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罪
天界无大事,天使们安逸了千万年。 阳光均匀的撒落每一个地方,光芒明媚而不刺眼,一眼望去皆是无垠的蓝天白云,和层层翻滚的云海。 因为天界没有日夜循环,所以也没有太强的时间概念,天使们仍然使用人界的时间来计时,天界之门的守卫天使虽然不会疲惫,但是平均三天左右轮换值班。 克雷尔和安德从远处飞来,替换了原本的天界之门守卫长,之后陆陆续续过来的第二军团也取代了执勤的第一军团。 天使们勤劳认真,一丝不苟,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在看守界门的时候不会聊天。 “听说边界又发生了动荡,出现了一个新的虚空缝隙,里面逃出来的恶魔恐怕是高等级。”克雷尔一边擦拭武器一边低声道:“塞那罗大君不在,连恶魔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没有驻守的天使长吗?”另外一个天使问道。 “乌利尔殿下也不在,仅仅有十二位权天使,有些顶不住,不过杰拉瑞尔殿下已经赶过去了,应该没有问题。” “哎——”几位天使同时叹了一口气,塞那罗殿下不亏是神祗之下最强,哪怕什么都不做,他的名字仍然可以震慑三界。 但是自从塞那罗大君在大圣堂请罪闭门不出,导致地狱深处的恶魔有些复苏的迹象。 不过好在天界仍有光辉天使长驻守,边界有义天使长负责,总之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天界无大事,边界上只有些许摩擦,和地狱深渊的战争已经平息了千年之久,恶魔畏惧塞那罗大君的锋芒缩头不出,偶尔试探一下也被其他天使骑士们斩去爪牙。 “塞那罗大君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有天使问道。 “那位殿下不是卸职了吗?” “也有可能是降职呢,不过按照那位殿下的荣光,或许很快就会再升上来,毕竟他的功劳无可替代——” 就在几位驻守天界的守卫天使小声讨论的时候,其中一位长官发出示警: “收声,敌袭——” 第二军团立即噤声,神情冷肃,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握剑柄上面。 远处逆着阳光,仿佛出现一个红色的人影。 人影从远及近,越来越大。 在刺眼的阳光下,暗红色的羽翼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六对羽翼磅礴而有力,人影快速的从远处飞闪而过。 直到人影接近,然后缓缓降落下来。一众守卫军团惊愕的说不出话,没想到他竟然是炽天使长乌利尔大君。 发生了什么事?! 这大概是每一个见到他的天使里心中所想的。 金发天使长的白袍已经被血染红,看起来脏污不堪,乌利尔大君还未接近就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甚至六对巨翼都带着斑斑血色。 他倒提着佩剑,剑尖点地,脸上阴沉如水,浑身还带着暴怒和杀意,浅蓝色的眼睛犹如寒冰。 守卫天使长官不知道是如何是好。行礼?阻拦?还是示警?看了一眼那位炽天使长的翅膀虽然染血,但是底色仍然洁白,他才算是稍微松一口气。 还不算太坏,不是吗?他想。 一众天使被惊的愣在原地来不及躬身行礼,浑身是血的乌利尔大君面无表情的从他们身旁走过。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仿佛踏在了他们的心尖上。 如果天使有心跳,恐怕会跳出胸腔。 出大事了—— 最后守卫天使长官还是决定示警,他吹响了天界之门的号角,这是至上次千万年前恶魔入侵的后第一次响起。 “呜——” “呜——” 伴随着号角声,所有天使脑海里传来一个威严的神语: “乌利尔天使长违反天界法规,屠戮人类,覆灭人类王室及教廷,以吾之名,命其在八重天石阶上罚跪自省,直到认罪为止。” 一语激起千层浪,天界中不禁哗然,而在议论之中的乌利尔大君仍然面无表情,他来到八重天,并且无视所有围观的天使,一步一步走向石阶,然后“咚”的扔下佩剑,摘下金冠,一言不发的俯身跪了下去。 发丝被血黏成一绺一绺,垂在白玉石阶上。 他身上的血也并不是他的。 有上次那个yin恶教士的,有贪污的大臣的,有贪欢取乐的皇室的,有那些聚众为恶的爪牙的血,有很多很多人类的。 