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择阮 壹
“狐狸死了。” 这是一个匆匆赶赴千里之人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 而在他同我说完这句话后,我只看见了血流飞溅。 然后,他死了。 死的时候他伸出手看起来好像是想抓住我的衣角,不过被我避开了。 毕竟我这人娇贵,看不得血更见不得脏。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尸体横陈面前,我却不见得多怕。 我站在这人尸身面前伫立良久,立到了月上柳梢头。 倒不是说我怕他没死透,也不是说这位与我素昧平生的男人有多好看。论谁风尘仆仆赶了千万里来到我这鸟不拉屎的糟心地方,就是再讲究,多半也不会太好看,更别提满身满脸的血。 权是因我站在那想了好久他口中的“狐狸”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没留神算是把我漫长的一辈子翻了个遍。 再晃神已是月至中天。 我被桎梏此地已有十余年。 这地有山有水有花有果,也算是个隐世的好地方。明面上我是被囚禁此地,但我也没多想出去的意思,在此间颇为自得,每日莳花酿酒煮茶,也很是畅快。 总而言之,我是没有出去的想法。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我比旁人或许是老得慢些的。 因为我左看看右看看,虽十数年已经过去,我竟是没变过多少的。 不由得还有些自得的飘飘然。 当然,这都是些不足为道的私欲,私欲罢了。 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狐狸”,我竟然开始追溯我之一生。 这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思来想去只想起了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狐狸。 小时候,我是一家富裕府上的少爷。虽是庶出,奈何我爹不大行,叫我成了一家的独苗苗,自然而然地受宠起来。 吃穿用度皆是好的,当家主母也是对我呵护备至,丝毫不敢将我轻看了去。 我很是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 就是在这样一段日子里,我猎到过一匹狐狸。 那狐狸皮毛颜色其实普通得很,就是普通的红,却偏偏红得同旁的狐狸不同,通透的朱红像是泛着玉色,只在四爪并上尾巴尖露出大片的白。 更奇怪的是,旁的动物都是见到我就跑,唯有它,也只有它是奔着我来的。 它是自个儿钻进我的网里来的。 所以我难免也高看它一些。才得到它那段儿时间,我总是把它抱在怀里,与它同进同出。就是入寝时也想将它抱在怀里当个天然的暖被手炉,只是每次才沾到锦被就叫那狐狸跑了。 后来我便渐渐腻了。但那狐狸倒还黏着我,只不过我已经过了新鲜劲儿,就不大在意。 更莫提没过多久却是又发生了些事,我是早就忘了还有那么一只狐狸。 时隔这么多年,出乎意料的倒是这般被我翻箱倒柜地想起来了。 我蹲下身,对瘫软在地已然呈现僵硬之态的尸身喃喃道:“你说的是不是那只狐狸?” 自然无人可以回答我。 别人都道我金贵,怕冷怕热还怕疼,什么苦都吃不得什么痛都受不得。 要说怎么养出来的娇贵。 还必须得怪到我幼年时候。 我少年十一岁随师父入山之前我家中无不宠着我,就是连家道中落破败之际,还是将我硬生生送了出去。 师父说我是他自个儿的机缘,他注定要收我为徒。 我在背后笑他,还不是因为我爹给他塞了一箱子奇珍异宝,不乏据说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修炼方子。 我十一岁同我师父入山习武。 粗茶淡饭七年,到我辞别师父下山之间这一段的时光漫长又无趣,我记忆中最多的场景就是傍晚黄昏时我蹲在师父屋前竹林中的大石头上咬着草根茎儿看夕阳西落。 而我很清楚我师父在我身后的屋子里修习。 我所谓的“修习”就是打坐吐纳。 在我眼里,我师父是个很莫名其妙的人。 他是个剑客。 但是我看他却像是更想做个修士,然后再做仙人。 至于为什么? 我是听我家原本的老仆人说的,“听说那位新来的侠士小时候是见过仙人的,这才整日想着修道成仙呢”。 