,可是却正与被窝的温度形成了对比。

    裴攻止睁开眼睛坐起身时,最先看了一眼彪哥。还好,他还在。刚刚转眼,便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份早餐。

    不再是清粥和咸菜,而是三明治和牛奶。

    他顿了顿,伸手拿过面包,面包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有急事,先离开了,我拜托警督照看你们,放心吧。明诚。”纸条的最后还有一句,似乎是后来想起来加上去的:三明治里的火腿挑出去了,如果觉得有rou腥气就去吃周彪的,不过他的没鸡蛋!

    “哼。”裴攻止看着那张纸条,一个笑声稍纵即逝。他的皮rou依旧是冷漠的,只是声音有些起伏变化。

    牛奶还是温的,应该刚走不久。裴攻止坐在床头啃着三明治,一边喝牛奶,一边又像个警察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彪哥。彪哥就比他情况糟糕些,到现在还没醒。他想:或许是自己放血放多了。早知道就不割他的脉搏了。

    可是转念,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脱离那里久一点,危险就能少一分。他不知为什么自己这样帮他,除了那一点点的可能性,更多的是因为隐藏在犯人身后的那个人——楚文龙!

    他似好似坏,可是又坏透了!站在一名人民警察的角度上来说,他与坏人里应外合想要救出贩毒的彪哥就是坏!站在另一种角度来看,他协助勒令犯人制造意外死亡来谋害彪哥,也是坏!

    也许是那一点点的正义还在作祟,也许是因为那次提讯室的谈话,令他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凭直觉来看,楚文龙的背后应该还有人。

    而那个人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刺青,还有一周年的蛋糕,这一切都值得他细细推敲,值得他不遗余力的挖出真相!也许这一切和十年前息息相关。

    正在他思索之际,那一顿早餐还未享完,他便迎来了那个不速之客——楚文龙!

    那个人身着庄严整齐的警服,端端正正的带着警帽,看起来人模人样,但那双帽檐下的眼睛却格外锐利。特别是盯着裴攻止的时候还有一丝狠辣。

    站在医务室的门前时他先向里面张望了片刻,在确定无人之时方才走到裴攻止的床边,他站在床尾,裴攻止坐在床边手中还拿着三明治和牛奶,淡然的看着他。其实裴攻止并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状态面对面前的人。

    因为他们是完全陌生的,却又有过一次交道,但看得出楚文龙此人并不待见自己。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关于彪哥的事件,他做了好人,也做了坏人,是个完全正反的脸面派,叫人辨不出他的好坏。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楚文龙勾唇邪佞的一笑,拿下警帽摸了摸蓬乱的头发,对他道:“裴攻止?”

    对方很不屑的用一种疑问的语气念他的名字,在裴攻止听来充满了挑衅,不过对方很快又道:“想不到你有些魄力。”

    裴攻止不语,默默的啃了口三明治。甜滋滋的味道,就像那日的蛋糕,不过,那个蛋糕的味道再甜,却总藏着一种杀机般的苦涩与谨慎。

    “我已经听说了。那几个弄伤你们的人也已经得到处罚,不过……”楚文龙忽然跨步靠近他,笑意深藏几分厌恶,躬身在他的耳边低声:“时间还长,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你能伤自己一次,还能搭了性命的帮他么?”

    说罢,楚文龙站直了身,笑眯眯的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又道:“管好你自己,别做不值得的事!”

    “什么是不值得的?”裴攻止抬眸,修长的睫毛遮挡着他眼睛里的色彩,他一动不动带着一股莫名的倔脾气盯着楚文龙道。

    楚文龙蹙眉凝视着他,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忽然出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三明治掉在了地上,摔倒稀巴烂,牛奶从杯子里洒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裤子。但他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仿佛那一拳未曾对他带来任何影响,他的脸色依旧是那样健康的颜色。男人的声音忽然再一次贴近他的耳畔响起,楚文龙给人的感觉的确有些压抑,但裴攻止全然不惧,直着腰杆,只听对方道:“我知道你是特种兵出身,但在这儿,或者说在外面都已经不是你叱咤风云的时代了!要想活,想做人,就得先学会低头!”

