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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

    “起开!”鄂毓不客气地把挡在自己正上方的南和宥推走,“你忘了你还有个可爱的小猫咪,马上飘洋过海来找你了?你让他怎么办?负心汉!渣男!”

    和宥却笑得灿烂,“小猫咪很喜欢你啊,说不定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和睦相处!”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鄂毓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是真的担心你,好心没好报!”南和宥侧躺着看着那个对着自己的背影说,“市区明明有那么多处房产可以住,他偏偏带你舍近求远住这里。你不知道这地下室里有一间屋子,专门装......反正,南和谦和他爹一样,老变态!我是担心哥哥你出事......你睡了吗?”南和宥凑过去看看鄂毓的睡颜,听到他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才关掉床头灯,躺回了自己那一边。

    第二天,南和谦打着哈欠等待庭审。今日凌晨,他回办公室后也没能睡个完整觉,此刻全凭一口仙气吊着。还好上庭的事情都有律师代理,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他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他都没睁眼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对面响起一阵嘶嘶的电流声,然后就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复读机一般的男声说:“南先生,我是来和您协商和解,今天的事只是一点点教训,如果您执意控告,那就等待更多爆料吧!”

    南和谦的大脑蓦然清醒,站起身质问对方:“你敢威胁我?”

    可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打算隐藏身份,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们即将上庭前,秘书给南和谦发来了一则消息,内容是某爆料博主发布了某拖欠巨额的公子哥携手小鲜rou亲密出游照。特别给公子哥脸上打了码,却清清楚楚地拍到了“小鲜rou”的正脸。不过,聪明的网友或者是“业内人士”在下方披露,这个公子哥肯定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某某某。

    这已经触及了南和谦的底线。这次是爆照,接下来要爆料什么?是不是要揭露阿毓是变性人的事实?虽然,他们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过失,但是阿毓毕竟不是公众人物,南和谦觉得他们没有义务把隐私公之于众,特别是阿毓的隐私。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对身旁的律师说:“事态有变,我们的证据暂时先压着别放出来。”

    “可是南总,这可这是我们的杀手锏啊!证据一出,应该就稳了!”律师不解地说。

    “您等一下。”南和谦再次打开手机锁屏的时候,就看到秦秘书传来了一段影片,影片的主角是那个昨晚上和他闹得不可开交,执意要分手,还说自己图他钱财的家伙。

    鄂毓明显不习惯媒体的镜头。他肢体僵硬、表情尴尬地面对着眼前的镜头。

    镜头外的记者发话:“鄂先生,今日八卦号‘爆料俱乐部’爆出您和XX集团的长子交往过密,在海外手挽手同游,甚至有亲密动作的一组照片。对于坊间传言南先生已婚已育,而您是第三者这件事您要做出什么澄清吗?”

    鄂毓局促不安地握着自己的手,鼓足勇气说:“我和他并非外界传言的不伦关系!因为我就是他的妻子。”

    “可是您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您要说您是他的妻子?”记者的语气难掩惊讶。

    “我是他的妻子,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我之所以像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是因为我生病了,所以做了变性手术。而他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

    “对于这件事,南先生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而您却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曝光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记者又问。

    “我希望告诉那些拿我们的感情关系作为筹码要挟他的人,我们光明正大,没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我也不害怕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的过往,这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他对着镜头,眼神特别坚定。

    这个由鄂毓所任职的新媒体公司独家采访的视频,很快就和早先的那条八卦并肩登上了本地热搜和各大新闻版面。甚至,他们离奇的爱情故事也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有人说南和谦真是为真爱包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的上海好男人。当然,也有人无法理解的。阴阳相合乃夫妻之道。他们两个纯阳之身,在别人眼中就是畸形和变态。

    南和谦看完鄂毓录制的视频,心中不是滋味。结婚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要护着阿毓,不让阿毓为了钱或者一切世俗之事而烦恼,可是恰恰带给阿毓最多烦恼的人就是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还是他的“爱妻”。作为丈夫,他觉得自己特别失职。

    “南先生,您太太都做出牺牲了。我们还提交证据吗?”一旁的律师问。

    南和谦愤恨地咬牙:“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此刻在鄂毓供职的公司,领导姚博的办公室里,鄂毓正被姚博握着手“庆功”。这次独家爆料为他们赚了不少流量,这一上午的业绩快赶上几个月了。姚博第一次用欣赏的目光看待这个“得意门生”,他拍着阿毓的肩膀,不吝溢美之词:“阿毓,最早认识你时,我就觉得你绝非等闲之辈,肯定能做出一番成就。没想到你真的是不同一般!”

