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_戏蝶
书迷正在阅读:棱镜、颠倒、【总攻】催眠收服、我的室友不太对劲、吉士诱之(弱强合集)、极狱、光不度、美人馅[双性、生子、np]、随去、晴空之下
回廊深处,飞舞着两只蝴蝶,主体宝蓝,只有边缘略点着黑棕,上下翻腾,似是嘻闹,一路往里头飞去,直至一苍翠竹林。绿竹掩映中,藏有一口池子,向外透着丝丝冷意,两蝶徘徊片刻,终是散去。 一片叶子悠悠落至池中,水波晃荡,泛起涟漪。里头坐着一人,池水淹至颈部,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美,身形硕长,正闭着双眼,浑身未着一缕,背靠岸边,打坐调息。 过了许久,云彩添上一层橘红,远处忽传来大片群鸟鸣叫,啼声婉转,原是倦鸟归巢。 那男子睁开眼,起身上岸,以布擦拭肌肤,穿戴好衣物往山下行去。 刚回到屋中坐下,一小童便提着饭盒敲门。他道谢後接了过来,打开只见盒中一方米饭、两样素菜。道家修身修性,讲究不耽溺於外物,故菜肴少油少盐,极其素雅清淡,对吃惯了各方美食的人而言,着实有些不适。 可经过一日冷泉浸泡,腹中饿极,就是馒头也别有一番滋味,他取出箸子,几下便吃得乾净。起身沏了壶茶,刚取出茶叶,想起外头桂子正盛,正欲摘几许,眼前却出现一只纤细皓白的手,轻拢慢捻,拨下桂子,将淡黄色的小花捧到他面前。 传来的,不只是桂子幽幽暗香,空气中还浮动着一层浓烈的香气。 「……」 他顿了顿,眼底波澜不惊,垂头仔细得将桂花挑去,洗净後混入壶中。 明易打开门,就闻到满室芬芳,再看屋中男子,案上摆着一卷书,旁铺纸张,搁着笔墨,已经抄写了几行。 他身後的明澄和小师妹走了进来,一个叫「异生!」,一个称「沈师兄。」,明澄毫不客气,上前就勾肩搭背,沈异生笑问:「怎麽来了?」 明澄说:「这不是怕你闷出病来麽?」 「碧山小筑山水秀丽,我自悠然意趣,倒也不算无聊。」 「你就装吧,没人跟你说话,肯定闲出鸟来了,日日盼着你明澄哥哥来呢。」 沈异生挑眉看他一眼,「说反了,是你无人可扰,被师姐嫌弃後,终於想起了我,所以寻上山来。」 嘻笑声中,他们围坐下来,明易看着眼前人,只觉他神态虽然未曾改变,整个人却有些许不同……或者说,现在这个才是三年前他所熟识的沈异生。 明易说起近来随师伯下山除妖时的经历,他们之中,除了郑萍萍因资历尚浅,不宜离观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经验。明心更是在游历途中,接到书信,快马加鞭赶回道观给失而复得的师弟接尘。 他们都知道沈异生状况,因此净挑着趣事,略过当地见闻。明澄注意到小师妹手里捏着小布包,有些欲言又止,却插不上话,於是替她开口道:「我们昨日下山采买,小萍儿给你带了些东西。」 沈异生看了过去,察觉到视线,郑萍萍急忙把那绣着朵朵寒梅的袋子递过去,「沈师兄,这是我,我……」她本就内向怕羞,被沈异生盯着,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小萍儿觉得很好,买来送你,锦囊是她每日晚课後,对着油灯绣得图样。」明澄忍不住替她说完,小姑娘赶紧点头,圆圆的脸颊上一片绯红。 沈异生道:「那便多谢师妹了。」他下意识捏了捏,里面有块圆润的硬物,见郑萍萍期待的看着自己,沈异生也不推却,打开口子,倒出了一块云纹环形中空玉佩,上头缠着黄色丝线,下面挂着平安结。他掂了掂,当即拿起墙上法剑,将一端绑上剑柄,做成剑穗。 「很好看,」沈异生晃了晃剑身,修长指节轻轻拨弄了两下流苏,微微一笑,「我很喜欢。」 闻言,郑萍萍喜悦至极,又说:「师兄要平平安安,开心喜乐度过每一日,无病无痛,大道忘怀。」她这回不结巴了,顺畅的一股脑儿说完,就看到沈异生扬起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的。」 见天色渐晚,沈异生问:「最近几天没见到师父,可是镜妖那边有了消息?」 「师弟果然敏锐。东蒙来了两位道长,正与师父师伯们详谈。」明易犹豫了下,说:「你……还记得三易道吗?」 