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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衣公子眼中忽然精光大盛,两片薄唇往外一翻,一张脸变成一个长长的圆筒状,露出腔子里面的十数排螺旋状的牙齿,就朝僧灵罗脸上咬来。僧灵罗自负无量妙护体,也不低挡,手中龙尘剑在那黄衣公子体内用力一转,口中便诵念起虚空藏菩萨咒。 只见那黄衣公子的怪脸变得扭曲狰狞起来,长满利齿的腔子里冒出阵阵黑气,体内发出极为恐怖的尖叫声。僧灵罗不受其扰,口中诵念愈急,手中龙尘剑又往前松了松,只觉卡在了脊椎骨的缝隙间,再动弹不得。 那黄衣公子忽然发出一阵锐利的怪笑,一头黑发突然从头上弹起,猛烈旋转。僧灵罗定睛一看,那哪里是头发,分明是一只百脚蜘蛛,一只头颅长得如铜盘一般,上面写满奇异的符文。那蜘蛛吱吱怪叫一阵,猛地向后跳回那片阴影之中。剩下来的一个躯干忽然燃烧起来,将一身黄衣烧得丝毫不剩,瞬间变成了一具白骨。 那白骨胸前的肋骨猛然弹开,将僧灵罗紧紧合住,长满利齿的细长颈骨一甩,如一条鞭子一样将僧灵罗的脖子绕住。只听得阴影中传来尖啸,僧灵罗只觉得手中龙尘剑剧烈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拽着剑刃一般。他定睛一看,只见一条极细的丝线从阴影里牵出来,正系在龙尘剑卡住的那根脊椎骨末端。僧灵罗只觉得臂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两条肋骨夹在他小臂上,正如绞索一般夹在他的手臂两侧,试图将他的手骨绞断。 无量妙虽然能护得僧灵罗周身如铜墙铁壁一般,却化解不去这等绞扭之力。僧灵罗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抽余手去救,握剑之手一松,龙尘剑被那块脊骨夹着,随着丝线被带回了那片阴影中。 那白骨少了一块脊椎,上下之力便不能贯通,摇摇欲坠。僧灵罗鼓足灵力,眼中喷出淡淡金光,怒喝道: “破!” 他只觉得浑身一松,那具白骨如散沙碎石一般,朝四面八方飞去。僧灵罗立时从锁妖囊中抓出一把镇魂针,贯注了三成明真诀灵力,化作数道金龙朝那阴影中打去。他将袈裟一脱,朝空中一挥,那袈裟迎风而涨,鼓作一人多高的一个孔明灯,托着僧灵罗,浮在半空之中。袈裟上绽放出淡淡金光,上面暗金纹饰的九品莲忽然朝四面八方伸展出枝蔓,九朵莲花次第在空中盛开,绽放出通体莹白粉红的光华来。 僧灵罗见那片阴影之中,那一坨巨大的事物不断膨胀,蠕动得更加迅速,心道,这地室之中不知藏了何等灵物,龙尘剑既入那妖物手中,我轻易奈何不了它。 也罢,也罢,今番死战,生死由天吧。 僧灵罗咬破一指,将血珠弹在九品莲的莲心,只见那莲花蕊中,忽然各自长出一个金色的莲蓬来,莲房胀得满满,里面的莲子生得如手指粗细。他以指血在那孔明灯四壁疾书金刚经,口中不断诵念地藏菩萨如意咒: 幽冥教主地藏菩萨 无尽佛藏大慈大悲 安忍不动,启无上甚深微妙法 静虑深密,度过去未来百千劫 手中金龙,振开地狱之门 掌上真莲,光摄大千世界 甘舍性命,誓救众生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那血书金刚经文被孔明灯的金光一照,投射在地室的四壁上,呈淡淡的红色文字浮动。那墙壁凡被经文所照及处,便朝外凸起,仿佛有许多张脸正拼命往外钻动一般,那脸上口鼻不断蠕动,仿佛正在厉声尖叫。 僧灵罗将明真诀功力提至九成,只觉得太阳xue不断鼓动,目呲欲裂。他取出三根镇魂镇,钉入自己眉心,将灵犀激至极处,双目变得赤红。 眉间一滴一滴鲜血淌落,僧灵罗这回却看得一清二楚,那阴影之中,堆着一人多高、状如脂肪和rou冻的东西。那堆冻rou表面贴了许多符文,里面伸出许多触手来,正在冻rou四周不住地盘旋蠕动着,有的触手里还抱着一些白色颅骨。那堆冻rou的顶端,有一根吸管通向一张巨网,网里蜷着刚才的那只蜘蛛,正抱着七星龙尘剑,不断地吐出新的丝线来。 那蜘蛛吐出的丝线,从网上延展开,一直通到天花板上。僧灵罗顺着那些丝线看去,只见天花板变成淡淡透明的颜色,仿佛不再是泥土岩石,而是由什么透明的物质构成。那透明物质分成一个又一个小的隔间,那些隔间里,脱得赤条条的男人女人抱在一起,正在寻欢作乐巫山云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些细小的游丝正从墙壁上垂下来,将他们的血rou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抽离。 