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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李第一次见楚穹久,还以为电视里的小猴子跑出来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脑袋圆圆,耳朵大大,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连嘴唇上都是泥巴,被mama拎着后领子骂,分着叉流的眼泪把小脏脸冲得乱七八糟。 木爸爸李mama都有点儿尴尬,在人家门口进退两难,手里端着巧克力等邻居大姐骂完孩子。 他们家刚搬过来,买了几盒巧克力送左右邻居,刚出门就见对门那户开着纱门骂孩子,只得先送其他家。一边寒暄一边听那边骂孩子确实让知识分子夫妇有些许不知所措,但是邻居们都见怪不怪的,就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一会儿别人家都送完了,就剩下对门,木家夫妇季节性地等了一会儿,感觉今天是送不成了,刚要转身,那边突发中场休息,女人过来开了门。 聊了几句,才发现这大姐就是脾气急了点儿,人其实挺不错,木家夫妇放了心,把巧克力给人家递过去。又聊了一会儿,听到她原来是单亲mama带儿子,李mama不禁同情起来,让大姐家里有需要就敲他家门,远亲不如近邻嘛——言语间都不知道谁才是新住户。 木李,知识分子家的白净小孩,也被mama拉过来展示。他今年开学就上小学,跟着爸爸调职搬过来的,人生地不熟,看起来需要一个玩伴的样子。 大姐一看立刻把自家泥猴儿揪出来,也像展销商品一样介绍:楚穹久,虚岁六岁,明年上小学,太阳小区优秀儿童活动代表,爬树打鸟什么都会,跟着他玩儿绝对不亏。 木李怕生,小姑娘似的拿上目线偷瞄了两眼楚穹久,赶紧别开视线,不敢看那缺了两颗牙的灿烂笑容。楚穹久呢,倒是大方,啪地就把脏手印糊在了木李雪白的小衬衫上,然后被大惊失色的楚mama捞起来揍。 很多年后木李想到那小白衬衫,记起来是刚回家就被洗了,可谓悔不当初,搂着身边的人开始哼唧,被人家一拳怼到沙发背上。 开学第一天,木李被mama派去敲对面的门,和楚穹久一起上学。木李不情不愿但是拗不过大腿,只得去敲,等了半天才从里面出来一个小猴子。 “弟,弟弟,”木李非常小声地叫他,犹豫着不敢拉楚穹久的手,“我送你,我送你上学吧!” 楚穹久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认识我幼儿园吗,是我送你上小学吧!” 这话一出来,木李震惊地意识到此小猴竟然不把上小学的自己看在眼里,也不把上小学看作是大孩子的特权,他一句“送你上小学”,竟透露出一种“我才是大男孩,你个上学都费劲的小崽子”的意味,瞬间打击了木李幼小的心灵。 他只能苍白无力地反驳,还是一种央求的语气:“我送你上学吧,今天走一遍我明天就知道路了……” 楚穹久撇撇嘴刚要呛两句,突然想起老妈威胁语气的叮嘱,只好不耐烦地拽着木李走了。 “楚穹久!”刚出小区就有几个小朋友扑过来找楚穹久一起走,小孩子们凑成一堆儿打量木李,问这是谁。 楚穹久一仰脖子,很自豪:“我的新小弟!” 木李赶紧要摆手否认,却被楚穹久拽住头发,疼得呲着牙一脸狰狞也顾不上自证清白了,还让小猴子又压了一句:“他上小学了!” 这下小朋友们炸锅了,吵吵嚷嚷的,简直不敢相信楚穹久能收到上小学的小弟,把楚穹久舒服得元宝耳朵都动起来了,看得木李想上去捏。 一片混乱之中木李被这帮小屁孩儿带到幼儿园了,到了地方人家都进去了,他被留在外面,又问了保安怎么走才到了不远处的小学。 晚上回家也是这么鸡飞狗跳,木李无奈地被楚穹久押运着,还得给他拿包,得亏他脾气好,不然必定造成儿童恶性斗殴事件。 到了各自门口,楚穹久终于接过自己的包,回头盯着木李看。木李让他看得不自在,都快想哭了,楚穹久才噗嗤一乐。 “明天记得送我啊!”他大力拍了一下木李的背,笑嘻嘻地掏钥匙进门了,留下木李欲哭无泪地转身敲自己家门。 这么一送一接就承包了两个人的小学和初中,每天木李都在楼道里等楚穹久,手里拿着奶糖水果糖投喂自己小大哥。楚穹久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放嘴里,小小年纪长了两颗蛀牙。