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7
乔奕将魔术师带回家里。 魔术师的行李不是很多，一个箱子就全部放下，里面都是表演服和一些演出道具。 乔奕将行李箱放好，整理了下床铺，说：“你睡这里，房间里的东西都可以用。” 魔术师看着房间里唯一的床，问：“警官先生会回来睡吗？” 乔奕：“警局里有空房间，我睡那边就行，平时巡逻也方便一些。” “我会努力找工作，不会给警官先生添麻烦的！”魔术师认真道。 “工作慢慢找，不用急。” 魔术师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又问：“有镜子吗？我想洗脸。” 乔奕从柜子里翻出镜子，又接了一盆清水过来， 魔术师对着镜子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浓妆，露出底下略带青涩的五官。 乔奕就在一旁，看着镜子里那张稚嫩面孔，突然问道：“你成年了吗？” “我都十九岁了。”魔术师的语气微微上扬着，很是欢快。 乔奕打量着魔术师的五官，说：“看起来不太像。” “不像吗？”魔术师回过头望向乔奕，半边身子靠在椅背上，思索一番后，语气不确定道：“其实我活了很久很久，我也不知道我多少岁了。” 魔术师歪了歪脑袋，好奇道：“警官先生呢？警官先生多大了。” 乔奕看着魔术师有些凌乱的卷发，伸手帮忙理了理，说：“快三十了。” “看不出来。”魔术师盯着乔奕的脸，说：“警官先生也很年轻。” 乔奕没接话，整理好房间，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去警局了。” 安置好魔术师后，乔奕回了警局。 警局里有人负责守夜，乔奕打了声招呼，先去了一趟资料室。 资料室里存放得有马戏团的人员档案，乔奕从柜子里找出档案册，翻到团长的那一页。 只是在团长姓名那一栏，笔墨被水打湿晕开，字迹模糊，看不清楚姓名。 乔奕拿着档案册找到资料室负责人，问：“马戏团团长叫什么名字？” 负责人张了张口，刚想回答，可脑海里一片空白，突然想不起来名字，回道：“忘记了，档案本上应该有写吧？” “字迹看不清了。”乔奕将资料递过去。 负责人摇头：“那就不清楚了，平时没注意。” 乔奕将档案放回柜子里，回楼上房间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乔奕下楼时，看到一楼隔间外面围了不少人。 “怎么了？”乔奕过去。 一个警员指了指隔间里，小声道：“那个女生醒来了……” 乔奕朝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酒馆老板的小女儿坐在床边，身上依旧缠满了藤蔓，双眼无神的望着半空中，手里握着一枝黑玫瑰，嘴唇微动，似乎是在念着什么。 “我愿意……”浑身被黑玫瑰缠绕的白裙少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的身体……我的魂魄……” 警员凑到乔奕那边，压低声音：“和上次找回来的那个女生一样，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怎么了。” 乔奕问：“医生怎么说？” 警员：“没什么办法，要送到外面去治，酒馆老板已经在联系海船了。” 下午时，酒馆老板夫妇已经找好了航船，要把小女儿送到岛外去找医生。 乔奕帮忙护送，将小女儿送到船上。 就在乔奕下船刚准备回去时，突然在码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头棕色的短卷发，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浓妆，身上穿着方便干活的长衣长裤，袖子卷到了手肘处，正在搬箱子运货。 乔奕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望了过来。 “警官先生！”魔术师有些意外，将箱子放到路边，好奇道：“警官先生也来码头了？” “有点事，刚好路过。”乔奕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问：“怎么在这搬箱子？” “我找的临时工作啊，在码头运货。”魔术师很认真，“虽然不包住，但是包中饭。” 乔奕的视线落在魔术师的脸上，突然注意到右脸颊上有一小块淤青，上面还沾着泥土，看起来灰扑扑的，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 乔奕问：“脸上怎么了？” 