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可他要的岂止是他的几十年(剧情)
程久没能做得尽兴。 霜迟一声不吭,他还当这人是被吓着了,抱在怀里好一番温存轻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男人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脸庞汗涔涔而下,他用唇一碰,是冷的。 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人类,终究是很脆弱的生物。霜迟已经是最强悍的人之一,皮rou伤可以自愈,但却永远无法像天魔那般,视致命伤为等闲。 程久草草结束,霜迟已经快要痛晕过去。他是真的存了死志,即便及时被救回来,经脉仍是损毁大半,灵气如决堤的河流,在他体内四下冲撞,搅得五内俱崩。 程久抓了个仙道的俘虏过来给他把脉,才知他伤情有多严重,当下脸色便沉了下来,命人把那个战战兢兢的仙修送走,关上门就要发怒,但看到霜迟惨白如纸的面容,又哪里发作得出来? 他盯了霜迟好半晌,眸色变幻不定,最后也只能把满腔怒火生生压下,阴郁道: “你就不怕你从此变成个废人么?” 霜迟呼吸声都变作嘶喘,闻言忍痛冷笑道:“那岂不是正合你意?” 程久被他一刺,习惯性地又要生气,但紧跟着就听他呛咳起来,嘴角一点血迹鲜红刺目。他心里一紧,胸口那点郁气还没成形就散了个干净,忙走过去给他轻轻拍背。 待霜迟气顺了,他已彻底生不起气来,顺着本心把霜迟汗湿的手握住,皱眉道: “你何必一直惹我生气,到最后吃苦头的不还是你自己?” 霜迟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手指挣了挣:“放开。” 这半年里,“放开”这两个字他已说过太多次,没有一次是如愿的,多半只会换来更过分的对待。程久也已经习惯了用强硬手段让他屈服,此刻听到,他第一反应仍是把他握得更紧,可随即,他就看到了霜迟满是厌憎和冷漠的脸。 这样的神情。他已经看了半年。 或许是霜迟的脸色太过难看,这时再看到,他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心口钝痛,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心里第一次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他想,这个人好像是真的恨他到了极点。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的恨意,竟能比最锋利的匕首还要伤人。 他看了霜迟好一会,慢慢地,慢慢地松了手。 霜迟立刻把手缩进了薄被中。 *** 霜迟不肯对他求救,程久却不能真看着他成为一个废人,马上打道回府,抵达魔宫时,霜迟已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那个仙修修为浅薄,又是个炼器的,并不擅长医人。程久又去找了个道行高深的医修给他看伤。 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程久忍不住催促:“怎么样了?” 那医修眼皮子一抬:“治不了,等死吧。” 程久不悦:“三十年前,有一名修士自爆未遂,经脉俱损,便是在你这儿治好的,怎么换了他就治不了?” 医修半分不怵,指着霜迟道:“他是什么修为,那修士又是什么修为,如何能混为一谈?” 程久皱眉道:“你给那人是怎么治的,就怎么给他治,和修为境界又有何干系?” 那医修见多了胡搅蛮缠的病患,也不恼,慢吞吞道:“像他这种伤,须得有人心甘情愿为他传功,那人修为至少得与他相当,稍低一些都不成。而若只是勉强相当,救得他来,另一人差不多也就废了。魔主神通广大,不知可能找出这样的人来?” 便是真有这样的人,霜迟又如何肯接受? 程久也明白这个理,拧眉思忖片刻,却问:“非得是仙修不可?” 医修脸上划过一瞬惊讶,看了他两眼,沉吟道:“魔修也并无不可,只是要麻烦些罢了。” 仙魔有别,要将功力传给仙修,魔修要事先把魔气转为灵气才行。 这医修是个两边不沾的,名声在仙道那边也是毁誉参半,据说早年因为得罪了某个大门派,被迫在魔道躲了许多年。便是在那段时间,他研究出了一种可将魔气转化为灵气的蛊虫。 他本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修行,奈何这蛊用起来有诸多局限,一来,只能转化已经被魔修吸收进体内的魔气,二来,蛊虫一旦种下,便无法去除,等于将仙魔二人生生绑在了一处,一人受伤,另一人也必定会受影响。 他当年便是因为性子散漫才得罪的人,如何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一个魔修绑在一处,这蛊,便一直留了下来。 他把利弊都一一与程久说了,眼见他沉默下来,也不意外,道:“他底子厚,便是没了修为,只消好生养着,活个几十年总是没问题的,魔主若是舍不得,日后待他好些就是了。” 程久心想,可我要的岂止是他的几十年? 要做这么个决定,无疑是与他骨子里的天性相违背的。天魔只知攫取和侵占,此刻却要他将修为赠予他人,甚至连身家性命也要交付到那人手上,他心底本能地排斥和抵触,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他还如何将霜迟掌控在手心?到时若是这人想走,他岂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可他看一眼霜迟昏迷中也痛苦不减的面容,又觉得,这个决定也不是那么难做。 倘若能叫这人醒过来,能让他不再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不过是些功力罢了,再修回来便是。” 医修一愣。 程久也惊讶于自己竟能这么快地作出取舍,话一出口,心里却并无后悔和犹豫,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释然。他稍稍一怔,随即便将这点疑惑压进心底,对医修道: “蛊呢?拿来吧。” *** 霜迟醒来时,程久并不在他身边。他独自躺在那张熟悉的床榻上,那种无边的疼痛已经消失,他轻轻一动,便坐了起来,看到屋内空无一人,神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数道蛰伏的气息,比往日看管他的那些还要强大许多。 他试着运转功法,发现程久又把他的灵力封印了起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已不会再为这种小事感到愤怒,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开口道: “来人。”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仙君有何吩咐?” 姿态和语气居然都颇有些恭敬。 霜迟道:“怎么是你,先前那个人呢?” 那人应道:“魔界近日动荡,君上担忧仙君安危,特意命我等来保护仙君。” 程久那天突然发疯,一口气将魔道好手杀了近一半,可不是会引起不安么。 霜迟无意过问程久的安危,盯着那魔修看了两眼,忽道: “你手上的刀,可是‘惊鸿’?” 那人一怔,古井无波的眼中流露出骄傲之色:“正是!” 千年前有一位炼器大师,相传其炼器手法出神入化,所出器具无一不精到完美,其中又以“七色刀”最为出众,“惊鸿”便是其中之一。 那人显然深深以自己的武器为傲,说罢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顾及魔主的威势,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下,只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霜迟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靠在床头慢条斯理地说:“惊鸿失传已久,我也未曾见过,不知我是否有幸亲眼目睹此刀的全貌?” 涉及自己心爱的武器,那人有些犹豫,但想到这是魔主的人,想要什么天材地宝没有,想必不至于觊觎他这一把刀;又思及魔主曾吩咐过,在保护之余,还要尽力满足这仙修的一切要求,如今人家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刀,他这都不肯,回头被魔主知道了,他只怕无法交代。 迟疑片刻,他依依不舍地把刀递给了霜迟。 霜迟拔刀出鞘,见那是一把窄刀,刀身极纤薄,通体赤红,仅刀锋一线幽微雪光,触感温热,有如活物。 他仔细欣赏了一番,赞道:“果然是好刀。” 那人便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 霜迟不紧不慢地吐出下半句:“不用来杀人真是可惜了。” 那人一僵,表情稍稍警戒,脑海中霎那间已转过无数个应对方法。 却见霜迟转了转手腕,面无表情地把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狠狠一刺! 室内瞬间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