我盯着晚霞发呆时,想过很多次“仙人有什么好的”,想来想去发现都觉得仙人是没什么好的。 我是喜欢男人的。 我从十三岁时便知道了。 那日清晨我惊醒瘫在床上,怔愣半晌,忽然拊掌大笑起来。 我爹临死前一辈子都想要我给他们家以后生孩子传宗接代。 但是我喜欢的是男人啊。 可喜可贺,我爹的最后愿望也算是落空了。 尽管我早就意识到我喜欢的是个男人。 但是在将近七年没见过一个外人的山上,我真没太多其他的胡思乱想。 大概是跟我师父呆太久了,我都变得清心寡欲了。 自然,我对我师父是没什么想法的,尽管我师父还未过而立之年,还是个廿几的大男人。 但事实上,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学武的时候,我不大愿意见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师父也不大乐意见到我,自我十五岁以后,我们俩见面的地方,不是提剑对招的竹林里就是执箸夹菜的桌案上。 要说我第一次开荤是在十八岁前夕。 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我在山上呆了拢共七年。 那是我见到第一个上山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鹤发白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他还领着一个同我小上几岁的束发小童。那小童生得玉面朱唇,很是好看。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我师父见到老道士时愣了愣,上前抱拳道:“鹤道长。” “择阮,”那鹤道长一挥拂尘,同我师父道,“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一番寒暄看得我昏昏欲睡,无趣至极。 倒是那老道的小徒弟有趣。只见那小童摸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小声地问我:“小哥哥你叫什么啊?” 我看他良久,末地一下笑开说:“我叫栴檀,沉栴檀。你又叫做什么?” 他看我笑愣了好半晌,也惊慌失措地笑起来,笑时脸上还露出两个小梨涡,一口牙挺白:“小哥哥,我叫李寻棠啊。” 鹤老道在山上呆了半个来月。 我同李寻棠便相处了半个来月。 那是我第一次同一个男孩亲嘴儿,准确地说是被一个男孩偷吻。 我对那日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然有些模糊,只记得好像是因为我俩因为什么事争吵起来。本来正走在竹林小路上,我一时气极,转身要走。 却是被人一把拽住,拽了回去。下一刻顿觉天翻地覆斗转星移,我被少年压在我数年如一次坐着看夕阳的大石上。 待得我回过神来时,已然被一双唇亲吻上。 我那时甚至以为只有男人的嘴唇才会是那样,有些软还带着一点点湿润,好玩得难以言表。 他闭着眼好像是不大敢看我。但是终究不过掩耳盗铃,他却不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眼睑飞快颤动着,像是奋力挥动翅膀的雏鹰。 及我们黏黏糊糊地分开后,两厢沉默着无人开口话。 过了一会儿,他抓住我的手说:“莫生气了好不好。” 我本想挣脱开他的手,却没成想到这次他当真用了狠劲,我如何都没能挣开。 “你喜欢我。”我说。 李寻棠吃吃笑起来:“我以为我做得极明显了,小哥哥。” 我思索片刻,认真同他道:“可我并不觉得我多喜欢你。” 李寻棠愣了愣,忽而扑哧笑了:“那无甚干系,你我还有那么久的时间,我总会叫你喜欢上我的。” 临走时,他偷偷凑在我耳边说:“等我,夜里我去你找你啊小哥哥。” 我立在竹林前看着他远去。 而在不远处,还是那间我师父长年累月打坐着的屋子。 入了夜我在屋里点燃了灯,踌躇半刻又吹熄了。 大抵是因为看见一只蛾飞了进来,虽然自古飞蛾总爱投火,我看了却还是于心不忍。 我坐在桌案旁不知多久,终究决定爬上榻歇息罢了。 还未来得及扒开衣襟,一件东西穿过窗纸投了进来,直直射进我手中。霎时叫我停下动作,一时变掌为握。 我挑燃烛火,烛火摇曳下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待我追出一里,那人却立在树枝桠上转身莞尔。 