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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看星

    第九章 看星

    桑平得了儿子,只觉得云开雾散,满天晴朗,连出门做生意都觉得格外有劲。这一次他再不敢给儿子取那么飞扬的名字,只怕老天给收了去,思来想去给那婴孩取名叫做“桑无病”,如今也不想着儿子能成什么英雄豪杰了,只要从小到老无灾无病就好。

    看到桑平挖空心思地给那婴儿取名字,商玦心中也有些感触,这人倒真是非常用心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让她想起了苏轼那首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只可惜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男孩身上,女孩仿佛是另一个物种,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物种,不但陌生,还往往透着敌意,因此虽然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非常深厚,但是对于商玦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丝毫不会觉得感动。

    如果她在现代社会讲这些事情,有人可能会和她说这是“时代背景”,那么商玦只能和对方说,自己也有自己的性别背景,在她切身遭受痛苦与危险的情况下,时代背景并不是她原谅的理由,更何况她手里掌握着资源,这让她更有底气面对这个世界采取一种冷笑的态度,所谓的“时代局限性”只不过是倒霉的一方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争夺自己的利益罢了,因此商玦深切地感到,手里有资源实在是太重要了。

    就这样忽忽焉又过了四年,商玦已经长到了八岁,她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桑无病也有四岁了,按虚龄计算是五岁。

    桑平本来就是个秉性刚强、机深诡谲的人,自从有了儿子,加倍上进,到如今已经不再走街串巷地卖汤茶药,乃是在热闹处赁了一间房儿,开起了茶汤铺子,又有点心便饭售卖,商玦偶然间去过两次,感觉很像后来大排档的样子。

    要说这“桑家分茶店”如今也颇有些名头了,他家有一道市井之间最负盛名的菜式,叫做“桑氏烧rou”,真个是红亮润泽,晶莹剔透,只一看便食指大动,再一闻那香气,更是喉头不住吞馋涎。要说东京街头这种分茶快餐店也不少了,许多做工的还有店面伙计都在这里吃饭叫外卖,客流量很大,竞争也很激烈,不过其她店面做猪rou基本上都是煎rou,没有像桑平这里是烧rou,不仅出奇,而且味道的确是好,因此不仅仅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会来这里吃饭,有时甚至有读书人来到这店里,特为吃一碗这里特色闻名的桑氏烧rou。

    这一天就有一个青衫士子在门前树上系了马,走进桑平的店里,进门便看到满眼的佣工伙计埋着头坐在条凳上吃那热气腾腾的烧rou块,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便宜嘛。

    桑平一看到那士人进来,忙迎上前去,笑道:“贺先生来了?快请里面坐,前两天刚设的雅间!”

    那贺先生看着新悬挂起来的帘子,帘子后面是一副干净桌凳,不是外间那种长条板凳,几人共坐,乃是方凳,一人独坐,便笑了笑,道:“这却不必,我便坐在外边,倒是挺接地气的,又很热闹。”

    桑平赔笑着将他请到一个已经坐了两个人的桌子旁,没办法,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每个桌子上都有人,实在没有空桌了。

    贺先生坐下,桑平擦抹了桌案问:“您今天要吃点什么?”

    贺先生吸了吸鼻子,说:“烧rou饭,你家的烧rou饭真的是一绝,另外再给我打包一份,娘子也喜欢吃。”

    桑平叫了一声:“好哩,铁僧快上一份烧rou饭,另外打包一份先生一会儿带走!”

    伙计韩铁僧大声答应了,很快端了一碗烧rou,红通通的,贺先生一看,这烧rou今日却与往日不同,下面衬着一层绿油油的小白菜。

    贺先生没有立刻吃rou,先夹了一条小白菜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去不住叫好:“老桑,亏你怎样想来的!这嫩菘菜浸透了rou汁,清鲜醇厚两种原本不同的滋味都混合在一起了,再看这烧rou,真个是肥是肤若腻脂,瘦是胭脂鹅脯,馨香糯美,济楚细腻,难以尽其形容。老桑,你可真是好手段!”

