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番外（2）只晚一步和如果（完）

    冯非很喜欢冯裕，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冯非第一次见到冯裕，是冯裕还小，刚刚进入孤儿院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和冯齐早已经在孤儿院待了几年了。冯非性格外向，从小就展现出了优秀的领导者气质，长得也好。可以说，如果他愿意装，他早就被领养了。只是冯非不想，他是被抛弃的，没有任何一对年轻夫妇的怀抱，可以让他敞开心扉。甚至他故意在中意他的领养人面前表现出各种毛病，最后让领养人不得不放弃了他。老院长看在眼里，只能叹气，他也说服不了这个倔强的孩子。于是他就这么随着因为性格原因一直没被领养的冯齐成为了孤儿院里两个年纪最大又没被领养的孩子。

    不同的是，冯齐是被冷落且被欺负的那个。而冯非是受到一群孩子喜欢和追捧，欺负的人的那个。其实冯非看着默默忍受欺负的冯齐，也早就觉得无聊和厌烦了，欺负冯齐，也不过是他打发日子的消遣而已。这个局面被打破，是后来那个他们心中共同的小天使——冯裕的到来。

    冯非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孩子，即使是个男孩子，却漂亮得过分，也温柔可爱得过分。长得白白嫩嫩的，比他吃过的棉花糖还要白，笑起来比他吃过的棉花糖还要甜。后来他主动靠近，知道了这个新来的比他小几岁的男孩子叫冯裕，名字是老院长取的，和他们一样。

    冯裕对每一个孤儿院的孩子都友好相处，笑容满面。他的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即使是最能闹腾的小孩子到了他面前，也能玩到一起。被友好对待的孩子里，也包括最特殊的两个人——冯非和冯齐。冯非几乎是在第一眼见到那个眉眼弯弯像在发光的男孩子时，就喜欢上了。冯裕是他第一个选择主动靠近的人。

    而冯裕一开始也是不讨厌冯非的，对冯非的态度和其他人是一样的，都是温柔友好。只是后来那个早晨，他偶然撞见冯非欺负冯齐这个老实温吞年纪最大的哥哥，他就对冯非生出了几分疏远。

    眸子像落满星光的男孩子挡在了沉默老实的冯齐面前，一直以来都是柔软温和的声音变得愤怒：“你们就知道欺负弱小，算什么好汉！”突然出现的男孩子愤怒的质问和保护的姿态让一群小孩子都慌了神。刚刚在老大带领下还嚣张的孩子像被泼了盆冷水，想出去解释，却碍于自家老大冯非的脸色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直对自己温柔笑语的男孩生气的脸。

    冯非也慌了，根本没想到冯裕会突然出现，还撞见他在欺负人。看着曾经对自己眉眼弯弯叫哥哥的男孩失望的眼神，他心中一凉，下意识就想要解释。然而面对男孩失望和愤怒的眼睛时，他却卡了壳。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毕竟他确实被撞见了在欺负冯齐。一直在男孩面前想保持好形象的他慌的紧张得像个犯错的小屁孩，被男孩失望的眼神看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能惹男孩厌烦，这个场面实在令一直是孩子王的他觉得尴尬和莫名羞耻。脸火烧火燎的，他最终只能默默带着一群一起哑火的小孩子离开了，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然而看着男孩根本没看他一眼，只顾着关心冯齐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他又觉得生气，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好像在和谁置气。

    或许正是因为这次被撞见的欺负事件，冯裕对性格温吞孤僻的冯齐，这个年纪最大却一直没有被收养，也和其他人玩不到一起的大哥哥多了几分关注。渐渐的，冯裕发现冯齐没有朋友，他就带着其他人和冯齐一起玩。只是其他小孩子都不太喜欢冯齐孤僻的性格，甚至有些年纪很小的被他阴郁的表情吓到了。而冯齐也不愿意和除了冯裕以外的小孩子一起相处。

    冯裕同情他，同时又被这个大哥哥时常很细心的保护感动到。所以慢慢的，既然冯齐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他就陪着他玩，做冯齐的朋友。二人的关系迅速发展亲密起来，大部分时候是冯裕笑容满面的和冯齐说话，冯齐一言不发却很认真的听。二人关系甚至好到后来冯裕天天晚上值班老师关灯之后偷偷溜到冯齐床位上和冯齐一起睡。

    这份特殊，让一直关注冯裕的冯非看得很嫉妒，他也想接近冯裕。但是冯裕不是经常和冯齐待在一起，就是被其他小孩子占用时间。而且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冯裕就对他疏远起来了。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去道歉。于是他一直告诉自己才不在意冯裕对他的态度。他故意做出冷淡的姿态，却又忍不住刻意在冯裕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制造声音想引起冯裕的注意力。然而那两个亲密得过分的人却只是自顾自的离他远一点，欢声笑语都没有他的份，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点。于是几天过去，原本还能端着姿态的冯非按捺不住了，他开始主动找机会接近冯裕。

