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纪玲珑在高一下学期转入了三中。

    在即将文理分科的时候转校，对纪玲珑的学业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力。还好他中考时有舞蹈类的艺术加分，加上平时文化课成绩也不算太差，三中也就破例接收了他。

    作为一个综合性较强的院校，三中的艺术生不算少数。但舞蹈类的艺术特长生，还是男性，那也算得上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因此在入学的第一天，纪玲珑的名号就有传遍全校的趋势。

    “阿一，我们学校好像来了个挺厉害的新生啊。”何肆咕噜咕噜地喝完大半瓶水，对着坐在一旁擦汗的男生说。

    “是吗？”名为阿一的男生兴趣缺缺。今天这场球大家都很拼命，2班在他们的猛攻下才勉强比对手多了5分，下个月就是校际篮球的淘汰赛了，他没太多心思关心别的事。

    “嗯，”何肆又喝了一大口水，说：“听说还是个跳舞特长生，男生哦！”

    黄全一白了他一眼，说：“男人跳舞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快点把球练好，3班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就那后卫就比你高半个头了。”

    “切，知道了老妈子。”

    休息够了，黄全一拿起毛巾和水壶就往课室方向走。今天下午是球赛初选的日子，难得下午不用自修，班里的同学都像疯了一样到校园各个角落聊天打屁或挥汗如雨，因此班级的走廊比平时安静不少。

    还没走到课室，他就听到一个男生站在走廊边，压低声音说：“妈，我知道了，你别担心了。”语气还带有些许无奈。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生又说：“行了，我知道。我明天就去看……可以，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语气似乎更无奈了些。

    打断别人讲电话似乎不太礼貌，因此黄传一特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男生挂电话走进课室了，才慢慢走了过去。

    多年的运动习惯，让黄全一的身材普遍比班级的男生都要结实黝黑，而且经常打篮球的缘故，他的身高也普遍比同学都要高出不少，因此班里的最后一排肯定有一个他的位置。黄全一发现这位新来的同学也很高，他被安排在黄全一的前一个座位上。感觉到有人从过道前向他走来，原本在收拾的纪玲珑微微直起身子，尽量腾出了个空位，避免两人擦肩而过时的身体接触。

    黄全一一身臭汗，自然也不希望和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因此他回到座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书包就准备离开了。他随意地把凳子推到桌子里就要走，纪玲珑以为他要走过道，便再一次直起身子，打算给他腾出个空位来。没想到黄全一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单手一撑，就翻到隔壁的过道走了。

    纪玲珑侧了侧头，余光看到后方桌子的练习册上面的姓名栏。

    姓名：黄全一

    学号：21

    班级：高一（2）班

    纪玲珑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收拾抽屉。而此时，恰巧路过窗外的黄全一甩了甩书包，大步流星地向校门口走去。

    ＊＊＊

    “妈我回来了！”黄全一刚把自行车停好，便三步并两步地跑回家，还没到家门便扯着脖子喊娘。

    “哎，来啦。”门后正是黄全一的母亲，她今年刚满45岁，正是温婉优雅的年纪。“今天上学辛苦吗？”一开门，她就轻轻给自家儿子一个淡淡的拥抱。

    “上学还行，就是今天有比赛，累死了。爸还没回来吗？”黄全一反手抱了母亲一下，随即退到一边脱鞋，准备洗手吃饭。

    “早回来了，在书房呢。你去叫他吃饭吧。”

    “好嘞。”书房的门敞开着，但黄全一还是安分地敲了敲门，对父亲说：“爸，吃饭了。”

    黄全一的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应了一声。黄东良是一名大学教授，有着为人师表的威严，黄全一还是对自己的父亲有些敬畏的，不太敢在父亲面前放肆。

    郭淑华摆好餐具，父子俩也相继入座，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今天在学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黄东良率先开口。在吃饭时彼此好好交流一直是他们黄家的传统。

    “唔，”黄全一赶紧把嘴巴里的鸡rou咽下去，才开口道：“今天篮球初选，我们班出线了，下个月就是淘汰赛了。”

    “那就得好好训练了。”

    “对啊，这个月估计都要晚回来了。平时要自修，时间根本不够用。”

    “现在还是你跟何肆他们一起打呀？”郭淑华也好奇地问道。

    “对啊，班里个儿高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剔除掉会打篮球的、打得好的就没几个了。只好抓住何肆不放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夸自己呀？”郭淑华放下筷子，托着腮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那是，你儿子多优秀啊。”黄全一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了话。