除了脸上的淤青，乔奕注意到魔术师的掌心也受了伤，应该是被磨破皮了。 “之前搬货的时候不小心摔了……”魔术师有些沮丧，又打起精神，说道：“不过我快搬完了。” 乔奕：“还剩多少？我帮你。” 魔术师指了指旁边的箱子，乔奕过去帮忙搬货。 多了一个人帮忙，货箱很快搬完。 魔术师从老板那里领了工钱，跑到乔奕面前，将工钱都递过去：“警官先生收留我，还帮我搬了货，我的钱都给警官先生！” “你留着。”乔奕没有收，将那些钱塞进魔术师的口袋里。 回到家后，乔奕翻出药箱，说道：“明天不要去了，再看看别的工作。” 魔术师坐在椅子上，闷声道：“可是其他地方都说不缺人，只有码头缺人。” 乔奕来到魔术师面前半蹲下，握住对方的一只手，将掌心里的细小伤口一点点清洗干净，说：“搬货会很累，容易受伤。” “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了。”魔术师很泄气，“我没钱，也不会别的。” 乔奕将掌心的伤口包扎好，又去清理魔术师脸上的擦伤，安抚道：“不要想太多，工作可以慢慢找。” 魔术师很温顺，乖乖点了点头。 清理好伤口，乔奕收好药箱，说：“明天上午我有事，中午回来了陪你一起找工作。” “好！”魔术师应下。 － 中午，乔奕忙完警局的事后，找到魔术师，陪着一起帮忙找工作。 只是两人一连问了好几家店都是不缺人，或者是已经招满了学徒。 找了好几个小时，魔术师有些累了，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垂头丧气道：“警官先生，要不算了吧，就在码头搬货也可以。” 乔奕坐在旁边，看着魔术师有些瘦弱的身体，说道：“太瘦了，搬货容易受伤。” “很瘦吗？”魔术师有些疑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只是以往魔术师身上穿的都是厚重表演服，脸上也化了浓妆，看不出身材怎么样。 现在魔术师没有化妆，身上也都是穿的常服，看得出来身体比较瘦弱，似乎是平时没吃饱。 “可是除了码头，找不到别的工作了。”魔术师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 乔奕问：“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工作？或者想做的事情？” 魔术师犹豫片刻，才回道：“想变魔术，不要工钱都可以……” “那就变魔术。” “马戏团都不要我了。”魔术师低着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指尖轻轻摩挲着牌面，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 乔奕：“可以去别的地方演出，自己搭一个舞台。” “可是搭舞台很贵的。”魔术师没有信心，“要布置舞台，要准备灯光，要花好多钱……” 乔奕安静下来，陪着魔术师坐在椅子上。 不远处就是码头，忙碌的工人搬着货物来来往往。 突然，乔奕注意到码头旁边空地上放置了一堆废弃的木箱子，还有不少木板。 “等我几分钟。”乔奕起身，朝码头走去。 乔奕过去和工人老板交谈了一会儿，谈妥后便回到魔术师身边，问：“要不要试试在这里表演魔术？” “嗯？”魔术师望过来，脸上还有些疑惑。 “搭舞台很快的。” 乔奕将魔术师带到废弃木箱子那边，把木箱子堆到一起，将木板一一盖在上面铺好，又到旁边的店里租了一块红色大幕布盖在上面。 布置好一切后，乔奕站在旁边，问：“要上来表演吗？” 没有豪华的舞台，没有绚丽的彩灯，只有一个搭起来的简陋木架台，还有头顶的阳光。 魔术师还没准备好，说：“我没化妆……” “不用，现在这样也很好。” 受到鼓励，魔术师还是站在了这个简陋舞台上，而台下只有一个观众。 魔术师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习惯性地想摘下高礼帽，可抬手时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换衣服。 乔奕注意到对方的动作，摘下自己的帽子递过去。 魔术师连忙接过帽子，就像以往那样，从帽子里变出一只白鸽。 台下的乔奕配合地鼓掌。 魔术师也找回了一点感觉，表演动作越来越熟练，不断变出一只又一只白鸽。 变出来的白鸽在上空不断盘绕，几个路过的小孩看到了，跑过来凑热闹。 直到聚在舞台边的观众越来越多，住在附近的居民跑出来看热闹，就连休息中的工人也过来看魔术。 码头离马戏团比较远，住在这边的大部分都是中年人，不像年轻人那样有兴致去马戏团看表演。 