李寻棠笑着叫我:“小哥哥。” 我心下倒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 夜寒露重,模糊中我感觉到有什么滑过了嘴角。 逃不脱的,有的是逃不脱的。 当我抱住李寻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我生来注定是要喜欢男人的。 李寻棠带着我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树林。 这些地方皆尽是我以前没有兴趣探究的地方,于我眼中它们都是再相似不过的东西。 可这小孩却极开心地同我讲着这些个树木的不同,春夏秋冬他们或是如何生长或是何种景象,更有甚至,我们还在其中发现了一株海棠。 走了极远,李寻棠牵着我钻进了一处灌木爬藤错杂的地方,临走出头的时候,他雀跃道:“到了!” 我睁眼时,才发现豁然开朗后的是一片深潭,水上星垂满盛潭。 李寻棠手上摘了一朵绛色小花,轻轻落在我鬓角,在我耳边小声道:“好看吗,小哥哥。” 我问他:“你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李寻棠哈哈一笑:“上次独自出来玩儿时意外寻到的,感觉很是雅致漂亮。回去的时候便特意记了下路,就盼着下次带小哥哥来看看。小哥哥是不喜欢吗?” 我回身抱住了他。李寻棠个头窜的颇快,竟是比我高了一分。我埋头在他颈间,闷声道:“喜……欢。” 温择阮提着灯出现在我身后时,我正立在李寻棠面前。而李寻棠却是半蹲半跪在我身前,从旁人看来我的衣冠或有凌乱,只是束带未解。可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我的内里里衣系带却是已然被挑开,甚至我的某件发胀的物什上正在被那有趣的唇舌稚拙地吮吸舔弄着。我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他的头发丝,感觉极舒坦。 只是我还藏了件东西,想来却并不能给李寻棠瞧见。 他出声时,我手下的李寻棠身子整个一下子僵直不动,我听见温择阮在身后说:“你们俩在这做什么。” 我拉拽起李寻棠,继而不着声色地整理好衣衫。 李寻棠自是极受惊的,他站在我身后一下子退了开去,没想险些摔倒,被我及时拉了拉才站住脚。 等我转身发现温择阮并没有看他,却是将我一瞬不愿移开地盯着,仔细地望着我。他眼睛里像面前的沉潭一样,叫我看不懂。 我面不改色地装模作样乖乖叫了一声:“师父。” 他并不搭理我这声恭维,仍旧作目不转睛的神态。我推了推李寻棠,想要他先走,同时对温择阮道:“没做甚。不过徒弟我今日夜里睡不着,却是寻棠心好来作陪,同我转转罢了。” 温择阮这下总算是舍得挪开眼看李寻棠一眼,挥手道:“无事。李小友先行回去,我同栴檀再说说话。” 李寻棠犹豫地看我一眼,而我手藏在身后同他挥了挥,示意他先行离开。 待得李寻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师父走过来同我说:“他还不可杀。” 我瞥了他一眼,道:“奇怪,不是你说的吗?不可让你我之外第三人涉足此地,不然一律杀尽。” 温择阮淡声道:“若是你在此杀了他,我不好同鹤道长交代。” 我侧头:“我本来就不喜欢杀人。” 温择阮微微俯身,低下头来望着我一字一顿道:“我知道。” “这会脏了我的手,还有衣服。”我坦诚道。 温择阮笑了,他竟是笑了:“娇贵。” 在我失神时,他脸上一晃而过的笑容收敛得无影无踪。温择阮目光炽热得有些烫手,我没忍住扭开了头去,却被他捏着下巴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嘶了一声,喊道:“疼!” 这算是他第一次不在意我呼疼,我师父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问我:“你方才在和李寻棠做什么?” 温择阮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我抓住了他捏住我下巴的那只手,小声呜咽了一声叫他“师父”。温择阮这人吃软不吃硬,我以前向他卖乖从来没失手过。 这次却不抵用了。 