    本来还在被架空的边缘,突然间变成众星捧月。鄂毓极不习惯,背后汗津津的,嘴里推辞:“师傅您过誉了,我只是刚好借用我们的平台发布,我还要感谢您答应我唐突的请求。”

    “作为同事和上司,是肯定要帮忙的。而且,阿毓你怎么不早说你那位的来头,你这样的身份背景,还需要在这里当个普通职员?还不是南先生一句话就能当我的顶头上司了!”

    鄂毓依然不习惯对方的态度,“师傅,您别这么说。我哪有那个能耐?”

    “阿毓,我觉得这是个契机。当下你的热度很高,你觉得如果乘此机会出道如何?”

    “啊?您什么意思?”

    “刚才我接到有合作意向的电话,我们可以给你开个专栏,你可以分享你的心路历程,以及感情经历,当然前提肯定是在你自愿的情况下,现在以情侣身份出道的网红也可以吸收大批的粉丝。这样你就可以直播带货,接广告。”姚博解释道。

    听说要自己当网红,鄂毓立刻打起了退堂鼓,他根本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这次在镜头前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来的,如果让他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摆到观众面前,还要大方自爆同南和谦的感情,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以南和谦的身份,他家里也不可能放任不管。不过,鄂毓才反应过来,经过昨天的吵闹,南和谦和自己也算是两清了吧,怎么还会配合秀恩爱呢?他拒绝道:“师傅,真的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打算辞职不干了。”

    “辞职?你打算去别家公司?是他们开的报酬更丰厚吗?这个我们都可以商量。”

    “不是的,师傅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我打算做这行,肯定会优先考虑咱们公司。实在是因为家中出了些变故,我打算回老家陪着我mama,可能三年五载,或者一辈子都待在家乡了。”鄂毓坦诚地说。这是他的打算,告别一切,回归家乡,那里有需要他珍惜的家人。

    “这......你的决定当然我都尊重,不过这波流量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我是认真考虑过的,我们不是明星,我并不想把私生活放到聚光灯下,更不想通过炒作我的感情生活来赚钱。”

    鄂毓坚持递交了辞呈,在办妥一切事宜后,他收拾了些行李,当晚避开所有人,独自回了老家。因为夜里没有跨省巴士,他从打车app上找了长途顺风车,幸运的是很快就有人接单了,应该是从机场回家的同乡人。他拖着一只黑色行李箱在爆雨后的风中等了一会儿,一辆宝石蓝色的小轿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校对了车牌号,和司机打了声招呼,让对方把后备箱打开,然后自个儿把行李抬了上去。

    “小伙子,你一会儿取消下订单。”司机嘱咐道。

    鄂毓没明白他的意思,问:“您说什么?”

    “我说取消下订单,一会儿直接把钱给我。平台要收取额外费用。”司机解释道,“还有我一会儿去机场接个人,稍微等一下就能走。”

    “好。”鄂毓有些手忙脚乱地摸出钱包,他最近都不怎么使用现金,此刻正担心自己的零钱不够,还好里面还凑得出个车费。他松了口气,才取消了自己的订单。

    司机补充了一句:“或者网上付账也可以。”

    “您早说就好了,我都没有现金给您。”鄂毓抱怨了一句。

    司机闲来无事,开始和他搭话:“欸,小伙子,像你们住的这种高档小区,据说里面出入的车没有下百万的。”

    “我不住个小区,是朋友家,借住两天而已。”鄂毓慌忙解释道。

    “哦,那你认识的朋友还真有钱。兄弟,我看你的长相怎么有点眼熟?你不会是什么明星吧?”司机问。

    鄂毓身子一僵,向暗处里挪动身体。“怎么可能?我要是明星还能自己一个人出来坐车,还不是出门带着助理,坐专车。”

