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韩森(2)
韩森和尼采到市区的人工湖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傍晚时分了,太阳几乎就要沉入云层的底部,橘红色的光芒在远处温柔的散发着光泽,但是路边的灯光还没有亮,道路依旧是清晰的,只是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色泽,整个城市的轮廓显得很暧昧。 “韩先生,到了。” 司机转过头对着韩森提醒了一声,三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在巨大的人工湖旁边停了下来。 韩森点点头,小幅度地、轻轻地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说话,然后转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尼采。 因为市区堵车堵了不短时间,一直靠在韩森肩膀上的尼采似乎是有些浅浅的睡着了,听见司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躺在韩森的怀抱里。 见尼采这么安详,韩森缓缓低下头,在尼采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手臂轻轻地从尼采的脖子下面拿了出来,长时间放在尼采脑袋的下面,手臂已经有些发麻,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韩森若无其事的推开轿车的门,慢条斯理的走到人工湖边,脚尖抵到着湖畔的边沿,漆黑的双眼里视线凝固,直直的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湖面有微微的风吹过来,吹在韩森额前的碎发上,四周的霓虹灯光倏而被点亮,高大的男人沉默的站在湖边,双手插入自己的口袋里,相对于灯红酒绿的场面,韩森的出身和个人修养,决定他更喜欢视野开阔的自然景观,一如他宽阔的胸襟,藏污纳垢,化腐为金,隐忍而平和。 正闭着眼睛休息的尼采恍惚觉得韩森似乎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尼采睁开眼睛,隔着车窗,看见韩森正站在湖边,背影模糊,西沉的落日似乎在为他加冕,一阵阵温热的金光往他的身上洒落而去。 “韩森……” 尼采低低的喊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尼采低低的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坐直了身子,伸出脑袋,转身趴在车窗上看着韩森挺拔的背影。 韩森听见尼采低低咳嗽的声音,转过头,果然看见尼采趴在车窗边上,睁着浓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卷曲蓬松的长发被散落开来,披散在那他脸颊的两边。 韩森转身走了过去,拉开车门,牵着尼采的手把人从后排带了出来。 “冷不冷?” 韩森问他,傍晚的时刻,风开始不停的吹拂,吹在人的皮肤上,冰凉凉的。尼采怕冷,韩森比谁都清楚。 尼采果然毫不掩饰的点点头,韩森又弯腰把尼采的夹克从车厢里拿了出来,示意尼采穿上。 尼采站在轿车边上,伸着手臂让韩森帮自己把外套套在了身上,为他拉上了夹克衫的拉链。 “过来。” 韩森对着尼采挥挥手。 “干什么?” 尼采一边问一边走了过去,韩森伸出手臂把尼采搂在怀里,一只手掌压着尼采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问: “现在还冷么?” 尼采摇摇头, “你的身上很热,现在不冷了。” 反手用手臂搂着韩森的腰身,尼采整个人靠在韩森的身上。 傍晚时分,从偌大的湖面看过去,夕阳开始慢慢的下沉,两人靠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画。 “叔叔,你说,以前我在监狱里跟着你的时候,你总是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好久,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韩森在监狱里和尼采在一起的时候,那时的韩森还是个无名小卒,总是默默无声地站在尼采的身后,随时随地的听候尼采的调遣。 而韩森始终记得,尼采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罗马监狱cao场上的那张长凳子上,沉寂无声的看着cao场上的一切,一坐就是一到两个小时,甚至多数的时间都是一言不发,除非是有人在cao场上闹事,或者是有人故意找过来和尼采搭话。 韩森一直都不明白那个时候尼采在想些什么,他甚至一度觉得,尼采是不是还存在什么语言表达障碍这样的问题,简称智力障碍,或者是智障。 不过韩森是绝对不会告诉尼采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的想法的。 韩森突然之间这么问,然后低头看了看尼采。 “唔,”尼采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因为监狱那边的日子比较无聊,没有人陪我。我会想怎么度过每一个无聊的夜晚,无趣的白天。我会想还有多久可以出狱,还在想出狱之后要干什么,要杀掉谁,怎么杀掉,或者是我会被谁杀掉。” 韩森无声的笑了笑:“除了这些呢?” 尼采眨了眨眼睛:“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想到你,会在想你美妙的年轻的身体,会在想和你怎么做可以更快乐。” 韩森挑挑眉,尼采思想和一般人相比,比较肮脏猥亵果然是真的: “除了我呢,围在你身边的人很多,除了想到我以外,还有谁呢?” 尼采蹙了蹙眉头,似乎是短暂的回忆一下自己过往荒唐的自我放纵,然后摇摇头: “和我有过关系似乎的都已经在你手上烟消云散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那些人是谁了。