三易道正是在妖王赦恶溃败後,四处抓妖试阵的道门,本来不过是一群散道,门内无清修规矩,行事也不甚正派,可谓挂名,与道教无甚关联。然战乱之时,家园田舍被毁,人们流离失所,又有妖物随时索命,三易道便因此兴起。没有入教门槛,只需在右肩衣物上绣三条横线,就算门人,可领符籙保平安。诸多教众便以此为信仰,声势浩大。其中,多为不通任何道法的普通人。若是如此,本可视作流寇,可麻烦的是,里头也有道行高深者,只是为方便作恶,叛出师门,加入三易道。 沈异生自然知晓,他就是为了救被三易道抓走得花妖,rou身扛下大阵,本以为必死无疑,也算了却情份,最後却平白多生了三年纠葛,始料未及。 「据说那镜妖也曾出现在三易道捕获得妖物当中。道长言,芎影为了控制妖王,决计不可能只凭一块碎片,必定还有其他相应之法,加深两妖连系……」 沈异生立时了然:「妖王重伤之时,她也一并承担,致使修为大损,所以轻易被三易道捉去。」 明易道:「正是如此。」 沈异生回忆片刻,摇摇头。那时阵法已经启动,他满心满眼都是找到花妖,暂时顾不得其他,「可惜自我昏迷後,就不知发生了何事……那日你们赶到,有撞见镜妖麽?」 明易摇头,「我们一进去三易道的道坛,便遭到诸多妖物攻击,地上满是血rou残肢,」想到此,他浑身一阵恶寒,似乎又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好容易制伏那群妖物後,遍寻你不着,明镜师姐想抓三易道人问话,可除了屍体外,竟无一活人,也不晓得是逃脱阵法的妖物下的手,还是另有其人……而攻击我们的妖物里,也没见到以镜为本体的妖物。至於屍体,当时并未多想,我们检查过你不在内後,就挖了个大坑,全数埋入火化。」 沈异生皱眉:「那你们是如何得知里头有镜妖?是谁传出消息?」 明易愣了下,显是没想到这一茬:「这,我是听师伯所言,师伯并未提即来源,我们也没问,确实……不知所出。」 明澄道:「估计是有人生还,只是与我们恰巧错开。」 沈异生不置可否,「我只怕是陷阱,镜妖若能迷惑人心,这点伎俩自不在话下。」 「师父师伯们心中应当有数,不会轻易涉险,若他们赞同此事,报信者必定是可信的。」明易道:「道长们後日便要启程,到三易道当时设阵之处寻找有无更多线索,而我们会和其他师兄弟到附近镇子分头查看是否有异状,届时道观便只剩你和若干师弟妹了。」 明澄喝了口茶,坏笑道:「沈哥哥,你可要保护好咱们小师妹啊。」 郑萍萍紧张的看向沈异生,就见对方望着她:「这是自然。」 「别怕,玉阳观设有法阵,寻常妖物进不来,」明易安慰道:「若真出了大事,可往藏经阁处躲,那里有几尊镇兽,料是妖王也不敢闯入。」 三人起身道别,明澄想替沈异生拿过饭盒,沈异生却说:「一起下去吧。」 明澄皱眉:「你这身体……」 「没这麽娇弱,」沈异生不在意道:「仔细不要沾染上混浊之气即可,况且我於寿命并无追求,比之长生,更愿活得顺心。」 明澄勾过他肩膀,他比沈异生矮上一些,这动作看着就像整个人压上去,把沈异生扯得弯了弯腰,「是是是,沈哥哥心宽得很,也不考虑我们舍不舍得。」 明易拿起油灯在前头开路,郑萍萍走在沈异生身侧,忽见对方抬头看着天空,她也跟着看去。 今夜天清无云,只见满天星斗交织罗列,闪烁着点点光辉。 「星星好亮呀!」 她不禁脱口而出。 「是啊。」沈异生看了一会便垂下眼帘,注意到前面有碎石,连忙牵住郑萍萍的手腕。「走路小心,别摔着了。」 「谢谢师兄。」 抓着她的手一下便放开,她有些失望,想握住那只宽大的手掌,踌躇片刻,手指还是紧紧蜷缩着,没能碰上去。悄悄看去,轮廓鲜明的侧脸上,没有什麽太大的表情,甚至是带着点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可她知道,这些冷漠不过是表象,只要她唤一声师兄,沈异生便会转头看向她,不言不语,投来的目光却温柔的令人沉醉。 她九岁拜入玉阳观,几位师兄比她年纪都要大上许多,师姐又时常不在道观里。初时,她有些惧怕沈异生,其他师兄虽喜欢捉弄她,好歹也是笑脸相迎,唯有沈师兄总绷着一张脸,明澄心血来潮招惹他的时候,郑萍萍都担心沈异生会不会生气。 