    桑平面带得色,但还是客气着谦逊了几句。

    那贺先生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到:“前几天看到传抄的苏学士的新诗,便是咏烧猪rou的,那首诗我只看了一遍便记了下来:黄州好猪rou,价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苏学士这诗与你家的烧猪rou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主人家你便是开分茶店的学士,苏学士便是士人中的烧猪妙手。”

    桑平一听,顿时震惊了,苏东坡的大名他当然如雷贯耳,这是全民偶像啊,听说连太后、皇后都爱看苏学士的诗词,坊间又流传着他许多故事,比如与佛印的斗智,没想到苏学士居然写了这样一首诗,这可是给自己家的烧猪rou大大增光,今后买的人可就更多了,看来招娣那丫头着实有点门道,做菜的手艺居然和苏学士暗合,这丫头养的倒也不是完全赔钱。

    同桌的一个小贩笑道:“苏学士这一题咏,今后只怕猪rou要涨价了。”

    桑平顿时觉得心头一瓢凉水泼下来,是啊,本来东京猪rou不贵的,虽然不到“等粪土”的程度,但是也十分便宜,自家的烧rou法子又新鲜,价钱比煎rou要贵,中间的差价很够自己赚的,今后若因为苏学士的诗,猪rou的价格涨起来,赚得可就未必有这么美了。

    晚上回到家,桑平吃了饭就抱着桑无病坐在窗前,如今已是八月,天气渐渐开始凉了,晚间开着窗在此看景十分的不错,虽然是屋舍密集林立,也有夜风徐徐吹来,让人十分清爽,浑不似盛夏酷暑的时候,即使有风也是热风,不但不能解暑,反而更加令人烦躁。

    隔壁机杼声传来,是招娣在织布,有时候桑平觉得这丫头简直是个神童,小小年纪烧饭种菜织布带弟弟全挂子的武艺,二十一世纪的说法叫做“这开挂的人生”,招娣实在太有用了,若是当初便溺死了她,如今哪得这般出息?自己也没有投入多少本钱,如今可是源源不断在生利。

    桑平心中一高兴,食欲就旺盛,冲着隔壁喊道:“丫头,冲茶来,再拿一碟子点心。”

    商玦在那边虽然全神贯注织布,但是却也随时支棱着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自从发现了她的功用,桑平倒是很少打她了,只不过如果呼唤应答迟误,也有好一顿排头要吃。如今听着那男人叫自己,商玦便答应一声,放下梭子,跑下楼到厨房烧水。

    不多时,商玦便提着水壶,端着一碟绿豆饼上来了。

    这里桑平正在和桑无病说:“无病啊,你看那里,那便是北斗七星,你看斗底下那两颗星,连在一起往那边一指,对准的那颗星就是紫微星,这紫微星乃是当今天子应在天上的星宿,不过我们买卖人出门在外,认得这颗星也有好处,可以辨识方向,紫微星的那一边便是北方……”

    将饼和壶都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商玦紧盯了北极星两眼,记在心里,这才转身去格子架上拿茶罐,将里面的茶末舀了一点在茶碗里,把壶中的沸水冲进去,然后拿过那长得好像竹制打蛋器的茶筅来快速搅拌着茶汤,一直到茶水发泡,一个个泡沫浮在茶汤表面,这才算成了,商玦感觉就跟前世冲咖啡类似。

    把茶碗送到桑平面前,桑平取来喝了两口,放在桌面上,继续说:“还记得织女星和牵牛星是哪个吗?你这小人儿,只顾着吃点心,把什么都忘记了,七夕的时候爹爹刚教过你的啊。是那里是那里,那两颗啊!我儿将来一定能娶一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再不能如同织女一样让她跑了的,她就有通天的法力,也得给我儿烧火做饭生儿子,哈哈哈哈哈……”

    商玦听了一阵反胃,幸亏自己一直将空间隐藏得很好,否则听桑平这个话头儿,为了霸占空间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自己前世读网络,看到主角有特殊的能力,非常有用,因此被人奉若上宾,变尽法子讨好,最常见的笼络手段就是金钱美色,然而前提是主角要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安全啊,否则无论怀揣什么样的资源,都只能被压榨被掠夺,很可能命都没了。

    商玦转身离开房间,关上门让那父子两个尽情地秀亲情,自己回到工作间里继续织布,一边织布一边窝火,自从自己要照管这个便宜弟弟,就再没自在过,从前家里其她人睡了之后自己还能偷空进一下空间,但是这小儿精神头儿太旺,若是他白天玩儿累了倒也罢了,如果他白天睡了觉,晚上就好一阵不肯睡,即使睡了也会不知什么时候要起夜喝水一类,又或者是做梦惊着了,要自己伺候半天才算完,更别提他婴儿时期有时就要夜哭,不是喝奶就是尿湿了,把商玦折腾得长期睡眠不足。