    他身上的那股气焰是从骨血里油然而生的,其实在裴攻止还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无惧无畏的人,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一直延续至今。楚文龙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讨厌!也许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开始他就对他极度厌烦!

    想到这儿,内心一种嫉妒的火苗忽然升起,与此同时楚文龙的手则在他的伤口上猛然一戳,虽然隔着厚厚的纱布,但是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的指头戳入皮rou的感觉,混着粗糙的纱布搅动着令人莫名感到一阵反胃!

    裴攻止隐忍不发,依旧那样面无表情的抓住对方的手腕,垂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收钱办事,很简单的道理。就像有人给我好处,让我对你照顾有加一个道理。”

    “你是一名警察。”裴攻止有些切齿,那是因为他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非常不耻!

    “你的正义感还没被军队的生活磨没吗?”楚文龙更加不屑的一笑,离开对方的身体时指头上染着血,他倒退一步转身去看周彪,背对着裴攻止一字一顿道:“弱rou强食、适者生存,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裴攻止微微捂着自己的腰部,凝视着楚文龙的背影,微汗渗出,他倒吸一口冷气,再缓缓地渐渐地吐出。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楚文龙,担心他会忽然对彪哥做出什么事来。

    但最终他的担心有些多余,楚文龙转身既走,但在临去前却再次以一种警告的语气,郑重其事道:“别和这个人走的太近,否则我可不会手软。不过,如果你能从他的口中套出些东西,我想……我会对你另做打算。”

    楚文龙竟然以一种合作的姿态与他说话,眼见对方消失许久,他方才朝后仰躺,倒在枕头上,因为腰部刺痛而喘着粗气。掀开上衣,血已经渗透了纱布和T恤,他独自休息片刻想要站起来去柜子里拿新的纱布包扎,就在他刚刚穿上一只拖鞋时,赤明诚忽然回来了,脸上洋溢着一丝喜悦,他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反而兴致勃勃的与裴攻止道:“刚才碰见楚警督了。”

    “嗯。”

    “你干什么?”

    “伤口出血了。”

    “我给你上止血药,乱动血流的更快!快躺回去。”赤明诚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拿出止血药向他走来,一边走一边笑道:“楚警督刚才来看你们了?”

    裴攻止点头,眼角莫名抽了一瞬,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俩认识?他也当过兵,搞不好还在一个部队待过呢。”

    “不认识。”

    “没关系,他人很好的,方才和他聊了两句,他知道你是特种兵出身非常敬佩呢,日后在牢里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你啊你!”赤明诚手上不停的解开纱布,撒药,再包扎,一边又道:“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人缘这样好,这么多人肯帮你,方才还遇见了山炮,他让我向你问个好呢。”

    “嗯。”裴攻止躺在床间看着忙碌的赤明诚,有句话从昨夜就想说,见过楚文龙之后这种想法只增不减,但他又担心这件事会给赤明诚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他有些犹豫,所以显得心不在焉,赤明诚抬眼正看见想事情的他,不由叹了口气,放下他的衣裳,道:“说吧,又有什么想法了?”

    男人似乎就是他腹中的蛔虫,有时候,两个人的灵魂的确能达到这样的契合高度,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相思相知,才令他们无法成为情人,只能是朋友。

    “诚。”他破天荒的这般喊他,赤明诚一呆,站在彪哥的床边略带诧异的看着他。因为从前,这个男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这般喊他。

    一个字,能念到人的心里。

    赤明诚凝视着他,淡淡道:“怎么了?”

    “帮我个忙吧……“

    “什么?”

    “监视……”

    “什么?”

