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踏入虎xue
令狐岱早都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在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定会像疯狗一样撕咬，不顾一切地去挑拨他和谢阳煦的关系，让他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在自己身中毒气、狼狈不堪而且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发生。 谢阳煦这么快就跟了上来，说明他根本没有按照自己的话去通知守在外面的手下，而是因为对自己抱有疑虑，才选择演戏假装周旋，实则，谢阳煦根本就没有信任他的意思。 他曾经自信地去赌谢阳煦会相信自己，而自己也能够拯救谢阳煦不步入自己的后尘，自以为赌运很不错。 其实令狐岱比谁都清楚，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一。 只是为了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将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谢阳煦，然而，谢阳煦回应他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一切终究是可笑的镜花水月，他以为将身体任他作践的谢阳煦是因为相信他，而就是这一时心软，竟铸成大错。 真是讽刺啊。 令狐岱暗自扯出一个冷笑，他笑自己的天真，他将唯一的信任和温柔全都用来驯服和拯救这只小狗，万万没想到，这只隐藏了锋芒和利刃的小狗从未相信过他的主人。 他以为谢阳煦的冲动之举只是性格所致，可当对方掰开他的手腕时他就早该察觉到这一点……是什么甘愿让他蒙蔽自己的双眼？ 令狐岱静默地望向谢阳煦漆黑阴冷的眼瞳，那眼神比任何一柄匕首都要锋利，直扎在他的心上最柔软的地方，霎时鲜血四溅。 他感觉到自己被刺得生疼，疼到无法说出一个字。 “回答我！！！” 见对方缄默不语，谢阳煦冲着令狐岱的背影大声喊道，手指不受控制地扣动扳机，黑漆漆的格洛克向令狐岱射出子弹。 “啪——” 子弹擦过鬓角飘扬的碎发，令狐岱纹丝未动，只觉得耳边一阵要命的嗡鸣。 脚下的二当家正对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然而，他没等听觉恢复就暗下眼神回头，如果不让这个家伙闭嘴，事态一定会更加复杂，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要……杀了他！ 令狐岱眼神一凛，抬手对准二当家的眉心，直接扣动了扳机。 “……呃！” 枪响的同时，手腕传来骨折般的剧痛，一个身影迅速窜到他的身前，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枪，令狐岱疼得直接脱了手，却被对方拽着领子一把推到了墙上。 惊魂未定的二当家看着争执的两人喘着粗气，还以为自己就要一命呜呼，结果谢阳煦这傻小子却冲上来救了他。看到果然谢阳煦跟令狐岱翻脸了，他干笑了两声，想着自己阴谋得逞，便冲着谢阳煦的侧影继续装作贪生怕死的模样哭诉道： “小谢，你相信我！不管怎么说，我还做过你的老大，提携过你，对你也是有情有义的，boss这种狠辣手段我是最了解的，我绑架你父亲也是实属无奈……是他逼我这样的啊！” “你……！死杂种……” 令狐岱被谢阳煦抵在墙上动弹不得，毒素已经渗透到四肢，抽搐的肌rou神经不受大脑控制，根本连挣脱都做不到。灰蓝色的眸子染满了愤怒的猩红，被压制住的脖颈青筋暴起，绝不能让二当家颠倒是非地再说下去！ 手伸向腰间拔出小手枪，令狐岱满脸冷汗、紧咬着后槽牙，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准备悄声扣动扳机。 谢阳煦听到轻微的金属声，双眸微敛，看出他想杀人灭口。没等他出手，谢阳煦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抓着衣领一拳直接招呼上他的面门。 “……呃！” 令狐岱被他打得偏过头去，狠厉的拳将口腔的黏膜撞上了尖锐的牙齿，他咳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令狐岱！” 谢阳煦愤怒地抽动着脸庞，紧抓着令狐岱的衣领来回摇晃。此时的令狐岱就像个人偶一样任由他撞在墙上，裂开的嘴角缓缓流下殷红的血。 “哈啊……” 令狐岱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发丝胡乱地散落在前额，发尖一缕缕滴下汗水和血污，将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凄惨。 然而，那只隐藏在发间灰蓝色眸子却锐利明亮，像划破漆黑夜空的凛冽星辰。令狐岱艰难地倒吸着凉气，垂下眸子与谢阳煦对视，叫出了两人之间才会唤的名字： “阳阳……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那只独眼映在谢阳煦的瞳孔里，被单方面殴打的痛苦和愤怒都被漆黑尽数吞没，暗得只能看见一丝摇曳的火光。 那样的眼神太过深刻复杂，谢阳煦轻轻抽动了一下眉毛，心里莫名地生出不忍和酸楚，他感觉到只要他说出自己的答案，那束光就会熄灭殆尽了。 “我想要听你亲口再告诉我一次、这件事到底是怎样的，boss。” 令狐岱静默地看着谢阳煦，觉得身上的温度在冰冷的视线之下，在渐渐流失。 难道他要告诉谢阳煦自己不愿让他经历自己所经受过的痛苦，才对他产生怜悯想要帮他？难道他要告诉谢阳煦自己去和他父亲签下那种霸王条款，真的只是为了救他？ 难道他要告诉谢阳煦，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对他…… 对一个卧底、对一名警员、对一直遭受他的欺辱和性虐的谢阳煦—— 情难自已？ “呵……” 作为无恶不作又jian诈诡谲的黑道，连自己也觉得可笑至极，又怎可奢望一个正义凛然的警员相信？ “哈、哈……哈哈哈……” 喉咙发出咕咕的震颤，令狐岱读懂了谢阳煦心里所想，惨然地笑着闭上眼眸，双肩都笑得颤抖。 “看来，最终还是我失算了。” 是他妄自菲薄，才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你看他都承认了，小谢，你也该醒悟了！” 一旁的二当家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谢阳煦确实与令狐岱翻脸，露出了得意的笑。他一边揉着自己被令狐岱踹得酸痛的手臂，一边咬牙切齿地报复般说道： “我们都被他摆了一道，也算同为一条船上的兄弟，小谢，你也别怨我冒犯你父亲……” 谢阳煦将视线从令狐岱的脸上移开，望向二当家的视线冷厉如冰。 二当家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再次解释道： “我可是良心发现了才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你杀了他，然后跟我走，我现在就告诉你令狐岱让我把你父亲绑架到什么地方去了！” 半晌，谢阳煦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向着二当家挑眉说道： “不错的提议。” “别去……！”感觉到谢阳煦想要离开，令狐岱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抱住谢阳煦的手腕，艰难地睁开眼睛：“他们的目标……是你……” “你给我闭嘴。” “唔——！” 随着阴冷的语调而来的是胸前传来的闷痛，令狐岱被谢阳煦抵在墙上，胸口又狠狠挨了一拳。之后，脖颈立刻被放开，令狐岱的身体像一张纸一样慢慢靠着墙滑下去，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老二，我跟你去见我父亲。”谢阳煦捡起枪向后退了一步，走向二当家。他嘴角上挑，食指转了个圈将枪收进腰间的枪袋，显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才对嘛，”二当家也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踉跄，他看到坐在那里的令狐岱，眉头又皱起： “那他怎么办，总不能留着他的命，让他继续害我们……” “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谢阳煦回过身不再去看那个身影：“我的人即刻就到，先把他带回去关起来。他骗的我这么惨，到时候等一切结束，再处置他也不迟。” 看到二当家还想说什么，谢阳煦回以冷然的微笑。 “龙哥，你有情有义，只不过一直被令狐压着。你帮了我这一次，到时候我就和兄弟们一起推你上位，让你当赤羽堂的老大，怎么样？” 二当家听了这话喜不自胜，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借着对家的手上位会被组织的其他人瞧不起，现在也省得他收买人心了。 “好啊，那我们快走！” 令狐岱虚弱地抬起眼眸，看着谢阳煦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他仿佛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正向着火海奋不顾身地扑进去，即将在那些人的手上被烧得灰飞烟灭。 “回来……”他扶着墙站起身，腿部的肌rou却不受控制地软了，宛如一滩烂泥。 “阳阳、快……停下……” 双眼正渐渐陷入漆黑，体力已经完全超过了极限，令狐岱身形一颤、猛地栽倒下去。 “叮铃——” 清脆的铃声从西装的内袋响起，令狐强撑着自己的意识从怀中掏出手机，是飞羽。 “boss，已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了，谢父应该很快就能够救下来。” “飞羽，小谢……被老二……带走了……” “您说什么？！”电话那边传来飞羽震惊的声音，“他们竟然能够抓走小谢，那您现在处于危险当中吗？” “你……不要引爆老二的车……不要伤到小谢……” “boss！既然我们的计划失败了，那么小谢和他父亲都不能留。”飞羽急促又冷静地劝说道：“当时我们也做过这样最坏的打算，绝不能让谢家落入那些人的手中，不然他们就会更难对付，您的复仇就……” “我说了，不许伤他……！咳咳……”令狐岱竭力地低吼，又因胸部传来的剧痛而不住咳嗽。 他紧紧捂住胸口，咳着咳着，却忽然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 令狐岱一凛，连忙向着内部摸索，他在胸口靠近内衬的夹缝之中，摸到了一个小圆片。 ……小圆片？ “boss，即使您对谢阳煦……也不能感情用事，您不会是忘了……” 飞羽的声音还在电话那边不断响起，令狐岱却置若罔闻，开始仔细观察着那个小圆片，他在脑海中搜寻着，似乎在不久之前刚刚见过这个东西—— 是谢阳煦在海湾货仓用过的追踪器！ 当时这个纽扣大小的追踪器莫名其妙地寄到他手上，令狐岱反复观察过无数次，所以，他绝不会认错。 而自己并不可能随身去带这样的玩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谢阳煦在刚刚攻击他的同时塞进他的衣服里的！ “该不会……” 一个猜想在令狐岱的脑海中渐渐清晰，他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低笑了起来，握着那枚追踪器开始喘息。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赤羽堂的手下们正风风火火地向他这里赶来。为首的保镖立刻冲上前扶起他，顺便递给他一管液体，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 “boss，我们来迟了很抱歉！小谢哥说你中毒了，这是我们在实验室里刚刚找到的解毒剂！” “还有，这是他留下的定位器，说是只要交给您，您就会明白如何使用……”保镖困惑地挠了挠头：“boss……？为什么没有看见小谢哥？” “小谢他，在自己的身上装了追踪器。” 令狐岱将解毒剂仰头一饮而尽，感觉精神恢复了些许，他倚靠在保镖的肩膀上，不由自主释然地笑了起来。 明明人体最柔弱的部位是腹部，谢阳煦却击中了他的胸骨，这么明显的提示，他竟无从察觉？ 猎猎的风吹动着他的漆黑发丝，却让令狐岱感受到温暖正一点点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谢阳煦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也一定是察觉了这件事背后并不简单，所以他不惜以身犯险，在二当家面前演戏，真到甚至连他都被骗过。谢阳煦此举就是为了找到进入敌人内部的机会才这样做，并将具体的定位传送给他，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令狐岱需要一个主动踏入虎xue、逼背后主谋现身的人。 而谢阳煦知道，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上。 原来他的阳阳，从未怀疑过他！ 原来不信任对方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令狐岱了然地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的时候，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一直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谢阳煦和那时候孤立无援的他，不一样。 因为，这次谢阳煦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还有自己守护在他身边。 令狐岱打开了定位器，看见了明显向东南方移动的红点。 “阳阳，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