    商玦尤其担心这个桑无病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魂穿的,自小就长了一双透视眼,什么都看得明白,因此即使桑无病还是婴儿的时候,商玦也不敢轻易进入空间,只怕他一觉醒来看到自己突然在房间里出现,暗暗记在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是一颗炸弹。

    因此自从和桑无病住在一个房间,商玦就很少有机会再进入空间,总算是如今桑无病长大了,心思多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种贵公子的脾气,道是商玦在屋子里安了个织布机,干活的时候吵到自己,就算她有眼色,没有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让那织机吱嘎吱嘎响,那么个木头木脑的笨家伙放在房子里也觉得难看,要桑平给他移出去,他自己要将屋子重新刷一遍。

    桑平对于他当然是无所不应,便安排明天叫人将那织布机连同商玦那可怜的一点东西挪到下面屋子里去,虽然商玦住到楼下,今后呼唤多有不便,不过桑平也是个能人,竟能想出连接一个铜铃到商玦房间里的方法,自己在房间里一拉绳,商玦房间里铃铛就响,她马上就知道有人要使唤她,也不用桑平扯着脖子喊了。

    因此商玦满心期盼明天快点搬房,无论房间里怎样简陋,毕竟是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夜里那三个人都睡着了,自己也可以偷空进空间看看。

    于是这一晚商玦格外急躁,到了第二天,桑平找了人将织布机拆开来,抬到下面房间里又重装上,铃铛也安好了,让商玦暗自气愤的是铃铛的绳子在桑无病房里也牵了一根,因此为了区分到底是谁在叫她,铜铃就变成了两个。

    忙碌了一天又到了晚上,商玦织布一直到二更天,她听了织机,抬头环顾了一下房间,只见四壁空空如也,墙壁也有些灰突突的,而桑无病的房间则粉刷的雪洞一样白,桑平还说既然腾出了织布机的地方,明天要给他买一些新的箱柜放东西;再看自己的家当更是可怜,除了板儿床上的旧铺盖,只有一个衣服包放在凳子上,堪称是彻底的无产阶级,不过虽然是这样,商玦仍然很高兴,毕竟自己终于有了一个独立的房间了。

    她高兴了一会儿,这才吹熄了油灯,毕竟为了省灯油,所以严氏要求她白天提高工作效率,晚上也不要熬得太晚,免得影响第二天的精神。

    四周静悄悄的,楼上那三个人也都没有生事,因此商玦在黑暗中静待了片刻,就闪身进入空间。

    空间中此时也是一片深夜景象,商玦站在一片平地上,先看了一下自己圈起来的那一小片菜田,她至今还记得自己种的第一批小青菜被兔子糟蹋的惨状,从那以后她就在菜田周围围了一圈草绳,还上了套子,用来捕猎,那几个绳套还真的为她捉到过两只野兔。

    当时吃兔子也是战战兢兢,因为料理的时间比较长,又要剥皮又要生火,生怕中间有人发现自己不在,不过烤完了之后兔rou的味道便很能安慰自己的饥肠辘辘和担惊受怕,那时她已经开始掌管厨房,食材虽然不敢怎样动,但调料还是没问题的,盐和花椒粉都是厨房现成的,自己又从菜地里拔了一棵姜,把姜捣碎涂在兔子身上,烤出来的味道棒棒哒!

    那只兔子自己一连吃了两天,连严氏都觉得奇怪,那两天午饭晚饭自己吃了一个炊饼之后,怎么不再用饥肠辘辘的眼神看着饭桌了?

    菜地里一切都好,没有动物来捣乱,黄瓜茄子都长得不错,小青菜也碧绿碧绿,硕大的冬瓜躺在地上,秋收了,这段时间自己不愁吃饭了。

    她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使劲眨了眨眼睛,回忆着昨天看到的,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北极星和北斗七星,话说北斗七星和北极星本来已经是非常出名的恒星了,但是自己一直都是看图片能明白,一到实际观察就不行。现在好了, 除了看太阳,自己又增加了一项技能,可以观测星星来辨认方向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在空间夜行远游的机会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