有的隔间里,与男人交缠和合的,并非是什么绝色女子,而是翅膀上绘着无数眼睛的巨大蛾子,那些蛾子将触角伸进男人的身体里,吸出一些白色的东西来。那些白色东西一旦进入蛾子体内,迅速地堆积在腹腔,生成圆球状的白卵来。 有些客人正在离开,刚刚与他们交欢过的巨大蛾子,走进一间空室里,将体内的卵囊排在室中的一根柱子上,然后自己分门别类,停在墙壁上休息。那根墙柱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虫卵,有些正在孵化出小的幼虫来,有的则是巨大的虫茧,里面沉睡着一人多高的蚕虫,或是成形的蛾子正试图破茧出来。 僧灵罗只觉得头中疼痛无比,忙收敛灵犀,拈出一把镇魂针,化作利刃,朝那蜘蛛的丝线上撒去。只听得一声尖叫,那蜘蛛丝线被割,顿时狂怒至极,身下的冻rou里弹出十数条手臂粗细的触手,便朝僧灵罗飞了过来。 僧灵罗咬破舌尖,将血沫啐在一朵九品莲上。那莲花忽然光华大盛,将一条最近的触手 整个包住,迅速合拢,膨胀得有如半人多高。 那触手宛如有意识一般,在莲花内部左冲右突,突触上面的眼珠忽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利齿来,不断撕咬莲瓣的内部脉络。那花心的莲蓬突然暴涨,里面的莲子弹出,附着在那些眼珠上,变成一个金色的“卍”字符,如烙铁一般烧灼着那些眼珠。那些眼珠上的利齿一旦被“卍”字符所触及,立即烧成黑烟,消散而去。 有些触手逃过了九品莲的捕捉,撞在孔明灯的四壁上,被灵血所书的经文一照,仿佛被guntang的铁板所灼烧一样,滋滋作响,立刻化为了脓血和焦土,落下地去。只一炷香的功夫,那些触手便消失殆尽,僧灵罗却也支持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只听那蜘蛛发出尖锐的吱吱声,仿佛一个人在嘶哑说话: “僧灵罗,这便支持不住了?我的触手成千上万,我看你的灵力能够支撑得几时?” 那蜘蛛嗖嗖将数十条丝线又打入天花板上,又将几条丝线钉入那坨rou冻之中,只见rou冻一阵翻滚搅动,里面又弹出数十条触手,朝僧灵罗扑了过来。 僧灵罗心想,那rou冻固然古怪可怕,但那蜘蛛只怕才是关键所在,于是催动孔明灯飞向地室的另一端,却抓起一把镇魂针扔向天花板,切断了蜘蛛新生出的丝线,又将手腕割破,将灵血洒在一朵九品莲上。那莲花涨大数尺,茎蔓变得极长,朝那蜘蛛扑了过去。那蜘蛛反应甚快,吐出几根丝线,在那坨冻rou上捣鼓了几下,冻rou里便又生出几条触手,朝莲花抓去。那九品莲猛然将花瓣四散打开,每朵莲瓣都变作钢圈,圈上生出无数利刃,与触手绞在一起。那莲蓬却陡然绽开,将莲子弹射出去,变成无数“卍”字符,迅速黏附到了那张蜘蛛网上。 只听那蜘蛛尖叫一声,身下的蜘蛛网被“卍”字符烧出许多孔洞,火焰迅速地蔓延开。那蜘蛛起先还在网上跳来跳去,最后不得已,只能跳落在地面上,眼睁睁看着一张蛛网瞬间烧得干干净净。 那蜘蛛身上的细毛立了起来,发出近似于咆哮的怒吼声。那坨rou冻失去与蛛网的连接,顿时形状变得十分粘软诡异,里面渗出许多气泡和粘液来,如一滩开始腐烂的软rou,里面流出一些手骨和骷髅头来。 僧灵罗驾着孔明灯与其余的八朵莲花,与那些触手缠斗了半日,虽将那些触手消灭殆尽,口中鲜血却越涌越多,渐渐支持不住。只见那蜘蛛在地上爬来爬去,口中嘶嘶冷笑: “僧灵罗,你以为破了我的蛛网,就有办法能逃脱生天了?做梦!你的灵力已经穷途末路,我这狮子楼的真龙阳气却无穷无竭。托你的福,我这具rou身保持了二十年,被你一朝毁坏如斯——不过没关系,我看你的rou身模样却也俊俏。看在你这副rou身即将为我所用的份上,我就送你个痛快吧!” 那蜘蛛周身忽然冒出一股黑烟,百十条长腿猛地拉至极长,朝那冰湖中一凿,凿出百十个窟窿来,长腿便往那些窟窿中一钻。那蜘蛛也不知道用长腿吸了什么,浑身的黑气渐渐变成金光,肚腹涨得极大,两条长着绒毛的细脚陡然变粗变长,竟然成为两条人腿,头上的铜盘变成半身人高,盘中晶莹耀目如镜,显出一个执箫的玉面公子来。那公子修眉俊鼻,双目流波,嘴角含情,将一支玉箫掖在唇下,幽幽咽咽地吹出曲子来。空中仿佛响起了无数幽怨人声,凄凄切切吟道: 功名不通,何必羡慕? 富贵不通,何必留连? 念佛不通,何必牺牲? 修道不通,何必执念? 条条大路皆通阳关。 条条大路亦是死道。 天下何人不冤? 天下何人无孽? 何为仁义?皆为刍狗。 何为慈悲?皆为假泪。 何为情爱?皆为迷网。 何为解脱?皆为死rou。 在那玉箫声中,七星龙尘剑忽然飞至半空,柄上七颗明珠,光华暴涨,由白转金,由金转紫,紫中透血,剑刃不断颤抖狂吟,迎面朝僧灵罗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