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他像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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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久盘膝坐在电视前,拿着手柄有一搭没一搭玩恶魔之魂,心不在焉,不知道错过了几个道具。 自从那天晚上在床上不欢而散后,两人就陷入了奇怪的气氛中。说是冷战也不是,毕竟吃饭说话照旧如常,山雪城也没有任何赶人的意思。 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年,看着朋友圈分享的热闹的年夜饭和红包照片,他们两人却和往日没有什么差别。 但要说和他往年一个人没区别,那也不是这样。 有人陪伴的感觉是切切实实的,即使那人是个冰块。 角色惨兮兮倒在boss重击之下,俞久蔫蔫关了游戏,随手把手柄丢沙发上。 他看了一眼时间,想着山雪城今天去了季恒家,估计得很晚才能回来,又想着自己过年也没个去处,留在别人家讨人嫌,也真的够惨了。 父母简短的交代,伴随而来银行入账的短信,身在外地上学的jiejie更是沉迷交友,不知把她的弟弟抛到哪里去了,只有爷爷给他打了几通电话表达思念,但这几年津岛乱的很,想回家都没得回。 同学们这会儿都在走亲访友,一个开黑的也没有。 闻棋生在望市过年,想必还得过几天才回来。 俞久瘫在沙发上好一会儿,决定出去觅个食,换好衣服摸了摸口袋,却发现一张洗得皱皱巴巴的纸。 …… “没想到你会在这种时候约我出来,我以为你这种年纪的小孩都在陪父母拜年。”女人坐在对面,酒红色高领绒衫配黑色呢大衣,红唇、大波浪卷,看起来像八十年代的港星,伴随一股浓郁的脂粉味,侵略性很强。 似乎是EL N°5,俞久还给他姐买过,这东西刚喷出来和花露水差不多。 俞久默默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形成对角,一来是这味儿冲头,让他想起他姐,二来是他呼呼吃着米线万一溅到人身上也不好——原本清淡的骨汤被他硬生生放了好几勺辣酱,飘着一层厚重红油。 “你不点个什么吃吗?”出于礼貌,他问了一句。 女人看着他吃的红彤彤的小脸和油光光的嘴,笑着摇摇头“你吃这个,不难受吗,那个……之后。” 俞久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又呼呼吸溜了好几口粉才后知后觉对方的意思。 瞬间就不香了。 几个意思啊,在人吃饭时说这个? 又想到昨天晚上男人莫名其妙的脾气,撇着嘴拨了拨碗里剩下不多的粉,心想自己真是脑抽,知道男人从前的事情又怎样呢。这么想着,语气里就带了几分不自觉的烦躁,“你上次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么着急知道啊。”女人单手支着脸颊,歪着脑袋看他。 大约是她今日扮相太明艳,周围不少人在看这边。 “……不说拉倒。”他站起身离开。 女人跟着他走出米线店:“是我的错,没吃饱吧,jiejie请你吃蛋糕,行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 最后还是进了咖啡店,不过单是俞久买的,毕竟今天是他主动约人出来的,他也不缺这个钱。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绿植挡着,很安静。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婧宁。”女人拆开糖包倒进咖啡里,“你今天约我出来,就代表你们的关系不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俞久叉蛋糕的手一顿:“不,我只是好奇,你实在不想说就算了。” “小朋友好没耐心啊。”许婧宁挑眉笑笑,相比上一次,她今天的装扮和语气都更具攻击性,“他以前可不喜欢这个类型的。” 俞久年轻,可不是笨蛋,不至于把节奏全部交给对方:“你说这些,是想和山雪城复合吗?” 许婧宁明显一愣,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没再故意吊人胃口。 “我们是高中同学,一开始我还挺怕他的,他总是和那些混混在一起。对他改观,是高二我被他那些‘哥们儿’堵了,他救了我。恩,很老套吧。” “他打架不要命的,一个人打一群,还差点把其中一个打残了,事情闹得很大,那群人的家长联合起来施压,咬定不判刑不罢休。