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你是我的情之所钟
晌午,家家户户冒着炊烟,慕容彦做好吃食嘹亮地喊了一嗓子,迟迟没有人应声,他放下锅盖脱下围裙,出去寻他家的小兔崽子了。 那晚未央宫大火,他从床下的密道穿到了另一座废弃的宫殿,趁着混乱躲在出宫采办的内侍中间,靠着韩通的打点才逃离宫门。 不久后他发现自己珠胎暗结,那时他早已远离都城,过着闲适的日子,索性就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眉眼像尚景桓,就是这性子实在不知道随谁。 他沿着街道喊了一路,最终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慕容安,这个臭小子正一脸乐呵地趴在地上给两个小女孩当马骑。 扎着双丫髻系着红头绳的女童看见慕容彦讪讪地从慕容安的背上跳下来,躲在旁边稍大一点的女孩背后不敢看他。 慕容彦揪着慕容安的耳朵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笑眯眯地从两个小女孩挥手再见。 “我喊你你耳聋了吗?吃饭还要请?这么大了就知道玩,也不知道给你爹做饭。”慕容彦在慕容安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 慕容安踉跄几步,摸摸屁股,小奶音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饿。” 慕容彦气的叉腰,慕容安见状拔腿就跑,两人你追我赶跑了一路,刚到家门口,本来跑进去的慕容安又冲出来扑进慕容彦怀里。 “臭小子,被我抓住了吧!”慕容彦托着慕容安的胳膊把他抱起来,真沉,再过两年真抱不动了。 慕容安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蹭了蹭慕容彦的脸,慕容彦不为所动,没想到慕容安说:“爹爹,家里有人。” 慕容彦心下一沉,转身就要跑,却被两个男子用剑抵住了脖子。 慕容彦拍了拍慕容安的背安抚他:“没事,别怕。” 屋子里,穿着藏青色锦袍的男子坐在桌边,右边衣袖空荡荡地垂在身侧。 慕容旭听到动静放下茶盏,对上院子里的慕容彦不善的目光,释然地笑了,但那笑容在看到他怀里的小孩时瞬间消散了。 慕容旭快步上前,难以置信道:“这是你的孩子?” 慕容安挣扎着从慕容彦怀里跳下来,拦在慕容彦身前,冲着慕容旭喊道:“坏人不许欺负我爹爹!” 慕容彦答:“是。” 慕容旭的目光变得柔和,他蹲下来和慕容安齐平,温柔地说:“我是你爹爹的哥哥,你应该叫我一声伯伯。” 慕容安仰头看向慕容彦,见对方点点头,便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伯伯”。 他们三人一同用了午饭,吃了几口慕容安就端着他的小花碗跑去院子里跟小鸡玩,慕容旭夹了一块rou放进了慕容彦的碗里。 “弟弟,五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慕容彦见他左手吃饭已经非常熟练,心下愧疚:“当年断你一臂本不是我本意,如果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你是指小安吗?你的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弟弟怎么会这么想我?难道你以为我会用这个孩子逼你跟我在一起吗?” 慕容彦脸色发白,沉默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慕容旭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一时不慎竟然将心中所求说了出来,索性和盘托出:“这几年我在找你,尚景桓也在找你,我竟不知你一个人还带着孩子,生活在这种地方,既然你不选他,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选你?别的不说,就说丞相大人舍得下自己的官位荣宠吗?我是两朝皇后,是你的亲弟弟,你把我留在身边,就不怕人头落地吗?”慕容旭正要说什么,慕容彦打断他,“原是我忘了,咱们皇帝陛下心悦丞相大人,断不会舍得你香消玉殒。” 慕容旭落寞一笑:“你若心里真有我,便是家国大业,舍了便舍了,可你心里没我,何苦说这些来激我?” 