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林烟仄像是在完成一项仪式

    林烟仄难得一觉醒来还能够看到林璟。

    他走下楼梯，见林璟坐在沙发上，蒙斯也在，林烟仄立刻转身想回去，蒙斯却先他一步看过来，林璟顺着蒙斯眼神发现林烟仄醒了，招手让他过来。

    林烟仄不太想过去，但他还有目的，所以他慢吞吞走到林璟身边坐下，林璟招手让管家把早餐拿到客厅来给林烟仄吃，林烟仄就跪坐在榻榻米上慢慢吃着早餐，听着林璟和蒙斯谈事情。

    那些文件就摆在他手边，林烟仄抽了一份拿来垫咖啡，林璟看到了，没有阻止他，林烟仄扫了一遍上边的信息，林璟也看到了。

    他没对林烟仄起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之后林烟仄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他那些明目张胆的行为，若是林璟起过一秒的怀疑，他都不能够走到这一步。

    不过林璟向来自负，绝不会想到自己养大的宠物会背叛自己，才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林烟仄吃完早餐，换了衣服，被林璟带去码头。

    码头那些船看上去和其他普通货船并没有什么不同，里头装着的货品也像是普通烟草，林璟领着林烟仄走进去，有人在他们身后合上门，林璟示意了一下，蒙斯便把上面盖着的布料掀起来，几个人一起把压在上头的几个箱子搬下来，打开了压在下面的箱子。

    林烟仄的眼睛微微睁大，打开的箱子里装着枪支和子弹，林璟在他耳边问他是否喜欢这些，林烟仄摇头。

    “我给你的那支枪更好，这些不过是些烂大街的玩意。”林璟看过货之后，带着林烟仄离开，他们又去看了几批货，蒙斯问林璟是否还要检查另一只船上的货物，林璟见林烟仄有些累，便摆手说算了。

    蒙斯看了看林璟，又看看林烟仄，似乎还有话要说：“林先生......”

    “说。”

    “瑞琪儿小姐邀请您中午一起用餐。”蒙斯刚说完，便感觉林璟的眼神变了变，虽然只有短暂的零点几秒，蒙斯还是敏锐地发现林璟的下巴往林烟仄的方向侧了侧，似乎有些在意林烟仄听到这句话，但他立刻又平视前方，没有暴露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了，你先送林烟仄回去。”林璟说完，这才转身朝向林烟仄，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晚上再去看你。”

    林烟仄完全不理解林璟的所作所为。

    就在昨晚，他跟林璟告白，林璟不会不知道他的告白是什么意思，他当即拒绝了自己，并用妓女这个词语来羞辱了自己。

    但隔天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自己吃早餐，带着他出门，他甚至都没有惩罚自己，但他却用行动告诉林烟仄，他决定要订婚，林烟仄必须要在他身边充当弟弟的角色，他会和别人在一起，而林烟仄也不许离开他。

    林烟仄的喜欢不算什么，他甚至都懒得计较深究。

    林烟仄也不算什么。

    他觉得自己跟了林璟这么多年，还是离林璟很远，他以为自己已经是林璟心尖上的人了，但林璟总是能够给他一耳光，告诉他他还是林璟养在家里的一只宠物，林璟是不会在意宠物的想法的。

    ——我要订婚了，所以懒得跟你计较。

    是这样的意思。

    林烟仄转身就走，蒙斯立刻跟上他，林烟仄走得很快，到后面变成跑，他耳边风声呼啸，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眼眶流出，又立刻被吹得冰冷，干涸在他脸颊上。

    “小少爷！”

    “小少爷——小心！”

    林烟仄只当没听到，他跳下船的时候没注意，被木板绊倒，他闭着眼准备迎接疼痛，被追上来的蒙斯拉进怀里，蒙斯垫在他身下，一声闷响，林烟仄迷茫地看着身下的蒙斯。

    蒙斯觉得林烟仄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林烟仄的眼睛从前很亮，好像满脑子都是坏主意，喜欢折腾人，对什么东西都好奇。但现在他眼前的林烟仄迟钝呆滞，像是原本应当在草原自由奔跑的小马被关在笼子里多年，已经丧失了灵气。

