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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别走

    “啊啊啊!!!”忽然,一声惨烈的叫喊在夜幕里炸开,林袖鹿被这陡然冒出来的惨叫吓得靠到身边的柱子上。

    叫声还在持续,中间夹杂着男人的叫骂声。林袖鹿攥着拳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离他最近的房门被打开,室内的灯光涌出来,在昏暗的长廊上切割出一片三角形的亮光。很快,一个女人爬进了一小片亮光之中,她露出来的肌肤满是血痕,抻着脖子直喊“救命”。

    随即一只青筋虬结的大手抓着她的长发,将她拖了回去。

    林袖鹿呆滞地站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去阻止,直到,那间房再次被打开,他看到一个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边走边整理自己的衣袖,衣冠楚楚。

    林袖鹿将身子藏到粗壮的柱子后。很快,几个楼里的人往这边走来,进到那间房里。林袖鹿探出脸来,看见他们把那个女人抬了出来。

    他一直在猜测那个女人是死是活。又在想,玲珑、现月、修竹他们,也是遭到过这样非人的折磨吗?自己将来也会像这个女人一样吗?林袖鹿蹲下来,将拳头放嘴边,啃咬着自己的指节。

    林袖鹿一直蹲在这里,沉浸在他无尽的纷繁意识中。

    直到他偶然回神,看到手上有一缕晨光。他才完全将自己从意识之海里拉回来,发现左手的手指被自己咬破了皮。

    他该回后苑去了。

    路过一楼的时候,他偶然看到,大厅入口处的一角,这个地方之前放着许多西洋乐器,一台昂贵的施坦威黑沉沉地蹲在最显眼的地方,随时都有乐手在这边进行实时演奏。

    现在,全被东方乐器替代,那排价值不菲的编钟牢牢吸引住他的视线,林袖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他在这堆乐器中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一把颈式半梨形拨弦乐器上,花色非常漂亮,这是一把非常漂亮的螺钿紫檀琵琶。

    林袖鹿便停在它身边坐下来,他想起之前,他有看中一把类似的琵琶,价格令人乍舌,便跟父亲约定,要是他考上了琴台最好的音乐学院,父亲便送他一把这样的琵琶。他倒是考上了,只是......他不能去上学,父亲也买不起这样的琵琶了。不知道万礼赞还要关他多久。

    他把琵琶抱在怀里试了试音,尖利、浑厚、清脆、爆裂,音色很好,用它来弹肯定很棒,可是他没有指甲,只能随意弹挑两下。

    “哎哟,祖宗,你怎么在这里。”向晚见到他,松了一大口,一大早有人来跟她说子瑕不见了,向晚带着人在后苑找了一圈,没找到,急得直挠头,见他坐在地上便想伸手把他扶起来。

    “向姐,我能跟国乐团的人一起排练吗?”林袖鹿抱着琵琶,笑着仰望向晚,眼神明亮。

    向晚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被眼前的人夺去了一半神识,愣了几秒,点了点头,那把琵琶的色彩已足够浓艳迷人,在那人的怀里仍然逊了色。

    林袖鹿起身,恋恋不舍地把琵琶放回架子上,走到向晚身边小声说:“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万先生?”万礼赞这个人就喜欢看着他难过,想要他们全家都朽木般地腐烂掉,他怕万礼赞知道了,会连这点小消遣都给夺走。

    这种事情,她还是能做主的,向晚想了想,说:“我不主动跟他说,但你知道,楼里人这么多,万先生难免会知道。”

    林袖鹿点点头。向晚不说,万礼赞也不会那么快知道。

    “能不能现在就给我一把琵琶?”林袖鹿有些羞涩地问,住院后他之前的琴被收走了,其实他想要的就是那把紫檀钿螺琵琶,但是那么名贵的琴,估计向晚不会给他。

    向晚带着林袖鹿来到后苑角落的一处房前,房门被打开,一股浓厚的陈年木头味带着冷调扑面而来,逼得林袖鹿后退几步,等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后,林袖鹿微微张开嘴巴,他看到了一排排的乐器。

    他早听说楼里有乐器库,但没想到会这么齐全。

    海市蜃楼已有百年历史,暮色岩地区大部分人都来自海对面的A国,一有动乱,A国人就会往暮色岩地区逃,是以,A国文化和暮色地区同宗同源,海市蜃楼最早的起源要追溯到A国最后一个王朝覆灭时,一批宫廷乐师、舞姬逃到这个岛上,在此地建了声乐馆,最早的海市蜃楼,是真正贩卖艺术的场所,在某个时期,海市蜃楼的器乐演奏和舞蹈表演甚至达到暮色岩地区最高水准。

    即便是如今琴台地区的演奏大师们,往上追溯,他们的技艺都师承自海市蜃楼的乐师。

    即便是后来这里成为风月之所,里面的人也都从小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会。

    万礼赞接收这个地方之前,这里还存在不少从小就养在这里、被悉心栽培的俊男美女,万礼赞来了以后,他的意思是既然这里的买卖已经合法化,又何必拘着这么多不情愿的人,这样一来流失了才貌双全的人才。

    到底时代在改变,现代的人欲望更加直接,用不着别的虚把式,喜欢直接进入主题,会在床上伺候人就行了。

    现在楼里需要用上音乐、舞蹈的时候,都是从外面请人。

    外界对海市蜃楼这个地方总是充满暧昧的态度。比如外面的人认为海市蜃楼是最污秽之地,同时又对能来这里消费的人充满艳羡,能进到这里,不仅是有钱就可以的,还得有身份有地位。又比如不少人请来的乐手们对这个地方充满鄙视,却架不住高额的演出费用而进来。