这一顿饭两人吃的是各怀心事,吃完饭后慕容旭帮忙收拾碗筷,慕容彦阻止他,外面玩耍的慕容安听见声音跑进来把碗筷收进厨房,踩在一个小木凳洗碗。 慕容旭收回视线,对慕容彦说:“别躲了,我不会跟尚景桓说的。” 他从衣袖里掏出来五千两银票塞进慕容彦手里:“就当是给小安的礼物。” 慕容彦没有收:“我们不缺钱,我也是有了孩子才明白,平淡也有平淡的幸福。” 慕容旭没有勉强,临走前他问慕容彦:“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慕容彦沉默了一会儿:“哥哥,无论我今后会跟谁在一起,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慕容安听见慕容旭要走,冲过来抱着慕容旭的大腿不放,期盼地看着他:“伯伯什么时候再过来陪我玩?” 说话的神态竟然跟慕容彦小时候别无二致。 “弟弟,你记得那天我和景桓在御书房争吵吗?他答应了坐上皇位后将你赐给我,但他食言了,他从来对我没有任何超出朋友外的感情,我,哥哥那天那样说,是哥哥不磊落。” 时隔那么久,再去回忆当初种种,很多那个时候无法开口的晦暗情绪都已被一一理清。 “哥哥,那些我都忘了,你也别耿耿于怀,我离开,是因为我不喜欢深宫的生活,跟你无关。” 慕容彦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被背叛、被愚弄的感觉,就像慕容旭也不会对断了一臂毫不介怀。 久别重逢让他们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怼,像一对真正的好兄弟一样亲密无间。 慕容彦搬去了益州,这里四季如春,风景宜人,实在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慕容安却闷闷不乐,慕容彦拿小老虎哄他:“益州也有很多漂亮的小jiejie,漂亮的小哥哥也有很多哦。” 慕容安扭过头,伤心地说:“伯伯还说过几天会来看我,送我宝剑呢。” “你可真是喜新厌旧,这么快就只喜欢你伯伯了。” “我……我只是觉得伯伯很可怜,他没有手。而且我跟别人玩都是我听别人的,只有伯伯听我的。” 等他们到达益州,慕容安又交了几个好朋友,很快就将慕容旭抛诸脑后,每天疯的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有时候慕容彦会想,为什么大人不能像小孩一样,那样没有忧愁。 追月节前夕,皇帝来到益州巡游,浩浩荡荡的仪仗一眼望不到头,家家户户的老百姓或自愿或被官府逼迫,在这一天,夹道欢迎。 慕容彦涂了点煤灰,穿了一件麻布衣裳,给慕容安戴上小老虎的帽子牵着他站着路边。 慕容安摆弄着新到手的小宝剑哼哼哈哈,慕容彦不胜其烦,等皇帝的龙辇到了,人群中瞬间爆发出欢呼声,顿时人声鼎沸。 慕容彦被挤的东倒西歪,混乱中将慕容安举过头顶。 慕容彦大声叫着:“你看清楚他们抬着的轿子里坐着的人。” “爹爹,他戴着面具,我看不清。” 他们在人群的后排,慕容彦抬头看去,明黄色的帷幔被风吹起,五年了,慕容彦终于再见尚景桓,只看到他下颌角到脖子间优雅的线条,他的上半张脸都盖在银色的面具下,阳光下泛着冷光。 皇帝的仪仗远去后兴奋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却。 慕容彦跟着人群往回走,听见身旁几个人议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可真威风,就是脸上戴着面具,你说这皇帝是不是也担心别人看见他的脸刺杀他啊?” “呸!那是皇帝孝心可嘉,早年宫中走水,皇帝为了救太后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把脸给烧烂了,从那以后就戴了面具。” “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说我家三太爷的远方表哥的姑父在朝中做官,你还不信。” “算了吧。”旁边一人说,“哪是孝心可嘉,你们听过太后以皇后之礼下葬的吗?我听说……” 再往后便是一些污言秽语,慕容彦捂着慕容安的耳朵快步走开了。 佳节当晚,皇帝在益州最大的酒楼设宴,与民同乐。 同庆楼这天人手紧缺,不得不紧急招人,慕容彦就这样进了后厨。 那为首的管事见他生的貌美,便让他去前厅伺候,慕容彦抓着手里的抹布,他应该立刻就走。 同庆楼有三楼,一楼坐满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二楼是主要是当地官员,三楼则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和益州重要官员,而老百姓们都在外面吃着流水席。 