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知不觉学期已经过半，沈研越来越忙，每天不是在图书馆里查文献就是在实验室里做记录，连周末都是如此，甚至有几个晚上为了等实验结果，都没回宿舍，在实验室里熬通宵。戒榕对此颇有不满。

    又是一个周末，七点的闹铃刚响沈研就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图书馆。

    “又去哪？”戒榕抓着沈研的手腕不想让他走，好不容易是周末，他想再多抱抱沈研。

    “图书馆。”沈研穿好衣服，“今天回很晚，晚上别留灯了。”不管沈研回多晚，他进门的时候房间都是亮着灯的，哪怕戒榕都已经睡了，还是会给他留个床头灯，有时甚至桌上还有给他准备的宵夜。

    “嗯。”戒榕看沈研都准备要出门了，也起了床。

    沈研到图书馆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他拿书包占了个座，拿出笔记本去书架那里找书。昨天他对了好几遍实验结果，怎么算都有问题，沈研不由得有些着急，准备借本参考书好好看看。

    生物学的书又多又杂，有的学生还书的时候又不好好放，书脊上的编号排的乱七八糟。沈研找得头晕眼花都找不到他要的书。

    “借书机上明明显示还有啊。”沈研忍不住发牢sao。

    “你要哪本，我帮你找。”沈研回头，发现戒榕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找你半天了。”戒榕拿过沈研手里的本子，指着最新一页上画了红圈的书名，“是找这本吗？”

    “你来干什么？”沈研抢回本子，质问戒榕。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戒榕伸手从书柜最高一层拿下本书递到沈研手里。

    沈研一看，确实是自己要的那本。他觉得戒榕阴魂不散，现在甚至来图书馆都躲不开他了，沈研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从戒榕身边侧身走过回到座位上。戒榕看到沈研对面还有个座位，也拿了本书坐到沈研对面。

    戒榕拿的是本生物学入门书，虽然是入门书，但他大部分还是看不懂，尽管如此他也破天荒的没有sao扰沈研，一个人安静坐在那理解那些晦涩难懂的词。反倒是沈研坐不住了，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戒榕的脸，脑子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书上的字变成一个个鬼画符，一个都看不懂。

    他噌的站起来，木椅和大理石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刺耳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醒目。旁边的同学纷纷侧目，沈研抱歉的低头，赶紧走向书架。

    沈研听到戒榕跟着他一起走过来，烦躁地转头低声怒吼：“你烦不烦？”

    戒榕被突然一吼有点懵，小声说：“我什么都没做。”

    “你跟着我我也烦，你什么都不做我也烦。”沈研怒视他，“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烦。”

    戒榕抿了抿嘴，眼神里的失落一闪而过。“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学什么，干什么。”戒榕停顿了一下，“我想知道你都喜欢什么。”

    沈研被戒榕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堵住了嘴。这压根不像是戒榕能说出来的话，明明戒榕根本不在乎他喜欢什么，戒榕只在乎自己喜欢什么。

    戒榕看沈研不说话，继续说：“我送你的化石你其实不喜欢吧。”

    “你怎么知道？”沈研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

    “你把它收起来以后，就一直放在柜子里，一次都没有打开过。你不喜欢，对不对？你不喜欢，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研被他这话问得无语，“难道我当着你的面说我不喜欢吗？难道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什么破石头，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你可以跟我说！”戒榕有些激动，“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喜欢，然后我去找你喜欢的东西。”

    沈研冷笑一声，“戒榕，我不像你，就算我不喜欢我好歹也会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再说了，我喜欢或者不喜欢你在乎吗？”说完他把书放回去，想清东西走。

    “我在乎，”戒榕拦住沈研的去路，“你喜欢或者不喜欢我都在乎，你想要干什么不想要干什么我也都在乎。”

    沈研惊讶地抬头看他，戒榕眼里满是急切和真诚。戒榕吃错药了？还是他真的痛改前非准备当好人了？沈研觉得第一种可能比较大一点。

    沈研知道今天图书馆是待不了了，背上包去了实验室，因为实验室不许除本系以外的人进，戒榕没办法只能回宿舍。

    沈研脑子里莫名一直环绕着戒榕说的话，什么别的都想不了，他觉得又心烦又有些别的在作祟。其实实验没做什么，但沈研还是磨蹭到了快凌晨才回去。

    回到宿舍的时候戒榕已经睡了，床头还是留了盏灯。沈研快速冲了个澡，关灯上床。他其实很困，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干脆也不逼自己了，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树影，脑子里挤满了戒榕这段时间的行为。

    沈研细细回忆了很久，不得不承认戒榕真的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他不会再逼自己zuoai，不会一言不合就生气犯浑，不会再给他发赤裸裸的短信和照片。戒榕开始关注沈研的情绪，注意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冷了还是热了，渴了还是饿了，累了还是困了。那些沈研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个沉寂的夜晚一一归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沈研想，只不过是因为他现在乖乖待在戒榕身边不走罢了，但凡他要跑，戒榕会立马恢复本性，像个疯狗一样咬得他一身血。

    沈研的态度并没有因为那天晚上的回忆改变多少，但从那以后他开始慢慢观察戒榕，观察他的变化，感受着看似平静好转，其实背后暗潮涌动的生活。戒榕可以改变多少呢？他们这样扭曲的关系还要维持多久？沈研不知道，但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他决定的。

    但是如果戒榕真的变了，自己可以原谅他吗？他们会在一起吗？自己会爱上戒榕吗？沈研痛苦的把脸埋在手掌心里，他现在对答案竟然开始犹豫了。他恨戒榕，但他知道自己的心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了。他习惯了戒榕总是在自己身边，习惯了寂寞的夜晚被戒榕抱着入睡，习惯了一进门就能看到戒榕在等他，习惯了无缘无故就能冲戒榕发火埋怨看戒榕包容他，习惯了告诉戒榕自己要去哪干什么，习惯了戒榕用他笨拙又沉默的方式爱着自己。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沈研已经接受他的生活里全都是戒榕了，从一开始的被迫到现在的自愿，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脱轨的列车，挟持着他冲向深渊，他没办法停下。

    沈研很害怕，他害怕自己会真的爱上戒榕。他恨戒榕，恨戒榕一开始的强迫，伤害，折磨和侮辱，他更恨戒榕后来的改变，忍耐和包容。但他最恨的就是不知廉耻的，抛弃自尊的，真的会爱上戒榕的自己。为什么戒榕不是从前的戒榕了？为什么戒榕要让自己感受到他的爱？为什么戒榕要让自己开始习惯有他生活？不可以爱上戒榕，沈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恨过戒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