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慕慕?” 郑慕康刚恍惚地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还小心地搂着他摇起些病床来让他靠着,帮忙把头发别到耳后。 郑慕康皱着眉努力想看清楚眼前,但眼皮重得老是看不清楚。 “你刚醒,不要着急。”一双柔软的手穿过郑慕康的额发帮他在一些xue位按摩,“先闭上眼,跟着我呼吸。来,吸......呼......吸......呼......现在慢慢睁眼。” 睁开眼果然是方山舟如暖阳般和煦的脸,郑慕康的眼眶有些湿润,哑着嗓唤了声“小舟”,然后又问,“你回来了?” 方山舟从保温杯里倒出杯水,喂到郑慕康嘴边给他喝。郑慕康知道方山舟向来细心,也直接张开嘴喝下去,果然温度适宜。 看郑慕康摇头不想喝了,方山舟才一边放回杯子,一边说:“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本来想和学生一起坐高铁来,可治皓给我打电话说你出车祸了,他太忙又不能一天看着你,我就赶紧订机票先回来了。你怎么发烧还自己开车啊,真的烧傻了吗?叫个学生陪你也好啊,瞎逞什么能啊?真当自己是alpha了……” “当时太难受了……”郑慕康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被吊起来的左腿,但手却先向感觉到戴着护具的脖子摸去。 “不知道你是怎么撞的……腿断了也就算了,怎么腺体都受伤了?害得连标记也得清除。你现在已经做了清除标记的手术了,一定得静养啊慕慕……你说你这omega该受的罪还有什么罪没受过?” “已经清除了?” “你说呢?你自己闻闻,哪还有你家alpha的味道?” “治皓……治皓呢?” “上班呢。你别瞎想,我没来之前都是他在照顾你,现在他假实在请不下了。” “嗯……那小凯呢?之前治皓照顾我,谁去管小凯啊?”郑慕康听他老公好像没有嫌弃他,又开始担心儿子没人照顾。 “好像送治皓他爸妈那儿了。” 郑慕康点点头,紊乱的心绪好像有点开始平静,他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眼皮不禁又开始变得重起来,“小舟,我想睡一会儿。” “嗯,你睡吧。”方山舟说着慢慢把病床摇下来,还帮郑慕康掖好被子。一分一秒过去,看着郑慕康平静的睡颜,方山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在郑慕康额头上吻了下,“你一定要好好的,慕慕。” 郑慕康醒来时,耳边传来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侧过头,看着夜色中李治皓笔挺可靠的背影,郑慕康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一开口就落泪,“治皓……” 李治皓听闻合上电脑,快步走过来侧坐在病床上,替郑慕康抹去眼泪,说:“不哭啊小康,你现在不能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郑慕康听了眼泪流得更凶,两个胳膊紧紧搂住李治皓腰,把头也抵在他胸膛上,“不好,他们欺负我……” 李治皓也搂住郑慕康,放出信息素来安抚此刻脆弱的omega,“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小康,我答应你。你也不要为难自己,好吗?” 郑慕康希望自己没有爱错人,他迫切地需要爱人的拥抱和承诺,“可是……可是我觉得对不起你,你不会嫌弃我吗?” 郑慕康感到李治皓拥抱他的手臂收紧了。李治皓把额头贴在郑慕康的额头上,在黑暗中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你一个大学老师,还有这种迂腐的想法吗?相信我好不好?小康,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 郑慕康再次热泪盈眶,哽咽着说:“我爱你,治皓。” “我也爱你,小康。” 郑慕康心理压力小了很多,又积极配合治疗,方山舟也一没课就来照顾他,所以过了一周左右,郑慕康脖子上的护具就拆了,但腿部的骨折比较严重,还得卧床休养。 住院期间,儿子和父母公婆也来看望了他好几次,待他都和从前一样亲,而且都以为是单纯的车祸。郑慕康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愈发觉得李治皓很好,连他一些细微的担忧都能照顾到。虽然李治皓忙得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他依然很爱李治皓。 今天出院,李治皓没来,但郑慕康心里没有一点埋怨。方山舟倒是很不满意,可又没资格说什么。方山舟提着郑慕康出院的大包小包,看郑慕康一个人艰难地撑着双拐走路,不禁心疼地说:“你干嘛不让我叫学生来帮忙啊……那样我好歹能扶你一把,你看你刚能下地,再摔倒了可怎么办呀?” 郑慕康心里暖暖的,很是感激方山舟对自己的照顾,“我哪有那么脆弱?这么高可不是白长的。倒是辛苦你帮我提行李了,小舟。”其实郑慕康知道自己并不坚强,比如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开始看到年轻的alpha就会情不自禁地恐惧发抖,所以坚决不让方山舟找学生帮忙。晚上也经常会在被继续强暴的恶梦中哭着醒来,双手颤抖地抓着病床上的床单,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但他从小就长得高,相貌也不是像方山舟一样典型的柔美的omega长相。性情倒是温和,可也很要强,又因为omega们有时要避alpha嫌,经常找他帮忙,所以从小到大一直有alpha把他当作竞争对手对待,尤其在高中身高超过大部分alpha后,更是如此。