因此哪怕是最普通的鸽子魔术，对这些没去过马戏团的人来说也很新奇。 “好厉害！”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跑到舞台边，带着童音问道：“除了鸽子，还可以变别的吗？” “当然可以。”魔术师蹲了下来，一手举着帽子，另一手装模作样的在里面摸索，突然摸出一大堆糖果出来。 彩色糖果对小孩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一群小朋友欢呼着涌上来，分完了糖果。 舞台边越来越热闹，热闹声不断。 直到傍晚，聚在舞台边的人才逐渐散去。 演出结束后，魔术师从舞台上跳下来，扑到乔奕面前抱住：“警官先生！” “我真的好高兴。”魔术师枕在乔奕肩上，“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魔术师松开手，兴奋道：“原来我的魔术也会有人看！” “可能是因为这里离马戏团比较远。”乔奕收拾舞台，一边说：“下次再去远一点的地方表演，还会有人看。” 魔术师在旁边帮忙，将舞台恢复原状后，好奇道：“那要去多远的地方？要去岛外吗？” 不过乔奕还没来得及回话，魔术师就丧气道：“坐船去外面也要花钱的。” 乔奕朝海边望去，看到码头边停靠了不少船只。 天空被落日染成了橙红色，魔术师拉着乔奕在海边闲逛着，直到走累了，干脆停在桥道边上，说道：“要是我有一个自己的马戏团就好了。” 桥道只修了一半，剩下半截似乎是被海水侵蚀，已经消失不见。 魔术师坐在桥道尽头，张开手臂，欢呼道：“要开一个最大的马戏团，把所有的观众都吸引过来！” 海风将魔术师的棕发吹得一团乱，魔术师望着海面，继续说道：“还要让所有看过我表演的观众，都会喜欢我！” 海风将魔术师身上的玫瑰香味带到乔奕面前，海的咸腥味和玫瑰香味混在一起。 乔奕也跟着坐在桥道上，说：“以后会有的。” 魔术师弯着眼睛笑着，望着远处海面和天空的分割线，突然说道：“其实除了鸽子和扑克牌，我还会别的魔术。” “警官先生要看看吗？”魔术师望向身旁的人。 乔奕吹着风，很轻的应了一声。 “这是给警官先生一个人的表演。”魔术师伸出右手，和海面保持平行，“独一无二。” 随着海浪声，魔术师一点点抬起右手。 与此同时，乔奕看到海面上突然漂浮出几个蓝色的气泡。 气泡大概有两个成年人拳头大小，不断从海水中冒出来，越来越多的半透明的气泡穿透海面，慢慢朝空中飘去，还有一个气泡飘到乔奕面前。 “这是魔术？”乔奕惊讶，伸手碰了碰面前的气泡。 气泡一碰即碎，崩碎成无数水滴扑在乔奕脸上。 而在远处，傍晚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海面上，连带着海面也染上了一些橙红色。 无数气泡浮在海面上，反射出阳光。 码头一片安静，工人们都已经离开，眼前又是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警官先生相信魔法吗？” 不等对方回答，魔术师突然站了起来，朝前踏出一步，直接走入海中。 乔奕刚想伸手阻拦，却看到魔术师没有掉入海中，而是站在了海面上，就像是水下有支撑物一样。 魔术师背对着落日，面朝乔奕，一步一步后退。 “其实这个世界有魔法。” 略带稚嫩的嗓音从海上传来，还带着一丝小雀跃。 夕阳一点点落下，仅剩的阳光也快要消失不见，码头也变得昏暗起来。 魔术师也已经退到了海中间，被气泡包围着，微微抬手，轻轻碰了碰旁边的一个气泡。 “魔术，就是魔法。” 蓝色光点从魔术师的指尖亮起，紧接着光芒传到气泡上面，光芒将气泡包裹起来，像是一团发光的圆球。 一瞬间，海面上的其他气泡都亮起了蓝色光芒，无数个光球飘在海面—— 暗沉的世界被点亮。 一片光芒中，魔术师捧着一个气泡光球，稍稍抬手，将光球往前面推了推。 光球自动朝前飘去，穿过层层气泡，直到停在乔奕面前。 乔奕坐在断桥上，伸手碰触光球，想要接住。 冰凉触感从指腹传来，不过乔奕还没碰触多久，面前的光球突然破碎成无数细小蓝色光点，洋洋洒洒的落在掌心，随即消失不见。 崩碎的光球就像是某种信号，水面上的那些发光气泡也跟着碎裂开来，一个接一个，化成无数细小光点漂浮在空中。 漆黑的海面倒映出无数光芒，细碎的淡蓝色光点浮在海面上空慢慢旋转，形成一片流转的星河。 不远处，站在星河之中的魔术师发出邀请：“警官先生要不要下来试试？” 隔着无数发光体，乔奕对上魔术师的视线，看到那双眼睛闪闪发亮。 “不会掉下去？”乔奕问。 “只要警官先生相信我。”魔术师踏过海面，来到乔奕身前，缓缓伸出手，“相信我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