    裴攻止始终有些犹豫,因为他不想将赤明诚卷进来,但是,他也不想让彪哥这么快出事。为了他那一点点执念和线索,这样对待这个男人的确不公平,太自私,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赤明诚却忽然道:“帮你可以!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他说不出口,赤明诚就知道一定是自己令他为难了,他所能想出的就是用这种办法平等交换。也只有这样,裴攻止才能欣然接受,才能不再这样压抑自己。

    看着男人明亮的眼睛,始终如孩子般天真,却又如此深邃,赤明诚就喜欢的不得了,人没有不自私的。就像他,一方面说是帮助裴攻止,但另一方面却是他自己的不甘心。

    “做我的男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赤明诚说完了,然后整个医务室就沉静了。

    他为彪哥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最后站在门边,扭头对病床上的男人道:“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赤明诚以为,他的沉默就已经拒绝了。他宁可沉默不言,宁可不要他帮忙,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自己究竟有多么的令他讨厌啊。

    想着想着,便有些心碎。可就在他离开之际,他听见身后的男人忽然道:“我答应。”

    他觉得自己在强迫他什么,可是却激动的险些喜极而泣。这不算强迫吧,赤明诚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换。

    “我没有威胁你。”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他是个男人,不希望像个女人似的那样低三下四。赤明诚转身问裴攻止,可是他却从那个男人的眼中看见了无尽的温柔,他看见裴攻止依然面无表情,但却柔顺的对他道:“我知道你爱我,没觉得被威胁。”

    “攻止……”他依旧那样的温柔,温柔中满是忧伤,忧伤的叫人觉得全世界都在伤害他。心里有多少的伤痕,才能累积成这无尽的悲凉。赤明诚站在门边,有些无法面对他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了。”

    裴攻止看着深思怅然的男人,话到嘴边,却依旧被他咽了回去。他觉得方才那一刻,自己一定是疯了,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他这样的条件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瞧不起自己,所以什么都不愿说了。

    可内心的那种煎熬,叫他痛苦无比。

    这仿佛是在小芽和他的自尊自强之间做出选择。

    彪哥不能死,为什么……

    只因为他说了那样一句话?因为他知道1113案,因为……

    可这些绝不能成为判断过去的理由,也不能成为伤害赤明诚的借口。

    他就是个孬种。

    裴攻止不再看他,忽然躺下,将自己闷在了被子里。

    他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令他非常清醒。

    这种清醒真疼。

    令他想要赤明诚帮他监视楚文龙,监视那个男人究竟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可是,赤明诚只是一名军医,城市的生活早就同化了他,他已经不适合当一个‘侦探’了。

    不能偷窥别人的生活……

    那就……

    “攻止?”赤明诚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他的窗边,拍拍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的他道:“怎么了?”

    “你可以请假吗?”裴攻止忽然掀开被子问他。赤明诚点头。裴攻止目不转睛,非常认真诚恳道:“给我纸笔。”

    疑惑中赤明诚递给他纸笔,裴攻止唰唰在纸上写下寥寥几笔,并再三嘱咐道:“除了你,谁也不能看!我想要你做的,全在这上面。看过之后记住!然后烧掉。”

    赤明诚疑惑的接过纸条,裴攻止点头给他肯定的鼓励。赤明诚想要打开,但被裴攻止一握,将他的手紧紧握成拳道:“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

    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连赤明诚都紧张起来,他郑重其事的点头,将东西塞入裤兜,转而起身,道:“那我先去了,这两天我就请年假。”

    “明诚。”裴攻止忽然喊住他,眼神充满担忧道:“一定要小心。”

    “嗯。”赤明诚冲他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三十出头的男人了。”

    赤明诚离开后,裴攻止看了一眼彪哥的床铺。之所以写在纸上是害怕这个人已经醒来,担心他听到。他非常的小心谨慎,他原本想让赤明诚帮他监视楚文龙,但害怕这样反而会让他心有抵触和恐惧。所以,这个方法更直接,更好。只要知道是什么,只要真能了解到关于1113案的事,周彪的生死对他便不再重要。

    赤明诚闲暇的坐在一间咖啡馆里,看着纸条上的字,没头没脑。咖啡喝完了两杯,清醒是够清醒的了,可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捉摸了一下午的四川古蔺县、寨苗乡族、店子村山头和千年古槐树。

    就这些?至于那样的严肃谨慎、神秘兮兮吗?不过是个旅游景点而已嘛!

    他无奈的摇头一笑,又将纸条揣入了兜中。因为忘记了裴攻止的交代,所以也为自己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