    因为那些占用冯裕时间的其他小孩子和冯齐，冯非想和冯裕相处，只能凶巴巴的警告其他孩子少缠着冯裕。毕竟他之前才被抓包欺负冯齐，所以他压根不敢再去欺负冯齐了。万一被冯裕撞见，他本来就不好的印象怕是要更坏了。结果就是，一直身为孩子王的他让小孩子们屈服他的yin威表面上都答应他，结果背后却哭哭啼啼的找到冯裕告状！

    一直心心念念的男孩被其他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告状以后找到他质问，面对男孩生气却依旧好看的脸，他居然丢脸的看呆了。男孩恼怒的要离开，冯非才清醒过来一把抓住男孩。冯非这时候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性格本就圆滑的他脑子那一刻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平，他可怜巴巴声泪俱下的卖惨说自己只是想和他做朋友。年纪还小又心软的冯裕小朋友果不其然心软了，最后反倒安抚起他来。最终二人约定约法三章，他不许再欺负其他人、要和其他人好好相处、帮助其他人，他就不再生他的气了。

    从此孤儿院被孩子们悄悄说是胡作非为的孩子王冯非变成了每天嘻嘻哈哈跟在冯裕身边和一群小孩子争宠的幼稚狂。只是冯非还是看冯齐不爽，因为冯裕同情那家伙不善交流于是更加照顾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冯非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冯齐打一顿，然而面对冯裕警告的目光，他只能按捺下去。

    冯非开始改好，冯齐却在自己和冯裕渐渐被占用得越来越多的时间上从冯非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冯非是一开始还没回过味来，毕竟冯齐在他面前一直很老实好欺负。直到后来冯齐和冯裕越来越亲密，甚至很多时候都把他排斥在外的时候，他回过味来了。忍无可忍的他在某天冯裕还没醒的时候找到了先起床在外洗脸的冯齐把冯齐教训了一顿，警告他不要再耍心机。很不巧的是，这次警告“恰好”就被睡眼惺忪的冯裕撞见了。当转过头被背后男孩没了笑意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冯非心都凉了半截，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被算计。

    他回过头，看向那个刚刚被自己按在水池里，现在狼狈不堪，比他年纪大上几岁的男孩。男孩的头发掩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神色，冯非却觉得浑身发冷。他那时候起才意识到，原来冯齐，也是那么会算计的。

    冯裕彻底远离了他，不管他怎么解释。恼怒又生气的冯非看着在冯裕看不见的角度露出得意眼神的冯齐，他破罐破摔了。冯非又恢复了以前孩子王的样子，反正讨厌冯齐的不止他，既然冯裕已经觉得他欺负了冯齐，那么干脆直接揍冯齐，他的心情还会舒畅点。

    面对每次冯裕赶来之后疏远的眼神，冯非虽然心里难过，却假装不在意。他默默的关注着冯裕，背地里保护他。所以那个冯裕告诉冯齐的秘密，他也发现了。冯非心惊胆战，他那时候才真正知道，为什么冯裕长得好人也温柔乖巧，却迟迟没有被领养。在这一点上，冯齐至少让他看得过去，他们都彼此心照不宣的保守冯裕的秘密。他和冯齐一样，明知道冯裕如果被好人家收养会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从心底里，他们却庆幸冯裕一直没有被领养。

    或许是从那时候起，冯非心里就多了一点朦胧的心思，他远比冯齐明白得早，他对冯裕有占有欲和那种朦胧的感情。也从那时候起，他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变强保护冯裕，让冯裕看清冯齐这个虚伪耍心机的家伙真面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冯非也尝试着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直没有太大的效果。因为他总是克制不住脾气要揍耍心机的冯齐。关系还没得到改善，冯裕却被收养了。

    冯非偷偷跟去听过那个男人和院长的谈话，甚至悄悄溜到档案室看过关于那个男人提交的资料。看起来是个家境很好也和善的男人，冯非虽然失落又难过，却也知道，冯裕被一个好的家庭收养的话，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他没有捣乱阻止，他也不再找冯齐的麻烦，不再害怕冯裕的冷脸，主动凑近想在冯裕离开之前再多看他几眼。他一定会找到他的，到那时候，他一定会变强，足以保护他。那时候，他再告诉这个人，他很喜欢他。

    冯非下定决心，做好一切准备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接受，然而在冯裕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丢脸的哭了。一直在他面前耍心机的冯齐这次却把冯裕离开的时候给他的一把糖沉默的分给了他一半，冯非接过了糖，只是看了冯齐一眼，反正冯裕走了，这个人的日子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好过。于是他再没找过冯齐的麻烦。

    没过多久，孤儿院来了一个要收养孩子的男人。冯非经历的比其他人都多，懂的也更多，性格的优势和天生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不一般。冯非选择了第一次收敛爪牙主动争取，他成功了，最后被男人一眼相中带走了。男人审视的目光很让人害怕，然而冯非都顶住了。直觉告诉他，只要过了这一关，他能得到的他想象不到的机会。