温择阮步步紧逼,俯下身,几乎同我面贴着面:“你跟他来是想做什么?” 说着他遽然蹲下身去,几乎和李寻棠刚刚跪在我面前的姿势如出一辙。温择阮一下撩起我衣摆钻了进去,下一刻我感受到一只手凶狠地扯下了我的亵裤,本来已然疲软的器物被吞进一个湿软的地方,顶端的地方甚至被灵活滑溜的东西反复舔弄过。 我惊喘一声,一时之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我小声叫温择阮“师父”,口中说着“不可……使不得”。 正头昏脑胀之时,我听到温择阮闷闷的冷漠声音:“李寻棠可以,我为什么便使不得?说,他还碰了你哪?” 而我神使鬼差地回答道:“嘴。” 温择阮从我衣摆下退了出来,我原以为他便会放过我那处了。却没想到他站起身来亲吻我时,又有一只手就着那处湿淋淋的津液反复揉搓起来那处。 原本我应该惶恐的,我却从未想到过这一刻我是享受的,享受着我的师父——温择阮对我的一点点挑逗。 在唇舌纠缠之中,我又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个:“脖颈。” 温择阮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牵出的一缕银丝尤挂在嘴角时,一路向下密密麻麻亲吻我还留有他手指红晕的下颔,以及突起滚动的脖颈。 意外地,温择阮这么一个冷的人,没想到唇也是热的,是软的,是湿的。 包括那里。 和后来所有承欢我身下的人一样。 当我没忍住说到“胸口”时,温择阮一把将我推到在地。我犹被吓到,却没想到这人刚推了我一把,又将我搂住,随着我一起倒在了地上。 甚至在倒地前叫我俩换了个调,我根本没来得及体会一地石子膈应的感觉。 就看着温择阮躺在我身下,伸手解开了我的衣襟。 而那枝我鬓角李寻棠先前折下放在我鬓角的朱色小花,此时恰好“啪嗒”一声落了地。 而我们一番折腾下不知不觉地落在了沉潭边。 看着潭中我们纠缠的倒影。 这时候我才发现,小时候我觉得深不见底的潭水,其实才不过到我现在的腰高。 星子落进一潭水中,却被反复惊起的水纹打碎得零零落落。 我分明是醉了。 我压着温择阮在身下起伏着,温择阮的前面硬得吓人,我甚至都不敢摸一摸。 温择阮的肌肤也算得白净,但却差我差得还多些。自然,世上估计也没有几人比我更白净些了。 这天却是我第一次见他全身泛红,如朱霞落满身。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对温择阮道:“师父,我是醉了吗?” 温择阮阖着眼,咬着牙没漏出半分喘息,轻轻应道:“是。” 既然温择阮都说我这是醉了,那我就真的是醉了好了,我咬住他肩胛上的一小块皮rou反复研磨着,舒畅快意地喘息道:“师父,你里面好紧好舒服啊。”说着我又往里面更加顶弄了一些。 温择阮闷哼一声,我却是从水的倒影中看到了他无声喘息的模样。汗水从他的眉峰掉落入水,荡起了一层层涟漪。 我趴在他肩头,小声细细像一只幼兽地呓语道:“‘醉后不知天在水’……那师父,我是在天上还是地上呢?” 温择阮反手搂住了我的脖颈,微微用力就叫我低下了头,他侧头亲吻上我的唇。 他在我的顶撞中断断续续对我说:“栴檀……你……是在人间。” 我方才忍不住摸上了他热得发烫的楔物把玩在手里,听他这话手下力道无知无觉地加重了几分,正好擦过了铃口。 我听见温择阮闷哼一声,手上顿时沾满了浓稠的浊液。 温择阮却是这般便xiele。 后来骆小小问过我,为什么我只喜欢男人。 我想了好久,只能告诉她,因为有与男人交欢比较有感觉。 骆小小作为我唯一一个女人,自然不太能理解。她瞪大一双杏核似的眼睛,莫名道,那你与我时没有感觉吗? 这话我没办法回答,因为坦诚说,以她的为人,我当时真将她当兄弟了。 我只好说,这你大概得怪我的第一个男人了。 骆小小问我,他是谁? 我回她,“是我师父”。 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那日过后,便是我十八年岁的生辰。 我揽着温择阮迷迷糊糊昏昏欲睡时,温择阮原来已经合眼入睡,却乍然掀开一线。 温择阮看着我,用犹听得出力竭带着沙哑的一把嗓子对我道:“栴檀,我想你岁岁平安。” 说完在我眉间轻轻落下一吻,再睡去了。 我却是看着那满天星辰,再难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