    “你说得也是。哈哈哈!”司机打哈哈过去了。

    他们到了机场等另一位搭顺风车的客人。先是等了快三刻钟出头,因为人家晚点了,期间司机还把车开出机场,绕了一大圈再返回,为了省停车费。终于,那位客人说他在B1,但找不到车。司机下车接着电话找了一大圈,愣是没看到人影。弄了半天,人是走错楼层了。司机让他呆着别动,然后开车找到人这才顺利起程。这一折腾都半夜了。鄂毓其实内心很是不满,他困得不行,早知道这么折腾就明天再走得了。但是,他也理解这是所谓的“穷人智慧”,他也是图方便和廉价才和人拼车,这种习惯好像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

    上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坐在鄂毓的身边,穿着件普通的雪纺连衣裙,身上飘着廉价香水的味道。老板说了刚才一样的话,让小姑娘取消订单。姑娘很爽快地答应,还说要送她到哪条街哪条巷,那地方倒是离鄂毓的家不远。

    他们的宝石蓝小车在黑夜中,驶出了大都会繁华绚丽的霓虹,飞奔在月明星稀的高速公路,又驶上了一条横跨在江上的极富造型感的大桥。

    开夜车的司机有些疲倦,只能用攀谈来提神,还好那小姑娘倒是不怕生,也是司机问什么答什么。姑娘说是暑假去异地找男朋友回来。老板夸小姑娘挺勇敢的,还没过门,就一个人跑那么远找男朋友,不怕被骗吗?

    姑娘说两人是异地恋,但男生家里不让他出来那么远,如果她不去,两个人就见不到面,更不可能有发展。司机说,你准备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吗?你好歹也是长三角这个“发达地区”出去的女孩,咱们老家嫁女儿的要求还是很多的。姑娘无所谓的样子,说嫁给他这个人,又不是看上钱。司机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鄂毓在一旁闭目养神,安静地听他们的对话。那姑娘借着外面的光线看了鄂毓一会儿,突然问:“小哥哥,你是不是今天新闻上那个人?那个XX集团的大少爷的绯闻对象?”

    鄂毓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他立刻解释:“怎么可能?只是有点像吧。”

    姑娘又仔细地打量了鄂毓好一会儿,才点头说:“对,应该只是有点像,小哥哥你明显就是个男的。而且,你长得那么帅,变性了多可惜啊!”

    司机恍然大悟:“难怪我怎么觉得小兄弟你眼熟。原来是像他呀!”

    小姑娘微笑着说:“他们看上去好甜!真般配,而且那位南先生又帅气又多金!要是我有这样的男朋友该多好!”

    “好什么好?这种人就应该被取缔,都像他们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那以后都没有人口了!谁交税啊,谁参加社会建设啊!”司机是越说越激动。

    小姑娘忙解围:“您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愿意怎么过那是人家的自由,现在还有好多人丁克呢!”

    “别人家我是管不了,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敢这样,都抓进精神病院!”

    “您真是开玩笑,那咱们国家的精神病院不都要挤爆了?”小姑娘打趣道。

    鄂毓一言不发,继续装睡。直到司机送完了姑娘,又把他放到指定地点。他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在这条他走过十几年的家门口的巷子。左面是一家贩鱼的摊子,一大清早开始就露天剖鱼,时常弄得血水满地,旁边还搭着个炉灶炸鱼。当地人说的“爆鱼”,将鱼rou切成小块裹上蛋清面粉下油锅呲呲啦啦炸得金黄,还配上糖醋汁,很是美味。

    街对面就是一家水果摊。旁边住了个疯女人,时常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据说疯女人就是因为和男人分手才疯的。剃了个板寸头,穿着内衣在外面走来走去。每天神神叨叨用粉笔在地上写大字,还会脸不红心不跳地撩拨路过的男子cao她的逼。女人露骨起来,足以把男人吓得脸色铁青。一抬头是两道露天的电线。这里好像几十年如一日,生活平静而喧闹,时间像是静止的。

    而鄂毓从这个地方长大,出去看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也曾打算在大城市扎根,不再回来。可最终机缘巧合,他又回到了原点。心里没有太多悲喜,反而很释然。谁知道是三年五载,或是一生一世,也许这里才是他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