原先楚穹久还跟别的同学一起走,后来因为木李不开心他便不再找别人。他们两个人溜达到学校,路上楚穹久可能突发脑疾狂奔一段,要是木李没追,他就要气鼓鼓地等在原地,待木李走过来再狠狠拍他一掌。 全国青少年男生之间统一的友情就这么普通地发生着。他们可能会考上不同的高中,如果楚穹久还不好好学习的话;接下来是不同的大学,也许不同的城市,各自成家立业,天各一方,彻底成为彼此的童年回忆和通讯录里永远不会拨通的号码。 这一切也许本该发生,可是——可是木李做了一个梦。 初二那年的夏夜,蝉声刺耳,晚上十一点都还燥热,木李躺在凉席上不停翻身。他白天被楚穹久惹急了,没等他就自己回家了,这会儿又后悔起来,心里发虚。他烙了半天饼,起来把空调开开,希望降降那股子热劲儿。 不多时空气变凉了,木李也有了睡意,心事重重地睡着了。 梦里有一个楚穹久。他撅着嘴,rou红色的唇瓣在小麦色的脸上非常突出,看着就好舔。那双老是翻白眼的吊梢眼这时水润润的,委屈巴巴,像是真知道错了在乞求原谅的样子。木李从没见过这种楚穹久,也知道真楚穹久绝无可能做出这种表情。 梦里的楚穹久凑近木李,抽条期结实但还不够壮实的身体热气腾腾地贴上木李白皙的胸膛,胳膊紧紧缠住他的后背。 “我错了嘛……”楚穹久的幻影在木李耳边撒娇,用变声期那种沙哑但还有少年音质的嗓音,“我错了嘛,木哥哥。” “原谅我吧……?” 木李狠狠点了个头,结果可能是他这么一点给自己震醒了。 他迷茫地坐起来发呆,左脸上的凉席印开始发麻。腿间是又凉又黏的,因为空调一直开着,身上冷得僵硬,喉咙和头也疼。 木李生病了。 第二天早上得到消息的楚穹久乖巧地请李mama跟木李转告自己晚上放学来看他,让他安心养病。走在路上,楚穹久不耐烦地踢小石子,心里骂木李弱鸡,又担心是昨天自己把他气出病了。 可是本来嘛,班花肖菲菲过生日请他放学去KTV,为什么不让他去?又不是拐卖小孩儿。 越想越烦,楚穹久干脆不想了,跳起来在空气里投篮。 晚上楚穹久如约来了,好笑地看到木李还特意洗了澡换了睡衣,板正地坐在床上等他。 “不是,发烧啊大哥,能洗澡吗?”楚穹久把电脑椅拖过来,伸手摸木李额头。木李乖乖让他摸,笑了笑:“不太烧了,不洗澡身上不舒服。” 楚穹久耸耸肩,从书包里掏出找木李老师要的作业。“数学老师说你好好养病就行了,反正你都掌握了,英语老师也是这么说,语文跟物理有一点儿,具体写哪些我记你本上了。” 木李点点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你明天放学还去吗?” 他说的是班花生日那事。 楚穹久勾起一边嘴角,逐渐长开的俊朗五官让他做起这种表情来还挺帅:“你求求我啊?” 木李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他一直努力地掌控着纵容楚穹久的度,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底线。他直觉自己不能太卑微,不然这辈子都会让楚穹久压一头。 不管怎么说,他不愿意看楚穹久跟别人社交,尤其是女生,他知道他的小大哥对异性很有吸引力,也很容易被吸引。他不想,也不能失去楚穹久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自从昨晚做了那种梦,又遗了精,他已经差不多明白自己对楚穹久是个什么感情了。只有楚穹久,只有他能让木李心神不宁,让木李想掌控他又想被他掌控,让木李想彻底把他据为己有。 木李想起班里男生的小黄段子,根据新学的词汇来看,自己是楚穹久的痴汉了。 木李还挺高兴。 “啊,木李?要不要求求我啊?”不知道木李心路历程的楚穹久还得意扬扬地问,甚至故意贴近木李的脸。 “好啊,”木李笑起来,明丽的五官把楚穹久晃得愣了一下,他几乎没有这么笑过,“求求你了,穹久,不要去。” 楚穹久受惊一样后退,看了他一会儿,试探性地,缓慢地笑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实现你的愿望哈。”他歪着头,露出虎牙,但目光是审视的,还带有一点儿懵懂。 木李突然好奇怪,他想,好像变得好可怕,又好像变得好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