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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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便走了一上午,沈异生抬头看了看高挂着地日头。 「惑弦哥,咱们接着往哪儿走好?」 路上偶有村落,可是怕被未知的追兵追上,他俩不敢停下脚步。 知道那二世祖不可能放过他,只是眼下都过了这麽久了却没有动静,说不定还如无头苍蝇般在城里转。 沈惑弦心下计较,两人赶了一上午路都有些疲倦,於是放松下来,指了个方位: 「我从方才便嗅到那处有水气,兴许是一汪潭水。不如暂且先到那处歇息吧,之後再另作打算。」 青年道了声好,又行了一会,树荫果然越来越多,淙淙水声,不是水潭而是条小溪。 那溪水清澈冰凉,他俩先掬了些解渴,才脱掉衣物擦身,顺便把满脸淤泥洗净。 日光洒下,点点亮斑在水间跳跃,沈惑弦顺着望去,就见沈异生那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在光影对比下轮廓更加深邃。 恍惚之间,好似对方昨日还是那个面黄肌瘦,会抱着他叫哥哥的小小孩儿,今日就突地长成如此高大英俊的男人。 这样多好,就好像从未有过任何难堪与不快,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忍不住伸出手,往青年眉眼上抚去,对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搔着他的指腹,那sao动直往深处窜去,似乎连心底都痒了起来,情动的难以自禁。 「……惑弦哥?」 青年疑惑的声音响起,他「啊」了一声,慢慢将指尖收回。 还待说些什麽,一根手指忽然往他唇边抹了抹。他不及说什麽,青年就扬着手掌朝他笑笑。「这里有没擦净的泥。」 被摸过的地方一下发烫起来,「……还有麽?」他小声说。 「我看看。」 对方立刻专注地盯着他的脸,那般柔和的目光简直叫他全身都烫起来。 「嗯……没有了。」 他点头道谢,忽而想起什麽又微微一笑。 「接着往北行吧。那时候,我教你了一首诗,你便说,以後要和我一道,评一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时候自然是沈异生失忆之前的时候。青年只是沉默了下,没有多问便笑着应好,上岸穿上衣服。 沈惑弦不敢再盯着他看。 当年救回沈异生时,他成功唤回三魂,却怎麽也唤不醒完全的七魄。 人言:七魄乃五脏六腑,又道,七魄为七情六慾。 ……而沈异生的记忆,似乎也随着喜、怒、哀、惧、爱、恶、慾一齐沉睡了。 既要离开村落,就得准备些物品,沈异生问了农妇最近的村子,估计下脚程後,两人买了几袋水和乾粮。 那农妇的女儿本在里屋绣着花布,见他俩要走竟匆匆出来,往他俩手上各塞了块帕子,又羞红着脸躲回屋去,留下她娘摀着嘴笑着「哎」。 那帕子上绣着几只鸟儿,沈异生从未收过这种东西,很是好奇,沈惑弦正想打趣他,一道蓝色符文忽然从踏出门口的地方浮起。 他暗叫不好,只来得及将沈异生推出阵法外,旁边就出现几个道士。 为首那位翻着双手,结的正是泰山,脚踏驱邪罡,显是意在制住而非灭除。 他却不领这情,大喝一声,再睁眼时一双虹膜已呈现淡紫,瞳孔更是如猫般缩成直线,在日照下妖异至极。 「贫道非是要伤你!」那道士见他妖力暴起,立刻便道:「只是想请小友留步,说明昨晚为何打伤方家公子?」 原来方予恒昨晚一路哭号回方家後,越想是越气,又记起他那酒rou朋友苏铭家里正请了一道人作客,等天翻鱼肚白就去敲苏家大门。 苏铭听闻要抓妖,被吵醒的情绪倒也消失大半,兴冲冲与那道人一说,一群人快马加鞭,追踪着沈惑弦的妖气,一路上时断时续地,竟还是让他们找到。 「你说为何伤他?」沈惑弦冷笑一声。「他欲先於我不利,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方予恒立即大叫:「别听这妖物满口谎言!这、这婊子可是擅长迷惑人心的狐妖啊!我爹便是被──」 他本想说被勾地丢了三魂七魄,转念一想这是家丑,连忙生生止住,可旁人一听哪还能不知道是什麽,脸上便禁不住鄙夷之色。 琦云道人却愣了一下,喃喃道:「狐妖?」接着又对方予恒道,「方公子,你可是有所误会?这位是花妖啊。」 「有什麽差别!」方予恒怒道。「左右都是你们这群牛……道长要袪除的邪物!」 琦云摇摇头,「贫道不姓牛,也并非道长,不过是个稍有小成的道人罢了。」又道,「妖亦有神智,若不分青红皂白便轻易用术法伤害,有违正道。」 方予恒更为愤怒:「谁管你什麽狗屁正道!反正那妖胆大妄为得罪了爷,爷今日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你只需把他制住送我府上就好,哪来那麽多废话?」 琦云正要答,却忽地飞身後退,堪堪避过了挣脱束缚、朝他撞上的沈异生。旁边的子弟虽然已经立刻重新制住他,法诀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眨眼间,沈惑弦便冲了出来,五指成爪,就往道人脸上抓去。 作为魅妖,妖性本就不在杀伐,他还是竭尽全力一试──风声凌厉,琦云却是不闪不避,左手立时结了个天雷破,一道雷猛地劈了下来。 「惑弦哥!」沈异生急的大叫,「你快走吧!」 直至此时他才知道,陪着他数年的男子竟是妖物。但无论如何,若只有他被困住,尚且不会被多少为难,可妖就不一定了。 不曾想沈惑弦虽被劈地缓了缓,咬着牙竟是强撑着攻势。见状,琦云还待再结,一只苍老的手忽然从後伸出,将他往後一拉。 「二师叔?!」 伴随琦云讶异的声音,只听那老者叱的一声,一张紫色符籙便往迎面而来的沈惑弦贴上,手里同时快速结着法诀。 天立生异象。 片刻间风云静止,紫霞大盛,沈异生闷哼一声,只觉头痛欲裂。他看着法阵中剧烈挣扎着的花妖,围观着的道人。四肢被人牢牢压着,耳边听得喃喃诵咒声,他缓缓伸出右手,下意识的就摸上挂在腰间的那柄法剑。 脑中同时有无数画面,如雪花般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