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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以礼犯风尘(过剧情)

    沉影摇金楼在某个良辰吉日歇了一日业,根据楚棠舟的吩咐,认干亲这事不可马虎,因此专让大伙儿好好准备。

    宴席在夜间,白日只有认干亲的仪程。

    这认干亲认得倒也方便,羽月衔和楚棠舟家里早都不剩什么人了。不消说羽族,楚家也只剩下楚棠舟的一个侄孙,现在北陈朝中为官。楚棠舟有意避开北陈朝廷,也就没有请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孙来。

    于是,站在旁侧,算得上亲属的,除却四门门主和老许等一两个心腹,还有一位麻衣布衫的冷面青年。

    今日羽月衔没有带面罩,正为仪程准备时瞥见了他,心下不由得吃惊。

    因死人说话好过活人,楚棠舟早年就下令敛玉阁制毒不制药。但楚棠舟的寒症总得有人照顾,于是,他便请来早年间结识的神医凌鲤其独子凌泉来医治寒症。

    但凌泉性格怪癖,讲话尖酸刻薄,虽在敛玉阁与摇金楼被楚棠舟奉为上宾相待,还是得罪了不少人。因此,哪怕今日只有心腹挚友们前来,凌泉也只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

    羽月衔想让一贯擅长溜须拍马的柏文骞去打个圆场,可柏文骞宁死不从,大喊着“阁主救我”跑回了里间,留凌泉和羽月衔二人面面相觑。

    “算了小羽,”凌泉剥开一颗纸糖丢进嘴里,“你去忙该忙的吧,一个人落得清净,省得周围空气满是愚蠢让我窒息而死。”

    羽月衔摇了摇头,只得离开。

    仪程开始,羽月衔庄重地走到堂前跪下。他今日换了身枣红宝相花纹圆领袍,摘了面罩,马尾飒爽地摆在脑后,整个人显得气宇轩昂。

    他用余光将大堂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红毯铺的地,桌垫,凳垫,一律是晃人眼的红色。堂上桌案没有楚家的牌位,也没有羽族的信物,只有一盏热茶、一炉香案和两柄红烛。就连独坐在高堂上的楚棠舟也换了一件大红猩猩毡缎孔雀羽斗篷。恍然间,羽月衔想起了寻常人家的拜堂成亲,只不过他们一个高坐堂上,一个跪在堂下,称呼也差得天远。

    仔细瞧着,楚棠舟今日身着的,正是二十年前收留羽月衔时那件真丝锦袍,长发也难得束成了一髻,虽然当年披着的银貂皮换了新的,但除了鬓角多了几缕白发,在羽月衔眼里,却好似如同记忆重叠一般。

    “跟我走吗?我能治好你的嗓子和身上的伤。”

    今年冬天来得晚,干刮北风,被人踹进泥刚缓过劲的羽月衔抬起头,努力睁着被北风吹不开的眼,好似看见仙人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收钱,也不要你的命。”仙人伸出手,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白色锦袍会不会被扒过泥的黑手染脏。“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仙人的语气好冷啊,仿佛催动了云里的雪,竟然在过了正月十五之后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好。”羽月衔呆呆地盯着雪,在想今晚能不能偷到巷口包子铺的热rou包。他的话说不清楚,嗓子像给人用砂布狠狠刮过。“我跟你走。”

    “今日认亲不拜宗族。”楚棠舟端坐在太师椅上说道,声音格外洪亮,“当年曾遭人祸,但天不亡我,因而今日只奉天地之位。”

    说罢便起身,接过老许递来的三炷香,朝天地作了三揖。羽月衔便也起身跟着他作,再把香插进香案里。

    “奉茶——”

    少了拜宗族的礼数后,认干亲就简单了许多。老许叫号的声音震地耳里敏锐的羽月衔脑袋发懵,他拿起桌上的热茶,恭敬地朝楚棠舟三叩首。

    短短的三叩首,他想起了楚棠舟不惜耗费重金为自己医治嗓子,多年来还亲自教自己习武,教自己识字处世,告诉自己母亲不曾提及的羽族往事。

    他还想起楚棠舟勾着自己喘息,把自己最隐蔽的器官暴露在自己面前,平日里的架子散得一干二净,比楼里卖身的姑娘们卖弄得还要下贱。

    羽月衔心里荡过一阵风,但他立刻警惕了起来。因为他深知楚棠舟的为人,面上有多热,心里就有多冷。如同千尺深潭般,只要沦陷的人,只会是万劫不复。

    不过他开始好奇,为什么楚棠舟会这么格外对自己。他只是路边一个无家可归的遗孤乞丐,还是半个残废。若论相貌,当年的他不仅扒泥巴,还面黄肌瘦的,哪里看得出如今一点苗子。也许是他天生体能好,身体像块活炭,什么时候都是暖烘烘的这才招了人喜欢。

    不等羽月衔反应过来,楚棠舟已经将热茶饮尽,上前扶起他。他纤细的手今日也同往常如冰般寒冷,但却比往日更加坚定有力。

    “义父。”

    羽月衔的嗓音比二十年前好了许多,有了几份羽族人该有的清朗动听。

    一把细长的横刀被红缎木盒托着,由老许恭敬地端上来。刀鞘虽是常见的犀皮镀黄铜,甚至还有几处擦痕,但爱好刀剑的人却能一眼相中其内里锋芒。

    甫拔出半寸,青光便随之乍破,隐隐而有刃鸣声,却是一把好刀。

    楚棠舟伸手将横刀拔出,在手里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袍袖翻飞之间,刀刃划破空的声响密而不泛,当是精铁打造。而当楚棠舟将刀收回刀鞘时,身后的红烛则被斩断余芯,忽暗了几下,复又燃起。