    蒙斯扶着林烟仄站起来，给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您摔到哪里了没？”

    林烟仄摇头，拍开蒙斯的手，越过他往车子的方向走。

    林璟那天晚上食言了，他并没有回瑞德园。

    林烟仄却没有因为他的食言而产生任何情绪，他坐在客厅等，直到管家接到蒙斯电话，说林璟晚上住在瑞琪儿那里，林烟仄才站起来回了房间。

    林璟第二日早晨回来的，他到林烟仄房间叫醒了他。

    “我要出国一趟，”林璟说，“一周就回来，这段时间让方渐川陪着你，你乖一点，回来给你带礼物。”

    林烟仄刚睡醒，很温顺地点头，林璟看着他乱蓬蓬的脑袋，衬着那张精致的脸蛋，心底升起怜惜，手垂下来，想要碰林烟仄的脸。

    林烟仄惊了一下，避开了。

    “不要再做这些让我误会的事。”林烟仄看上去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语气却冷得要命，“哥还是快点走吧，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林璟闭了闭眼，站起身，林烟仄看到他左手中指上多了一枚指环，那枚指环好像是扣在林烟仄心脏上面一样，把他的心勒成了两半。

    林璟走到门口的时候，林烟仄喊了声“哥”。林璟停下来，林烟仄赤着脚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

    林烟仄的身体很软，带着股rou欲的味道，他做的所有动作都很勾人，林璟需要花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够拒绝他。

    “希望你会想我。”

    林璟气笑了：“林烟仄，我是不是应该送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检查一下你是不是人格分裂？”

    林烟仄松开他，退后两步：“再见，哥哥。”

    林烟仄的态度很奇怪，像是在自我地完成某一项仪式。但林璟没有回头，他只当林烟仄又在不定时发疯，等他下次回来，林烟仄还是会因为思念他而妥协，乖乖跟在他身边。

    但林璟没有想到，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林烟仄。

    他在这三年间曾梦到过几次他最后见到林烟仄，他试图看着林烟仄对他说话，但每次都在即将看到他的时候惊醒。

    他始终无法理解林烟仄会因为他要订婚而背叛他。

    他在得知自己另一艘船上的货全都被替换，也因此得罪了人之后，不得不为此奔走，立刻回国，下了飞机另一个比这件事更让他震怒的消息传来——林烟仄消失了。

    林烟仄装病，趁管家去找医生的时候离开了瑞德园，监控里林烟仄坐上等待在门口的一辆轿车，消失在林璟的视线里。

    因为林烟仄这五年都很乖，所以他离开得很轻易，没有任何人怀疑。

    那是林璟第二次失去林烟仄的行踪。

    第一次林璟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脖颈上留下的丑陋疤痕。

    第二次的代价在心脏，他第一次感觉有人用无形的刀具划开了他的胸口，并且给了他一耳光。

    那段时间他一闭上眼睛，就都是林烟仄被人欺负，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加之其他压力，林璟几乎没合过眼。

    直到方渐川拿出了林烟仄早在两月前就和连诏牵扯、通过露露私自见面数次，以及这次交易风声是林烟仄走漏的证据的时候，林璟都觉得不太真实。

    自己在担心林烟仄被人绑架的事实是林烟仄亲手策划的这一切，自己的现状全是林烟仄一手造成的。

    他反复查了几遍，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直到确认除去林烟仄绝无第二人能够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

    他恨极了林烟仄，在最初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或者最初的时候就让林烟仄死在那场雨里，跟他的母亲一起。他认为自己的寻找是为了亲手抓住林烟仄，处决他。

    但他在那座岛屿上时隔三年见到林烟仄的第一眼，那些自以为的恨意却在对上林烟仄那双重新变得清澈的眼睛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把他带回自己的世界，然后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一瞬间林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