    “你自己去挑一把看看,有些应该还能用。”向晚说。

    林袖鹿想着前厅那把琵琶,但那看上去就非常贵,楼里不会随意让他碰吧,他走进去,眼神痴痴地看过一排排陈列架,这里简直堪比国乐陈列馆。他走了一圈,挑了一把酸枝凤尾琴,这琴看上去有些年头,但试了一下音色还不错。

    林袖鹿每天跟着乐队的人练习,乐团要演出的曲目他都会,这个乐团的成员应该都是专业选手,大家练习合奏也轻松,但后期比较难的是要给跳舞的人伴奏,稍微费神些。

    这半个月,林袖鹿沉浸在音乐与舞蹈的世界里,失眠的状况也改善许多,甚至都快忘了万礼赞,也忘了这个地方曾带给他的恐惧。

    好像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在此终结。很显然,并没有。

    海市蜃楼的改装也差不多完成了,管理层已经敲定4月底重新正式营业。

    最近他们也接到一单比较重要的生意,他们优质客户——大矿主于老板的生期到了,要定在这里开生日宴。

    原本海楼管理层不想接这单生意,无奈对方出手阔绰,海楼又开始精心为于老板准备生日宴,还特意安排了现月来领跳他最喜欢的飞天舞。

    一楼大厅已搭建起舞台,演奏区前拉起了巨大的屏风,

    这天林袖鹿早早地到了前厅,其他人都还没就位。为了应景,他们全换上传统服饰,他拿到的是一件红色交领深衣和白色轻纱大袖衫,这衣服其实对他们演奏乐器的人来讲一点都不友好,他不得不把又长又宽的袖子往上撩,才能好好抱那把漂亮的紫檀螺钿琵琶。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一群人过来了。

    “喂,那是我看中,你放下!”

    林袖鹿刚弹挑几个音,硬生生止住,抬起头。

    冲他吼的是平时不大理他的那个女孩,乐团里本来有三个琵琶,跟林袖鹿年纪差不多,另外两个还好,平时也会跟林袖鹿说说话,就这个女孩对他爱搭不理的。女孩瞪着他,表情有点跋扈。

    “你看中的就是你的?”林袖鹿语气很冲,脸色也不好看。

    女孩大概没想到眼前的男生会这么跟她讲话,眼看着眼睛就有点红,林袖鹿一愣,慌忙把琵琶递给那个女孩:“给你,你别哭。”女孩子可真不好惹,他还没怎么着,就要哭了。

    女孩拿过琵琶,又瞪了眼林袖鹿,哼了一声抱着琵琶走到一边坐下来。

    林袖鹿只好抱着他那把酸枝凤尾走到屏风前坐下,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来:以后不能再在万礼赞面前哭了。

    于老板提前就来了。身边乌泱泱跟着一群人。

    这时候现月还在后面练习她的飞天。接待的经理就叫来柳柳陪于老板。

    于老板有些不满地问:“现月呢,怎么不叫现月来?”

    经理笑答:“现月知道于老板今天生日,在后面为您准备惊喜呢。”

    柳柳娇娇俏俏走过来挽住于老板:“于老板,您也真是的,就想着现月,柳柳先陪陪您不好吗?”

    只从第一眼判断,柳柳绝对比现月要漂亮。

    美人扑过来,扇起一阵香风,闻得于老板心里甜滋滋的,摸了一把柳柳的脸:“好,怎么不好,来过来让我亲亲。”

    林袖鹿抱着琵琶坐在屏风前调音。

    大约是他身上的红衣太过亮眼,于老板余光瞄到角落的那一点红,转身去看,这一看便无法移开眼睛:不远处的人看上去是还是个稚嫩的少年,席地而坐,身上的红色在地上铺开,堆积成一朵红莲,他全身心都倾注于怀里的琵琶,拨了根弦,仔细听了听,音不太准,他微微侧头看着琴,抬手拧动琴轴,宽大的袖子滑下去,露出一段雪白的胳膊,衬着大红的衣袖,血红雪白。

    于老板走不动了,盯着不远处的美人问柳柳:“你们这儿还有这等漂亮的美人?”

    柳柳刚来这里不久,第一次接近这种级别的客户,哪肯轻易就放走,连忙轻轻拉住自己的大鱼:“于老板,那可是个男孩子呀。”

    于老板心中惊叹,长得这样鲜嫩的美少年,他还是第一次见,管他是男是女呢,撇开柳柳朝林袖鹿走去。

    “小哥儿,还会弹琵琶呢,会唱曲儿吗?”

    林袖鹿听到有人跟他说话,略抬眉眼。

    于老板直着眼睛咽了咽口水,妈的,这双眼睛会勾人。

    林袖鹿顿时警觉地往后退了一点,不过这人的表情虽过于谄媚了些,倒还带着客气的笑意,林袖鹿起身淡淡回了一句不会,便要走开。

    美人在眼前哪能放过啊,怎么说也要摸摸不是,于老板伸出圆手去抓林袖鹿,暧昧地在白生生的细手上摸了摸:“小美人别走啊,你是几号,叫什么名字啊,我点你来咱们说说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