慕容彦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眼睛却看向人来人往的楼梯,五年了,他第一次离尚景桓这么近。 自从那天听说尚景桓为了救他毁容,他就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止一次地想,当尚景桓看到空无一人的未央宫时是什么心情? 夜渐渐深了,管事给了慕容彦一挂铜钱,他知道他家里还有幼子,让他早些归家。 慕容彦低着头握紧手里的铜钱,不在意地说:“再等一会儿吧,也许待会儿皇上他们就走了,多一点人收拾快一点。” 管事摇摇头:“皇上已经醉了,就是不愿意离去,还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听说当场仗杀了规劝他的大官,现在送醒酒汤都没人敢进去。” 慕容彦震惊不已,他这些年倒也听闻了尚景桓一些暴戾事迹,但是大燕在他的治理下国富民强,他原本是不信的。 “可看清穿的是什么颜色的朝服?” “我怎么可能看见?都是听上面的人说的,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还得找人送汤呢。” 慕容彦不假思索:“管事的,我看我怎么样?” “你……你家里还有个娃,怎么敢冒这种风险?” 只要尚景桓是真醉就无妨,他一定要看看尚景桓的脸怎么样了,不然他总是无法安心。 慕容彦跟着管事的上了一楼,站在拐角处远远打量着守在门口的宫人和侍卫,都眼生的很。 御林军统领跟管事交谈过后,上下打量了一眼慕容彦,只见他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头发挽在耳边插了个木簪子,低着头,一副温顺的样子,便让身边的侍卫搜身,没多为难便放他进去了。 顶楼是个亭子,每面都由御林军把守,飘舞的纱帐无法阻挡视线,如果他真的是刺客,也会第一时间被擒获。 慕容彦进去后,余光看见尚景桓伏在案上,似乎睡着了,他快步走到尚景桓身边,跪坐着将醒酒汤放下,目光不由得放在了那张面具上。 刚从进来的时候他就紧张得差点摔倒,此时更是呼吸不畅,低声道:“皇上,请用醒酒汤。” 没有反应,似乎是睡得熟了,慕容彦慢慢将手伸到那张面具上,甫一接触,尚景桓动了一下,吓得他猛地缩回手。 而尚景桓只是换了个姿势,将那张面具压在胳膊上,并没有醒。 慕容彦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尚景桓十有八九是装睡,他明知道是请君入瓮,可还是来了。 慕容彦直接摸上了银制面具,手上用力,尚景桓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慕容彦那一刻就好像压在心上很久的大石头突然落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设想过无数次和尚景桓重逢的场景,没有哪一个是这么平静。 尚景桓的声音里是十足的委屈:“别看,很丑。” 慕容彦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尚景桓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你是月光,是星辰,是我的情之所钟,你是慕容彦……我的皇后。” 慕容彦内心风起云涌,面上却波澜不惊,调笑道:“背这段,花了不少时间吧?” 尚景桓将他拽进怀里,一遍遍地亲吻:“你喜欢我还有好多,彦哥哥,我,我好想你……” 慕容彦推了他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脸。” 尚景桓将他紧紧抱着:“是不是以为我骗你的?如果我的脸还跟以前一样,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了?” “就算毁容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求你救的我?”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胳膊微微用力,慕容彦冷笑道,“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我最是狠毒,你还一直找我干什么?” 尚景桓不忿道:“现在是你来找我的。”