后来班主任出面,又说服我父母……我父母…原本不太愿意插手,他们说遇到这种事情找老师就能化解根本没必要打架。” “最后进少管所关了一年,听说他的监护人根本不愿意管他,赔偿款也是季老师、就是我们当时的班主任代付的。” “再之后,我考上大学,主动追的他,追了得有一年多吧,他才答应。” “大概是嫌我太烦吧。” 没有问那些小混混拦住许婧宁做什么,想来也不是好事。只是这事儿确实出乎俞久意料之外,他认为山雪城不是坏人,但也不是这种……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就如他的名字,像一座孤高冷傲被冰雪掩埋的山,谁碰到他都会被冻个半死,所以俞久乍听之下,懵了好一会儿:“季老师,是不是后来肾病去世了。” “你怎么知道?”许婧宁问完反应过来,“他和你说的?” 俞久没有回复他,继续问:“他那时候为什么救你?” “我有问过,他说——看你漂亮。”许婧宁说完也笑了,撩了一下头发,“一听就是假话,不然也不用我倒追一年。我猜是有矛盾吧,他那段时间前突然独来独往,不和他们一起‘鬼混’了。” 这句话足以说明,这个前女友对山雪城的了解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但俞久依旧问:“你知道他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打架、打的?”许婧宁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 果然是不知道。俞久这样想,他觉得这些伤不可能这么简单,年少不懂事时打架受的伤,确实不太好说出口,但不至于一提就翻脸。他想到以前看的八点档肥皂剧——酗酒父亲家暴孩子,病弱母亲早早离世,苦难小孩艰难成长——别怪他多想,艺术来源于生活,jiejie总说他幼稚、爱耍少爷脾气,不看无人注视的角落有多少艰难痛苦的人,所以被迫了解过不少这类家庭。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我只知道他和家里人没什么联系,似乎是不管吧。有段时间好像户口都出了问题,最后听说是季老师帮的忙。真是……明明我是他女朋友,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很强大让人恐惧,又发现他强大背后的脆弱困顿,让人…母性大发?”许婧宁笑了一下,又叹口气,此时表情柔和,恢复了上次见面时知性包容的样子,“让人崇拜、敬佩,因为他无所畏惧,因为他自强自立。” 【And I ,t believe it,s you.I ,t believe it,s true.I needed you and you were there...】 店内BGM切换到一首老歌,配合这段深情厚谊的自白,竟颇为应景。 【And I,ll never leave.Why should I leave, I,d be a fool.Cause I,ve finally found someone who really cares...】 俞久有些不耐地摸了摸咖啡杯底座没有釉面的粗糙圆圈,抿了抿唇,才又开口。 “恩。那你上次说的……孩子,怎么回事?” 许婧宁一愣,表情很奇怪:“他对避孕很执着,即使戴套,也要求我吃药。” “……啊?” 虽然坐在角落,但在这种公共场合突然聊这么私密的事情,俞久一时无法适应,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方却仿佛吃饭喝水似的一副很自然的模样,他想,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淡定吧。 “很神经质吧?我说愿意为他生孩子,他说他不愿意。问他为什么,他就又不说话了。”许婧宁自嘲一笑,“后来我说那干脆不做了,你猜他怎么样?” 大概是答应的很爽快吧。 俞久想到那天晚上的男人,毫不迟疑就走了。 “后来我就跟他说……”许婧宁盯着俞久,“这么忌讳我怀孕,怎么不找男人呢?” “……” 许婧宁用杯子挡住脸,语调不知是笑还是哭,“他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才会真的找男的。” …… 一出咖啡店,小资安静调调就被商场里喜气洋洋的好运来冲破,两人正要在门口分别,俞久就恰好撞见人,刚刚他们讨论的男人。 山雪城双手都提着袋子,季恒扒着其中一只袋子问他有没有买胶水,姿态亲密且理所当然的样子,又不显得逾矩,外人眼里大概是兄友弟恭的场景。 可作为知情人的俞久,注意到的自然不同,因为山雪城的全部视线都放在身边的人身上,似乎周围人潮都不被放在眼里,即使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看起来深情又克制。 