    “此刀是几十年前我寻得的宝物,陨铁锻造,虽不能以蛮力相战,但削铁如泥自然不是问题,”他将刀递至羽月衔面前,“但妙就妙在,它轻巧灵活,适合以快取胜,其快者可斩碎云霞,故因此得名碎云。”

    “如今,我便把他赠与你了。”

    俗礼中,认干亲后义父会为义子包一个大红包,但羽月衔的一月月钱就够寻常百姓吃好几年,加上他也不是个花钱的主,日常开销多半在保养刀具凑些外出零头上。就连衣服脏了破了楚棠舟也能让人马上给他换掉。如此看来,送宝刀倒是远胜金银。

    而事实上,羽月衔也相当满意这份礼物。

    他当即解下了腰上正别着的短刀,将碎云刀挂了上去。“孩儿多谢义父!”

    自己一定会为义父肝脑涂地,一定要守护义父一生一世。羽月衔在又叩首时,在心里郑重地发誓。

    宴席早早开了场,好不容易得天闲的摇金楼上下热闹非凡。月伶们从年节里弹唱的喜庆歌曲到后半夜才会唱的闺中小调,姑娘们相互拉着划拳,有的胆大些的还去勾敛玉阁里那些高手门客们的脖子。

    敛玉阁大多情况与摇金楼不互通,虽然阁中都知道有这么个楼,平日里辗转情报和做酒rou生意。但摇金楼本质还是个半酒半妓的声色场,敛玉阁里相当多的人并没有来过摇金楼,好些个五大三粗的爷们被姑娘们勾得直冒青烟还不知所措,场面着实滑稽。

    月渐高升,大伙脸上都戴了醉意,加上陵光门门主祝元霜已经喝趴了五六桌,就连自己也举着酒缸开始说胡话。一时间,场上还八风不动的只剩下羽月衔、凌泉和庚辛门门主宣青山。

    宣青山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几缸黄汤灌下去如同只是灌水一般,不过照他坐定堂中的架势,该是善后的冤大头。而凌泉自己作为医者,坚定地遵守少饮怡情养性的铁训,加上根本没几个人找他敬酒,他便一直坐在那里喝茶。

    而羽月衔是喝到一半,发觉楚棠舟不太对,便照顾人去了。

    “翎儿……这陈年的花雕好喝,你也喝呀。”楚棠舟整个人歪在了羽月衔身上,酒盏里的琥珀色液体摇摇晃晃的,几次快要洒出来。

    羽月衔把酒盏从手里拿过,给他拢好了斗篷。“阁主,不能喝了。”

    谁料楚棠舟皱了皱眉,蹭上了羽月衔的侧颈。“叫我什么?今日可才行过的礼。”

    “……义父。”

    “翎儿乖。”

    楚棠舟生得极好看,一双吊人心魄的狐狸眼,本该是分明的面部轮廓,却因带有一丝女态而柔和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个郎君的缘故。他本不是贪杯的人,但今日高兴,喝的多了,眼下到脸颊一片酡红。

    他醉得靠在羽月衔怀里,抬眼伸手要哄义子,却不想因为酒醉,xiele一半风光。羽月衔张开后本就比他高不少,从上往下看,能看见白皙的锁骨和前胸。加上他醉后的眉眼,吊得人厉害,羽月衔好像发现自己硬了。

    “怎么了翎儿,饭菜不合口味么?”羽月衔的长发散了几捋在胸前,被楚棠舟挑起来,用食指绕了几个圈。

    又开始了。

    羽月衔纳闷了一整天认干亲这件事,到底谁家的义父子会有肌肤之亲?他猜不透楚棠舟在想什么,可拜也拜过了,他只当除了称呼之外还和往常一样。

    左右都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前温香软玉,都顾不得他人。羽月衔悄悄环抱起楚棠舟,往寝屋走去。“义父,你醉了,我抱你回去。”

    宴厅的热闹逐渐远去,越往深处走便越是寂静。好在先前已经将走廊的灯都掌上,还留下一批下人备热水和换洗衣物。

    楚棠舟安静地倚在羽月衔温暖而结实的胸膛上,青年新换的枣红圆领袍上有一股淡淡的母丁香味,越过楚棠舟自己的一身酒气,钻进他的鼻子里。

    “翎儿,你怪不怪我。”他忽然开口问道,“虽然你自幼在阁里长大……也该知道这世间不会有这样为老不尊的义父吧?”

    羽月衔想了想,说:“不怪义父。”

    “是不怪还是不敢?”

    羽月衔接不下去。

    两厢无言过了片刻,酒劲上来的楚棠舟昏昏欲睡,在下人准备好洗漱的热水之前都没有再说话。

    他被义子恭敬地褪去衣袍,再轻轻抱进大浴桶里。羽月衔怕新袍子弄湿了,就也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正准备转身拿上毛巾给楚棠舟擦身体,忽然一只冰凉的手钳住自己的脖颈。

    待他定睛一看,双目清明不少的楚棠舟赤裸地站在浴桶里,虽然纤细白皙的身材看得羽月衔眼热,但脖颈上不轻的力道没有让他轻举妄动。

    楚棠舟内力深厚,若非寒症时常作祟,谁也近不得他半步。弄死羽月衔这样的高手,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刚刚的问题,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