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尚景桓愣了一下,倒真将他放开了。 慕容彦瞪了他一眼:“我真的走了。” 尚景桓没有答话,反而背过身去,慕容彦沉默了许久,探头看去,尚景桓在偷偷抹眼泪。 慕容彦大惊:“你怎么哭了?”说着慌忙拿出手帕帮他擦拭下巴上的眼泪,顺势将那面具揭了,露出一张布满瘢痕的脸,吓得跌坐在地上。 尚景桓本来还伸手去扶他,看他这样害怕,心灰意冷,转过身说:“我一直想做一个好皇帝,可身边的近臣都说你是祸水,所以我很想让你变成一个好皇后,可是当我以为你葬身火海的时候,才发现你才是我最想要的,做一个好皇帝只是满足别人对我的期待。” 慕容彦心下悲切:“我又何尝没有努力过?可那不是我所喜欢的,我更无法靠着恩宠过日子,你或许一时喜欢我,保不齐你哪天不喜欢了。” “嗯,你走吧。” 慕容彦不解:“那你今天诱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答案,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慕容彦猜到是他的反应伤了尚景桓的心,他绕到尚景桓的对面,捧着尚景桓的脸不让他躲,尚景桓闭上了眼睛:“趁我没有反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慕容彦笑着在他烧伤处亲了一口,感觉到对方的颤抖,心疼地说:“我给你生了个儿子,肚子上的痕迹现在还没有消完呢。” 尚景桓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你生了个儿子。” 尚景桓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脸,“你一定受了很多苦,都是我不好。”可是心里却觉得现在的慕容彦看起来比以前更轻松快乐。 “那你愿意舍下你的皇位,跟我做一对平凡夫妻吗?” 尚景桓本想拒绝,但这个提议实在太过诱人:“我的脸现在这样……你不害怕吗?” “你是我从小喜欢大的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慕容彦将尚景桓哄的服服帖帖,想起了幼时爹爹说过苗疆有一种奇花有去腐生肌的奇效。 慕容彦将慕容安交给尚景桓,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前去苗疆寻找见霄花。 两人约定,等慕容彦归来尚景桓就禅位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可等尚景桓的脸好了大半,也迟迟不见动作,反而为他举行了盛大的皇后册封礼。 慕容彦气冲冲地跑到御书房找尚景桓,无人敢拦,御书房里尚景桓正把慕容安抱在怀里教他看奏章。 尚景桓看见慕容彦很是开心:“彦哥哥你来了。” 怀里的慕容安看到爹爹一脸看到救星的样子:“爹爹,儿臣头晕。” 尚景桓纠正:“要叫父后。”慕容安瘪嘴。 慕容彦皱眉:“小安还那么小,你教他看这个干什么?” 尚景桓把慕容安放出去玩,将慕容彦抱进怀里:“我思来想去,父皇亲缘薄,我实际上的亲叔叔都不在了,给旁支的话我怕父皇怪罪,只能教教安儿,将他托付给一个忠心的辅政大臣,咱们……” “你休想!” “好好,你不愿咱们就另寻他法。” “嗯,我想起来,我的暗卫曾经打探到过七皇子的下落。” 慕容彦带着尚景桓到了京郊的一座院落,这里亭台楼阁竟跟他一开始来时截然不同,处处透露着不俗。 管家将慕容彦和尚景桓请到偏厅等待,却久久不见慕容博的影子。 “怕不是以为我们来者不善提前跑了?” 尚景桓牵过他的手:“再等等。” 慕容彦拉着尚景桓往外走,这园中的花草树木也十分别致,走到一处亭阁,忽然听见有人声,他和尚景桓对视一眼:“我们去找他。” 还未走近,尚景桓忽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 “你仔细听。” 慕容彦才听清那声音原来不是说话声,反而是情难自抑的呻吟声,霎时间红了脸。 不远处的湖心亭中,慕容博将韩通压在身下,裸露的肌肤显得格外醒目。 尚景桓捂住了慕容彦的眼睛,勾着他的腰带将他抱了个满怀:“哥哥你看他们不如看看我。” 慕容彦被尚景桓压在假山后面,看着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情难自抑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