有一日,早课结束,她独自一人在後山寻找着合适的花朵,打算编个花环玩儿,却没想到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沈异生。 她怯怯的喊了声沈师兄,沈异生朝她点了点头。尽管有些许在意,小孩子心性,片刻後,就忘在脑後,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之中。 她挑了好久的花,来不及串起来,就听得钟声敲响,急忙要赶去大堂,只好把花朵堆在一处,等着下次来寻。经过沈异生时,却被叫住了。 郑萍萍忐忑不安的走过去,头上落下一物,她愣愣的取下来看,是一串淡紫色小花做成的花圈,万没想到沈异生竟然会编这个,她小心翼翼的捧着,就怕弄坏。 「走吧。」 见她这样,沈异生忍不住笑了,「你就是再小心,隔天也就枯萎了。」 虽然也知道放不久,但她越看越是喜欢,迫不及待想给其他人看。沈异生牵起她的手,怕她摔着,特意放慢了步子。 「师兄怎麽会做这个?」 「小时候……」沈异生顿了顿,「和我一道玩耍的同伴教我编的。」 随着年岁渐长,许多事情早已随风逝去,偏生这一幕牢牢的刻印在她心里。如沈异生所言,花瓣撑不过半天就散落,她等风乾後,一朵朵摆放好夹在纸页里,连同那日的所见所闻,一齐好好收着。 好似与过往重叠,此时此刻,她又再一次看到了这个表情。这不稀罕,偶尔提到了过往,沈异生便会露出这般似是怀念的神情。 只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小路尽头,出现一片砖红色围墙,他们穿过拱门,绕过几道走廊,来到过堂外。屋檐下挂着灯笼,几个小道童从旁经过,正小声的谈着天。其中一人说: 「常师兄说,那位穿着白衣的沈公子今日也等在咱们道观门口呢。」 「晚上也不离开?」 「不晓得,但师兄都要阖上门,见他向里头张望,特地好言相劝几句,那沈公子却还站在旁边,只是不走。」 声音不大,但四个人都听见了,明澄看了沈异生一眼,却见後者朝他摇摇头,神色漠然。 该有十来日了,这沈公子日日等在山门外,只得道观开门迎客,便上前询问洒扫的道童可否一见沈异生。他态度有礼,且一日就问上这麽一回,被婉拒後,便伫立於墙边,不吵不闹。因此即使这行为有些扰乱清修,道人们也并未将他驱赶走,其他辈分较高的道长深居於里屋,更是不管俗事。 道童第一次上碧山小筑向沈异生转告对方来意後,沈异生只说不见,隔日沈公子再问,沈异生便对道童说往後不必费心上山,直接拒绝即可,也毋须传话。 这种不正经之事传得飞快,几乎整间道观都有所听闻。但只有少部分人知晓,沈公子其实是个妖,更少部分的人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明澄只觉得奇怪,明明一道回玉阳观前,沈异生和那花妖同吃同睡,不说疏远吧,根本就是亲密至极,怎麽一上山後,忽然就态度骤变?虽然心知与他寻回记忆有关,但这样强烈的落差,教旁人看着都有些讶异。 他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没少追问,但沈异生总一副瞧傻子的样子看着他,三两下便气的他忘了原本目的,和沈异生拌起嘴来。 他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灯影摇晃中,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颇有些孤傲,说不出为什麽,心里有些痒,忍不住就想打破。心念一动,他几步往前攀住了沈异生。 「……」对方脚步一点没停,硬是拖着他往前走。「又发病了?」 「哎!小异生,」他故意学着明镜叫法,嘻嘻笑道:「咱们很快就回来,你好好守着道观,不要太想我。」 沈异生终於瞥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会想你的,明澄师兄。快回去睡吧,别折腾了。」 「……」明澄跳开,整个人脸色胀红,身後传来笑声,他一边在心中想着这小子叫起师兄来真不错,一边又莫名其妙觉得羞赧,只得朝郑萍萍道:「别笑了小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