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书迷正在阅读:当海王遇上海王、狂野释放造星工厂OR、江先生的兔子、聊斋-画壁、笼中鸟、【虫族】虫子的一天、你只是我的按摩棒、房间(np/双性/囚禁/调教/虐身/人兽/剧情狗血)、yin荡的小画妖、【主攻1v1】十四号房间
阮云昇从小就从里到外的与众不同,由内来看,他比男人多了一套女人的器官;由外看,他一头白发,连睫毛都是白的。偏偏他长得很不错,不过以他的身体条件,这时的美就像狐狸精幻化出漂亮人形,邪气吓人,还不如一副普通皮囊。 阮云昇父母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害怕归害怕,但也不肯轻易将其当做妖怪,于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既然不能当妖怪,那就把孩子当神仙供着,每逢初一十五,夫妻俩沐浴焚香,然后才去看一眼儿子——真的光是看,隔了好几丈远,毕竟神仙哪是他们凡人碰得的。 神仙定然是喝风饮露,从乳娘那儿断了奶之后,阮云昇能吃到嘴的食物很少,饱一顿饥一顿,饿得可怜兮兮。还好王府有个地方挨墙长了三颗奇形怪状的丑梅树,一株凸一株残,还有一株光长个,他夏天经常跑去那儿吃梅子充饥,歹树出不了好梅,每一颗都能把牙酸掉。 那时的王府并没有现在这样大,梅树紧贴的那面墙就是王府最外墙,偶尔夜深人静,阮云昇借着中间那株高梅树往外爬,坐在墙檐上看着王府外的钰京,白发的他成功把许多过路人吓出毛病后,终于意识到墙外是他无法接触的世界。 他依旧乐此不疲地半夜坐在墙头,吓死一个算一个,吓不死也要拿梅子核砸别人脑门,朴素地认为既然父王母妃把自己当神仙,那他也该有点神仙的威风:他不好过,全世界都必须跟着不痛快! 这一日,七岁的他又坐在墙上,远远看见一个穿豆青长衫的少年走来,阮云昇当即嚼了一颗酸梅,预备酝酿出一颗梅子核砸他。 哪知那颗梅格外酸牙,把阮云昇酸得呲牙咧嘴,忽然听到有人问他:“你要不要吃点甜的?” 他低头,发现少年已经走到他脚边,努力向上托举着一袋云片糕。 “嚯!”阮云昇看着他的眼睛,“蓝眼贼!” 少年似乎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湛蓝的眼睛,却没有收回递云片糕的手,很好脾气的说:“你快接,我举不动了。” 阮云昇收到投食,头一次吃这玩意儿,又甜又凉的滋味在嘴里化开,令当时每天只能吃酸梅果腹的世子殿下异常满意,一口气把那一袋全消灭了。 少年有些急了:“哎,那是我给我娘买的,你怎么全吃了?” “我母妃说我是神仙,”阮云昇很理直气壮,“神仙肯吃蓝眼贼的东西,你和你娘亲都应该感恩戴德。” 少年一听母妃这个词,全明白过来,奇怪道:“你既然是世子,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下人的孩子呢。” 阮云昇觉得自己身为神仙的尊严被冒犯了:“神仙哪能成天的吃东西!” 那少年看着他的小细胳膊,笑了笑:“那神仙明天还想吃云片糕吗?” “想!”阮云昇不假思索答道。 “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少年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你在这儿等我。” 翌日夜晚,蓝眼贼果然又拿了一袋云片糕来,这回少年长了记性,先在墙下把云片糕分成两份,母亲那一份贴身藏好,另一份再往上递给吃不上饭的小可怜。 从此之后,阮云昇夜夜都爬上墙檐,等少年给他带好吃的。他俩会一同坐在墙上,阮云昇多半吐不出什么好话,但少年总是好性情,像大哥哥一样由着他胡闹,最后再把云片糕拿出来分享。 