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岁寒
池渊又被一床锦被裹回了呦鸣院,仆役们像对待一个物件一样的把他摔到了床上,池渊赤身裸体的躺着,张了张口,小声道“我的…衣服,还在净室。” 几人看了他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那你自己去拿回来啊。” 池渊叹了口气,抓过被子盖住了自己,四下扫了几眼,发现任何拿的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唯有……掌心还攥着一盒药膏,那是周涉川赏给他,让他涂后面的撕裂处的。 池渊将它递了出去,“这是上好的伤药,盒子是玳瑁的。” 一人走上前,接过盒子对着月色看了几眼,冷哼了一声,“一会儿给你送过来,等着吧。” 池渊松了口气,“多谢……” 他扯下床幔,一圈圈的缠在肚子上,直到饥肠辘辘的感觉缓解了一点,才放下了手。 池渊受不得饿,一饿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不得饱腹的日子。 好像下一刻,就又要承受一顿纯粹为了泄怒的拳打脚踢。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给他送衣服,只能无可奈何的穿上了侍奴规制的罗裙。 走到院中,将木桶沉下去,试了三次才将水提了出来。 谁能想到,堂堂步帅,如今连打一桶水都如此费力了。 一整瓢寒凉的水入腹,生生造出了饱腹的感觉,然后便是一阵阵的刺痛。 冷汗从后背簌簌而落,池渊捂着胃,一晃一晃的回到了屋子里。 两条手臂被捆了太久,狰狞的红痕还在那处,久久不散,池渊睡不着,呆坐在床上,假装面前有琴,弹起了。 琴弦在无声之中被拨弄,池渊忽而红了眼,用散着霉味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他缩在里面,牙关轻轻的打颤。 他知道,趁着今日周涉川高兴,大概什么都会给吧,他可以要一碗热粥,可以要一件冬衣,甚至还能求一琴或一笛。 可是他没有开口,就连那一小盘桃干,也没敢带走,只是握着一盒伤药回来,想缓解一些xue口火辣辣的撕裂感。 池渊将腹上的床幔解开,探到了身后,碾起一角擦了擦,被水泡过的伤口又流了一点血,池渊擦净以后,就缩在床脚睡着了。 他如今,以男色侍君,做了整个大周最不耻的娈宠,所以再无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地了…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地。 池渊抓着被角,睡着睡着,突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别……” 如果能够有人听得懂,那应该是他在怕。 时至今日,事到如今,满身的罪责,他一面甘心受惩处,一面…却仍忍不住的恐惧,想求一个怜惜。 这因何而生? 也许是,将赤身裸体的他从高台上解救的那一道剑气,也许是,痛到失声之时,垂下的一片衣角,也许是不带任何恨意的,裹着满满糖霜的一丝心意,也许是,时隔数年之久,他从未曾想得到回音的两句题字,等来了正主的回答。 “岁寒”因周涉川而生,然后在年少贫瘠里,雪色就缓慢的成了一场盛世。 池渊觉得,这世界上最难熬的是大抵就是如此,那就是舍了命也想要的东西,却得用尽全力拒绝。 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桌上放着凉透了的早膳,地上扔着他的衣服,池渊拍了拍灰,换上了衣服,爬起来吃了,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徐昭仪来了。 池渊轻轻的放下筷子,长叹了口气。 他只是不明白,他的存在,对徐昭仪而言,到底有什么威胁呢? 他确实爬上周涉川的床榻了不假,可他一个男人,还能凭空的生出个器官,落下个孩子不成? “见过昭仪。” 池渊跪地,叩首,行云流水,看不见一丝勉强,徐葭的面色上仍旧挂着笑,他越过池渊,进屋绕了一圈就掩鼻出去了。 原因无他,恭桶还没倒,气味难掩,池渊按了按自己昏昏沉沉的头,第一次在心里期盼她,快点走。 “殿下和我说,你伺候的还不错,他昨日忘了赏你,今日特地让我把赏赐送过来。” 池渊抬起头,看见两个婢女一人一手一个盒子,一个长盒,一个方盒,方盒上刻着莲花的图纹。 他看着那个图案,预感到了什么,却仍旧诧异不已。 还来不及细想,两个盒子就一一被打开,搁在他面前,长盒子,是碧空剑,方盒子……是一根长长的,象牙材质的男根,俗称,角先生。 池渊低着头,看着那两样东西,又抬头看了看徐昭仪,她仍是笑盈盈的,笑的他头皮发麻,终于相信了,这真的是周涉川的命令。 池渊捂住了腹部,慢慢的弓起了腰,他在疼的倒地之前,仍不忘抬起另一只手,将那两个盒子一一合上。 “谢……谢殿下赏赐。” 走吧……走吧… 池渊不断的在心里期盼着这群不速之客快点离开,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院中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池渊一遍遍的把那盒子打开。 打开,再合上,打开,再合上,吱嘎吱嘎的木头声不停的在院中响起。 他把自己的手指按在那朵浮雕的莲花上,不断的用力,直到生出了钝痛。 池渊突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世上最难挨的,明明是,来自在意之人的轻视。 而他,无法再做任何的事来改变,能做的唯有,笑着,咽下。 池渊将两个盒子抱进屋子里,碧空剑放到了床头,想了想又放到了床底。 而取代它位置的,便是那雕着莲花的盒子了。 衣衫缓缓的解开,池渊将床幔重新挂了上去,慢慢放下。 幔帐里,传出一声吃痛的闷哼,衣衫被抓的起了皱,他不是没受过这……他真的不是没受过。 可他好委屈,可他…又不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