alpha大多敌视他,他又不想麻烦比自己娇小柔美的omega,郑慕康便很少会想去找人帮忙,养成了自己解决一切困难的习惯,也一直这么要求自己。 不过也幸亏自己平时就很要强,现在拒绝了方山舟也不会被疑心。 方山舟果然没有意外郑慕康的回答,只是不满地说:“还得我说多少次啊?慕慕,别以为自己长得高就真是alpha了。” 郑慕康笑着往车前慢慢挪,但心里很是苦涩。他其实从来没有把自己当alpha,但他偶尔躺在病床上也会病态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像alpha了,才会让强暴他的人毫无怜惜之情,也毫不怕会摧毁他。 方山舟提着行李快步走到车后,把行李塞到后备箱又赶忙弯回来给郑慕康开车门。 郑慕康看方山舟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打了石膏的腿放好,那双纤细小巧的双手动作起来是那么轻柔,“也只有你真心把我当omega了……”看着真心待他好的方山舟,郑慕康不禁心情好些,半是真心话,半开玩笑到,“我要是alpha,一定会追你,不知道你这样完美的omega能不能看上我?” 没想到方山舟反而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就得是alpha才追我啊?alpha有什么好?”方山舟绕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然后凑过来一边替郑慕康系安全带,一边说:“你还是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封建思想的荼毒,心底觉得omega不如alpha。” “我哪有……小舟,你的平权雷达也太敏感了。” “敏感才能意识到不平等,不然还稀里糊涂地等着alpha怜悯的爱了。” “小舟你不要这么想……爱情是很美好的,你要对他有期待。” 方山舟发动汽车,朝着郑慕康家驶去,“我又没否定爱情……我就是觉得只有omega才会真的爱别人,alpha爱也只是在爱自己人罢了。” 方山舟看郑慕康好像因为他说的话有点难受,赶紧换了个话题,“哎呀慕慕,不要在意我这种注孤身的人说出的话了。说起来,到时候你和治皓可得带着孩子经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不然我天天去你家sao扰你。” 郑慕康轻笑了出声,歪过头好笑地看着方山舟,“什么注孤身啊?不可能的。你一定会找到合你心意的alpha的,你这么好,老天爷不会舍得让你孤独终老的。” 方山舟开着车,余光看着郑慕康笑眼弯弯的清俊面容,心又不争气地砰砰跳起来,只能说:“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到了郑慕康家,方山舟不让郑慕康动一下。帮忙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后,方山舟担忧地按摩着郑慕康的腿,再三叮嘱医生说过的注意事项,还不放心地要choucha问郑慕康。 郑慕康一边无奈地配合着方山舟,一边笑了起来,说:“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学生那么怕你,那么听你话了。” 送走依依不舍的方山舟后,郑慕康撑着拐杖回到卧室,小心地躺回阔别已久的床上。闻着屋内淡淡的自己alpha的味道,郑慕康的手又摸上了自己现在毫无标记痕迹的后颈。李治皓自从自己身体情况好点了后便越来越忙,有时连着几天也不会去医院看自己。但他不愿多想,而且他很爱李治皓,李治皓是他的初恋。 他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他和李治皓第一次见面的一切,包括味道。当时是一个雨后的清晨,山间的薄雾正要消散,鼻息间都是沁人心脾的草木香,他伸开双臂,闭上眼,感受阳光透过云雾和水汽照耀在身上的感觉。那种渐渐温暖的感觉使他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布满苔藓的石头,一下向后倒去,是路过的李治皓接住了他。他记得那时李治皓穿着在他看来很专业的登山装,一只胳膊就搂稳了他,四目相对时两人都从中看到了惊艳。 身高超过190,和180+就不是一种体格了。李治皓比他要高大得多,郑慕康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搂在怀里宠爱的感觉,两人蜜里调油,甚至在他去异国他乡读研时就先在国外偷偷领了证,怀了孕才回国正式见了家长结了婚,等他博士毕业回国任教后,孩子已经可以上小学了。他和李治皓多年来感情一直很稳定,一直被亲戚当作催小辈结婚的好例子。 他以为他会就这么幸福下去,没想到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眼泪从郑慕康眼角流下,这是在考验他们的爱情吗?他肯定依然深爱着李治皓,可他不知道李治皓还会不会像原来一样爱他。其实不像原本那么爱他也行,只要还爱就好了。 郑慕康坐起来抹去眼泪,呆呆看了会儿窗外,下了床撑着拐杖去了储物间,把他16岁时领的颈环翻了出来。他以为他考上大学后再也不会戴它,看着颈环散发的金属光泽,又想起来方山舟吐槽说政府应该在大家都性成熟时给alpha发一个贞cao锁,而不是给omega发一个颈环。 郑慕康时隔多年,再一次把颈环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到卫生间,打开灯。看着镜中的自己,两个眼睛中多是不解。摸着冰凉的颈环,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要戴上这个东西。并不能给他安全感,反而觉得是自己给自己套了一套枷锁,还是rou眼可见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