    “夸你两句就得瑟了，待会让你爸收拾你。”

    “别！爸我错了，你千万别收拾我。”黄全一立马向父亲求饶，要知道黄东良的收拾可是真收拾，那些古诗词他根本就背不出来，就盯着看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爸只是宠溺地看了眼贤妻，没搭话。反倒是郭淑华开了口：“说也奇怪，像你这个年纪的男生早就发育了呀，怎么班里高个儿的孩子那么少呀？”

    “那是你儿子他看不上。”黄东良淡淡地说。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篮球是儿子的一大兴趣，要是遇到不太会玩儿的队友，黄全一理都不屑理人家。

    “嘿嘿。”黄全一咧嘴笑了一下，倒也没否认。何肆和他从小学就认识了，两个小屁孩一起打球打到现在，虽然何肆那么多年身高没见长，但彼此间的默契依然十足，在球场上可谓是最佳拍档。

    “那不行哦，”郭淑华夹了一块鸡给自己的儿子，轻轻地说：“要多交新朋友啊。”语气温柔，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知道了。”黄全一听到母亲的话，忽然想起下午那个在自己座位前收拾的男生。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在他又咽下一块鸡rou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个淡淡的身影抛之脑后了。

    ＊＊＊

    纪玲珑随着母亲给的地址，找到了安翠小区。这是位于A市的一个老城区，环境不算太好，但好在公共设施完善，外出倒是比较方便。他找到了3栋，在楼下按下门铃。

    “唉哟，小纪来啦？好久不见了，长高了不少啊！”张婶婶一见到纪玲珑，就亲切地对他嘘寒问暖。

    “婶婶好，好久不见。今天就麻烦您了。”纪玲珑礼貌地向张婶婶鞠了个躬。

    “唉，瞧你这孩子，跟婶婶客气什么呀。”张婶婶马上把纪玲珑扶起来，说：“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就把你当亲外甥了，还跟婶婶客气。”

    纪玲珑安静地站着，任由张婶婶垫高着脚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张婶婶是他小时候的邻居，从小只要父母出差或忙工作，纪玲珑都会被接到张婶婶家，然后被很好地照顾几天。可张婶婶的儿子在纪玲珑初二那年就成家了，为了方便照顾孙子，张婶婶就从新城搬到安翠小区。说实在的，张婶婶待纪玲珑很亲，他对这个婶婶也有些依赖，觉得她就像自己的亲婶婶一样。

    “我都听你妈说了，转学过来啦？怎么不叫婶婶去帮忙呢？别看婶婶年纪大了，那些体力活我都能干。”张婶婶一边张罗着晚饭，一边跟纪玲珑说。

    “我怎么舍得让婶婶忙呀。”纪玲珑笑着说。

    “哟，开你婶婶玩儿笑呀？第一天上学，习惯不？”

    纪玲珑摇了摇头，说：“还行，今天只是搬了些东西过去，稍微收拾一下，明天才正式上课呢。”

    张婶婶点了点头，说：“那行，得好好认识些新朋友啊。你张哥哥今儿回自己家去啦，就婶婶一个人在家，别客气。平时有什么给婶婶打电话，知道不？”

    纪玲珑咧开嘴笑了，说：“知道了。”

    晚饭过后，纪玲珑主动帮忙收拾餐桌。他今晚要在这打扰张婶婶一晚，三中并不是个寄宿制的学校，而他初来乍到，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你说你mama呀，怎么想的呢？以前那学校不挺好的吗？怎么就转校了呢？”张婶婶的语气听起来甚是失落。

    “跟我妈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转的呢。”纪玲珑状似无所谓地开口。

    “唉哟，这小孩，真是的。”张婶婶还在为纪玲珑抱不平。的确，职艺是A市最好的艺校之一，虽然职艺主攻音乐专项，但舞蹈类也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那些事，纪玲珑应该会继续往职业舞者这方面进修。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么？愤怒过、不甘过、争取过、失落过，现在他也坦然了。三中的综合性也很强，他要努力把文化课的成绩念上去，以后才会有更多选择。

    一番整顿收拾过后，张婶婶问他：“小纪，非得找房子呀？在婶婶这也挺好的啊，你张哥哥成家了，平时很少过来。虽然离学校远了点，但方便婶婶照顾你呢。”

    纪玲珑摇了摇头，随后主动走过去，轻轻抱着已经年过花甲的张婶婶说：“婶婶，我怎么舍得又麻烦你呀？”

    “你这孩子……”张婶婶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