他想起许婧宁说的话—— “他拒绝和所有人联系、交集,就像一座孤岛,没人可以靠近他。” 原本想独自去超市逛一圈的俞久脚一顿,他想,不是的,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可以。 “怎么了?”许婧宁见他反应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对面两人也恰好抬头。 季恒认出两人,但他惊喜的对象是许婧宁:“好久不见啊,原来你们认识。” “好久不见。” 山雪城皱眉不说话。 “我和阿雪要回家贴春联,晚上吃火锅,不如一起吧。” 许婧宁似乎对这莫名其妙的热情招架不来,一时没给回应。 “不了。”俞久瞥了一眼黑脸漠然的男人,“不方便打扰。”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许婧宁挑眉撩了撩垂在一侧的长发,视线从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什么不方便呀。”季恒侧身去拿山雪城手里的购物袋,顺手一推,把人推向许婧宁,“还不抓紧!”然后和俞久并排走,“你就是暂住在阿雪家的小孩儿吧?和她认识?是你jiejie、还是亲戚?我说呢,怪不得叫他和我一起吃年夜饭都不愿意……” 这下俞久彻底明白季恒是什么意思了。 走在前面的许婧宁侧过头,微微仰着头,看到山雪城凌厉的唇和下巴。 “好像被误会了,不解释一下吗?” “你们怎么会见面。”男人没有直接回应,只有冷漠的语气。 许婧宁深吸口气,笑了一声:“我觉得小朋友很可爱啊,刚好有空,就约出来吃饭,不行吗?” 山雪城脸色很差,“那天店里留的联系方式吗。”是个问句,但语气肯定,烤rou店有段时间他出去抽烟,大概就是那会儿。 “不是吧?”许婧宁转头看向前方,“还带限制交友吗?我听他说,你们只是‘很纯洁的rou体关系’啊。”末了又补充一句,“喜欢人际交往可是人的天性啊……毕竟他也不是你。” 似乎根本不在意女人语气中对自己的嘲讽,山雪城微微侧过头:“别靠近他。” 许婧宁突然看向他,两人对视。 “所以,你喜欢他?” 与你无关。山雪城是想这么回复,但转念一想,轻嗤:“怎么会。” 语调讥嘲而冷冽。 “白给的,随便玩玩。”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许婧宁指甲掐进掌心,突然停步。 季恒俞久二人距离他们有些远,又在聊些有的没的,靠近些才看到两人的情况。 山雪城站在自动扶梯旁的广告牌下,灯牌很亮,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剪影。许婧宁就在路中间站定,不少行人从她身边绕行,偶有嫌挡道的朝她投去异样眼光。 “怎么了?”季恒问道。 许婧宁脸色不好:“我家里有事儿,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季恒有些懵逼,瞥了眼那边跟个木头似的山雪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好,有空再见。” 女人哒哒迈着高跟鞋远走,俞久沉默低头,突然手上的袋子被人拿走了。 抬头一看,不光是他的,季恒手里提着的也回到他手上了。 俞久看着手心被勒出的一道痕迹,心想,真重啊。 “抱歉啊,没注意,你拿的是重的那个。”季恒走在他旁边,也看到他的手了,又指指前面开路的山雪城,“有个苦力真不错。” 盛情难却,俞久最后还是一起去了季恒的家。 距离商场不远,步行大约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是一个教职工宿舍,两室一厅,很有年代感。 季恒去拿春联的时候,俞久想看看山雪城手疼不疼,却被带到一旁。 “别和她走太近。” “啊?” 俞久反应了一会儿,没搞清这个ta指的是谁,不过无论是谁,都…… 心中莫名涌起的一丝委屈和酸涩,让他下意识要离开。 “去哪。”山雪城握着俞久手腕。 “关你什么事。” 山雪城脸色不变,手又收紧一分:“离那个女人远点。” “为什么。”俞久挣了一下,喊疼。 山雪城松手,心想哪来那么多问题,他不知道许婧宁怎么对俞久说的,不过也无所谓。 “她很麻烦,别走太近。” 说完走向喊他贴福字的季恒。 麻烦…… 俞久心想,是不是在山雪城心里,只有季恒才是‘不麻烦’。 “左边点……啊,太多了,右边点……不对不对……” “什么差不多行了,春联怎么能歪呢?” “小俞,过来看看,你说是不是有点歪?” 俞久走过去,心烦意乱,随便回道:“没有。” 山雪城修长的手指将红纸按在门上。 “不会吧,我觉得太左……诶!你怎么就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