一个多月后,阮云昇终于像常人般思考了一回:“我说,你不想问我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吗?” 说完这句话,他莫名有些紧张,害怕自己把少年吓走。他想,要是少年不害怕他的白发,那他就把自己腿间多了条缝的事也说了。 “你不也没问我的蓝眼睛吗?”少年指尖牵了一缕霜雪,月光下,阮云昇的白发显得并不突兀,染了一层淡淡的月华。 阮云昇笑了,也不急着说自己是双性:“有道理,咱俩其实差不多。不过我是小神仙,你是蓝眼贼。” 蓝眼贼脾气和顺,不与他计较,揉了揉那头白发:“快吃,听说那家的云片糕出了新口味,明天我再带给你。” 第二天正逢十五,阮云昇白天时接受爹娘的参拜,他爹还没待足一刻钟,忽然说自己还要忙着去追捕谁谁谁,急匆匆就走了。他爹一走,他娘也害怕,连忙跟着逃出去,留阮云昇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阮云昇想不明白,既然父王母妃都拿自己当神仙,为什么母妃在房里拜佛像的时间都远超过陪他的时间,菩萨像难道也像他一样能跑能跳能吃梅子么? 他想夜里去问问蓝眼贼,早早地坐在圆月下,那三株梅树已经很久没人吃了,梅子结了满树,风一吹便要掉下一大片。 他等了一夜,吓哭三个小孩,吓傻四个大人,吓跑五只野猫。 阮云昇又在月下坐了很多天,吃过许多酸梅,无数次被酸到呲牙咧嘴,始终没能等到一个蓝眼少年垫着脚,为他送上甜甜的云片糕。 后来,他在漫长的等待时光里成长了,变得一吃梅子就想吐,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并非神仙,父母也并非是真心把他当做神仙。 十三岁那年,阮云昇的父母死于事故,拉车的马儿忽然发疯,马车坠入悬崖。 继承爵位的阮云昇亲手摔碎母亲房里的观音像,看着一地碎渣微笑。反正父王母妃那么虔诚,爱把他当成神仙,那神仙要取他们的命,想必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阮云昇当上王爷后不常外出,往往在家里以折磨下人为乐,王府扩建时有人向他请示,问是否要挖去枯梅树,阮云昇这才发现,那三株梅树早被浸入泥土里的人血给泡坏了根,枯死过去。 他让工匠修了一座小园子,把三株枯树圈起来。 待府里下人没几个有好皮的了,他便醉心权势,成天奔赴欢场宴席,经常被人误认为白发老翁,不过迫于威严,旁人也不敢公然取笑,兀自把脸憋得通红。阮云昇因从小就被异样眼光打量惯了,如今也没觉得多愤懑,反正手底下的人爱揣摩上意,自会替他处理。 偶日宴席,有个外省的七品小官许是忘记给钱打点,竟无人告诉他阮郡王忌一切与梅子相关的酒食,颤巍巍要敬他一杯青梅酒,他还没喝,刚闻到青梅馥郁的果香就皱紧眉头,在一众跪下谢罪的官员面前拂袖离去。 他有些想吐,嫌马车逼仄闷人,挥避一干侍卫,独自走在大街上透气。 街上行人并不多,一个个都盯着他的白发看,但他若是走近,旁人便作鸟兽散,显然将他视作邪祟相关。阮云昇玩心大起,正要揪出几个好好吓唬一番,却有人从后面扶了他一把:“这位公子,你脸色难看,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馆?” 他回头,因为第一次有人不把他当作耄耋老人,结果却看见相似的外貌下有着比夜还黑的眼瞳。 青年依旧是豆青长衫,面如冠玉。见阮云昇没反应,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责怪自己又多管闲事,温柔地将他交给迎上来的王府侍卫后转身离去。 也许他一辈子送过很多人云片糕,也许他一辈子见过很多少白头的小男孩,可他不知道,阮云昇只为一人在墙檐上坐了无数日月。 蓝眼贼抛弃了小神仙,他不记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