那些人的血喷溅到乌利尔大君的脸颊,顺着他的发丝一滴一滴染红了石阶,他垂下眼睛,蓝色的眼睛仿佛是被泉水浣洗过后的美丽宝石。 离他最近的光辉天使长率先赶到,他面容冷肃的快步走近石阶,远处一众围观的天使们不约而同的退后三步以示尊敬。 “怎么回事,乌利尔?”特莱尼尔大君收起了往日的笑容,看了一眼对方仍然洁白的翅膀,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忍不住担心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以他对乌利尔大君品格的了解,他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人类做出极其恶劣罪行的话,肯定不至于让一位炽天使长违反神命愤而拔剑。 当然,父神肯定也知道事出有因,否则当乌利尔大君做出屠戮人类这等严重的过错,仅仅让他罚跪认罪,算是轻拿轻放。 不过在特莱尼尔大君看来,这才是最麻烦的。 乌利尔大君单膝跪地,深深的折断他骄傲的脊梁,任凭周围天使惊愕的目光面不改色。 他仍然一言不发。 这位傲慢最贵的天使长不愿再次回忆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场面。 有罪吗—— 乌利尔,救救我—— 求救声犹如最可怕的梦魇一样回荡在耳边,让金发天使长冰蓝色的眼睛愤怒如焚尽一切的烈焰。 皇族大臣和教廷特使等无数人坐在圆形会场里。会场分为两个场地,一个是遍布饥饿狮子的广场,而另一个边是被投喂了春药的家犬。 那些贵族津津乐道的看着表演,一边品尝美食果酒,一边让教会中幸存下来的孩子们自行选择,是和野兽战斗,还是和野兽交媾,当然无论哪样的选择他们都无法活下来。 作为祭品之一的维利西尔仅仅拿了一个简陋的铁剑就被推上了斗兽场,身边一个个死去的少年都化作贵族们兴奋的笑声。 当野兽撕开他胳膊的时候,维利西尔身体里的恶魔蛊惑道:呼唤吾名,你将永生不死—— 不—— 少年拒绝了,他失去了胳膊,血液染红了身体。 呼唤吾吧,人类,难道不想报复他们吗?天使有什么用,他们是教会的庇佑者,是走狗! 恶魔接着蛊惑道:只要你呼唤吾,就可以活下去。 少年用一只手捂住耳朵,说: 不—— 恶魔离奇的愤怒了,他咆哮道:你快死了,你不想活下去吗,你看看那些丑陋的人类,你不要复仇吗?!!呼唤吾名,爬虫! 少年再次拒绝了,他至死都不肯唤出恶魔,他爱着他的鞋匠父亲,隔壁的玛莎奶奶,他爱着清澈的溪流,爱着绿树高山,他用生命喜爱着一切。 当他长大明白恶魔意义的时候,至死也不肯让自己变成“它”。 “不——”在斗兽场中维利西尔迎着野兽扑过来的利爪和恶魔气急败坏的吼叫声,他临死前发出悲鸣: “乌利尔,救救我——” 那求救声仿佛一阵阵回荡在耳边。 穿过云海,化作声浪,漾起阵阵温暖的春风。 花开了,暖风拂过,鸟儿飞去飞来,化为村落人家的袅袅炊烟。 乌利尔,救救我—— 乌利尔,救救我—— 一声声求救如同悲鸽啼血。 人类的骑士团抵不住炽天使长的怒火,甚至八级宫廷法师也挡不了这位传奇大君的一剑。当六翼天使长发狂的时候,人类城池没有灭亡已经是万幸。 贵族和教会的哀求声无法再动摇天使长的心神,任何人的血都无法平息乌利尔大君的愤怒。 当人类和恶魔无异,丧命在剑下又有什么区别? 金发天使长面无表情的跪在石阶上,英俊的脸颊上还带着被溅射的斑驳血迹,仿佛一道道红色的泪痕。 他们有罪吗? 目睹罪恶的太阳躲在了云后,见证了罪恶的绿草被染红且弯下了腰,哀声悲鸣惊起一阵阵飞鸟,云雾山峦草木石墙和声而唱: 他们有罪—— 他们有罪—— 乌利尔大君跪在石阶上,对周围一群震惊的天使们视而不见,低声道:“他们有罪,万死难恕——” “禁言,乌利尔——” 光辉天使长气的脸色苍白,他低声耳语道:“乌利尔你疯了吗,你杀的人不仅有皇族,还有宫廷侍卫侍女,难道他们不是身不由己?!” “你出剑的时候可有考虑那些普通人?就算皇族有罪,教会有罪,可是侍卫宫女魔法师们罪不至死,如果不是考虑到事出有因,父神还能容许你跪在石阶上自省?!” 特莱尼尔大君气的咬牙切齿,低声劝慰自己的同伴,道:“乌利尔,你可认错?” 石阶上的天使长一动不动,俊美的侧脸仿佛是玉雕冰铸,半晌他低声道: “我的错只是去的太晚,出剑太迟——” “人类有罪,且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