    果不其然，男人很满意。而冯非也是后来才知道，男人——他的养父是混黑的，手下手段并不干净，收养的孩子也不止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从里面选出一个最满意的继承人。他的机会来了，和别人争的过程很难。他也有过害怕的时候，他很怕死，而疼痛也让人觉得难熬。然而想到那个人，想到他的目标，他便一直咬牙坚持下来了。

    只有冯非自己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直到后来，他背上留下的深深伤痕也一直无法去掉。等他有了一点点势力，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打探那个人消息。然而盯着他的太多，他怕给冯裕带去危险，只能压抑。只要一想到冯裕，他便觉得再难也能咬牙坚持。幸好，最后的赢家是他。早在他已经掌控大半力量的时候，他就再也忍不住秘密派人去打探冯裕消息。然而根据孤儿院当年收养的资料，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收养人。这时候起，冯非察觉了不对劲。他慌了，于是不再慢慢温水煮青蛙，直接果断的以铁血手段生生加快进程，最后以最快速度掌控了他养父势力。稳定一切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海城，他要亲自去找那个人。

    冯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会是那样令他撕心裂肺的模样。那个他一直寻找和期盼的人，就死在他到海城的那天。那个人冷冰冰的躺在那里，身上还带着再也无法修复的伤痕和满身的鲜血。眼睛通红与他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那个终家疯子大少爷沉默的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之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即使是面对他的到来，终温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被以安详姿势放在床上像睡着一样的青年。而青年的身上，开满了大片鲜红的，那样刺眼到他眼睛开始模糊不清的花。他们的身旁，是已经死去，面目狰狞的男人。

    冯非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疯了一样的质问终温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二人在那里打了一架，周围的东西被他们砸得稀巴烂。冯非看着面无表情擦着唇家鲜血的终温递给他的，关于那个人曾经经历的一切。那份资料上，沾了鲜艳的鲜血。冯非想，或许是他的眼睛坏掉了，不然怎么会一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他和终温联手了，即使他连终温也不想放过。很久很久以后，解松远死了。解松远死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冯非不想知道解松远临死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从解松远握得紧紧的手里抠出了那块镶嵌着那个人照片的项链，然后大步的离开了。

    冯非把冯齐打了个半死，那是他回到海城之后第二次在别人面前情绪失控。面对他既然没有办法保护好那个人、最后要选择抛弃他，那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承诺、又为什么要耍心机接近那个人的质问。刚刚得到冯裕曾经经历一切资料的冯齐只是在倒血泊里揪着那份资料泪流满面痛哭不止，不住的摇着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阿裕……我该带你走的……我好后悔……为什么……”

    冯非没有弄死冯齐，也没有再对终温下手。因为终温和冯齐的命，是那个人救下的。而他也知道，即使他不做什么，他们也不会好过。冯齐的日子很不好过，最后瘸了一条腿，浑浑噩噩的四处碰壁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终温也离开他了，不过这时候的冯齐已经不在乎了，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喝醉之后抱着那张曾经的合照哭得不能自已一遍遍念着那个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名字。

    很久以后，冯非再听到冯齐的消息的时候，是在新闻上。新闻报道一个流浪汉喝醉酒以后跌进河里淹死了，即使那张脸早已经乱糟糟的和曾经天差地别，冯非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沉默的坐在办公室，将那段新闻用手机打开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大笑起来，随即哽咽。

    他曾经撞见过恰好也去祭拜那个人的终温，曾经的疯子大少爷已经变成优秀的青年模样，成熟稳重，只是手段却比以前更疯了，终温身上有种醉生梦死的味道。冯非听说，他身边一直没有人。冯非觉得可笑，又觉得解气。有些事情他和终温都很清楚，当初报复解松远的事情，终温不仅仅是出于被救了之后的感激。而之后报复冯齐的时候，终温也没有插手半点，甚至推波助澜。或许除了冯非和终温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个终家越来越疯的疯子，他真正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他冯非，也一样。

    那个人墓前总有不断的花，冯非也不想去想到底是谁来送的。或许是那两个和他一样晚了那一步，在整垮解家出了一份力，又在解家倒了被他和终家那个疯子报复之后就消失掉的两个人吧。反正，只要阿裕一直不会孤独就好了。他曾经晚了冯齐一步，于是失去了离那个人最近的机会。后来……他再次晚了一步，而这次，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男人的哽咽声在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其实也很恨自己。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去欺负冯齐，或许那个人就不会和冯齐得那么近。如果自己当时选择破坏收养，那个人就不会经历后来的一切。每每回忆起这些，冯非就痛苦得不敢再去回忆曾经。那些曾经一遍遍想来只觉得甜蜜和快乐的细节，如今都变成了割人的刀。

    后来的后来，他无数次回想曾经的一切，泪流满面的呢喃，如果——自己没有晚那一步……就好了……如果自己曾经没有欺负冯齐就好了……如果自己当初破坏了收养就好了可惜，世间一切都没有如果。不断想起，只是让不断回想的人，心尖的疼痛变得越发清晰和明显。直到一遍又一遍，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