况且围在我身边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记住呢,我也懒得记住那些人。” 说完,尼采仰头在韩森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我一直觉得,生命中唯一真实存在的,就只有你。” 过往的一切恍惚如幻象、过眼云烟,在我这些年的生活里,你才是唯一的真实。 听到尼采这么说,韩森似乎是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微微含笑,抬起手捏了捏尼采的脸颊。 就在韩森和尼采说话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湖的另一边来了过来,轿车前面的车窗被放了下来。 韩森直直的看着那轿车朝着自己这边来了过来,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是一种直觉,不妙的直觉。 轿车里面坐了两个男人,并排坐着,其中一个直直的看着韩森,右手伸到了自己的西装里面。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韩森,似乎因为被韩森得视线触及了而显得紧张,神情想要躲闪偏偏又强迫自己和韩森对视。 韩森甚至看见男人额头上细细的汗珠,那些汗珠凝结在一起,顺着男人的鬓角滑落下来,缓缓的无声的滑落,落到了男人的嘴角边上,男人的唇角在轻微的抖动,那是一种无声的暗示,躲不过韩森的眼睛。 此时此刻,道路两边的灯光忽然之间全部被点亮,淡金色的光芒点燃了整座城池,绚烂夺目。 夕阳彻底落山了。 其实所有的思绪、所有韩森看见的景象都是在那么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 就是在就在韩森思考的那一瞬间,尼采放开韩森的腰身,仰头要和韩森说些什么,轿车上的男人用极短暂的时间做好了心理建设,然后猛地从西装里掏出枪支,对准了韩森的方向,眼神带着杀戮者的残忍和决绝。 “别动。” 反应迅速的韩森猛地握住了尼采的双手,把他推在自己的身侧挡住,同时从口袋里把枪支拿出来,举枪瞄准了轿车里面的那个拿着枪支的刺客。 轿车里的刺客本来是要刺杀韩森的,但是在拔枪的一瞬间,尼采无端端的挡在了韩森的面前,刺客迟疑了那么一秒钟的时间。 他没想到的就是,就在他迟疑的那么短短的一秒钟的时间,韩森已经把尼采拖到身后挡住,对着自己开枪了。 “砰砰——!” “砰砰——!” 尼采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发生了震天的枪响,韩森和那个刺客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朝着对方开枪了。 在枪支发生震天响声的一瞬间,尼采看见韩森的子弹准确无误的打进了刺客的额头上,鲜血滋的一声猛地从弹孔处喷溅而出,像是小型的喷泉一样。 刺客因为子弹的作用力身体倒在一边,撞在了同谋司机的身上,司机被濒死者身躯里最后的蛮力猛地撞在了一边,方向盘不受控制打歪,轿车点头一转,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司机的脑袋不受控制的用力撞在了方向盘上,晕了过去,额头上也撞出了伤口,流了一片猩红的血在方向盘上。 跟着韩森过来的保镖迅速得围了上去,检查车里的情况,解决掉是活着的刺客。 被韩森护住的尼采看见刺客被干掉了,不着痕迹的吐了一口气,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他从未觉得害怕,甚至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刚才,涉及到韩森的生命安全,尼采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停止了一样。 在这一刻,尼采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 “叔叔,没有受伤吧。” 韩森的声音从尼采的身后传来,显得很低沉,甚至有些喑哑。 尼采有些愣愣的点点头,感觉韩森的脸颊贴了过来,温热的嘴唇在自己的嘴角上亲了一下: “有我在,别害怕。” 说完这句话,韩森的手掌松开了尼采的手掌,猛地向后一仰,摔在了冰凉的湖水中,平静的湖面发出了“扑通——!”一声刺耳的声响。 尼采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东西流了下来,他抬起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指尖上赫然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尼采转过头,看见韩森年轻的身躯仰卧在湖水中,他的一只手捂着胸口,那里有血液不停的流淌出来,穿过了韩森修长手指间的缝隙,把四周的湖水迅速的染成了红色。 韩森的身体似乎在远离湖面,慢慢地往下沉,韩森鲜红的血液像是一朵花,在刺骨的水中慢慢的荡漾开来,双目轻轻地闭了起来,不再看着自己。 “阿森。” 下意识的,几乎完全不带任何的考虑,尼采看着韩森的身体,迅速的跳了下去,游到韩森的身边,在冰凉的湖水中一把抱住韩森的身体,同时那些反应过来的保镖也跟着尼采跳了下去,陪同着尼采一起,把韩森的身体从冷水里面托了上来,然后放在了轿车上。 “留下两个人把没死的那个刺客给我带回去,等我回去审问他们,其他人陪我去医院。” 尼采抱着韩森的身体,紧紧的搂在怀里,神色冷洌。 “尼采先生,韩先生是有指定的私人医生的。” 其中一个保镖赶忙提醒尼采。 尼采神色显得很平静,但是眼神冷酷的吓人,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就把医生叫过来,告诉他,韩先生中弹马上就要没命了,立刻带上手术所需的医疗器械到韩先生的家里进行救治。” “好的!” 说完,一群人迅速的驱车朝着韩森的别墅开了过去。 “韩森?” 轿车在通往韩森别墅的时候,尼采抱着韩森的身体坐在轿车的后座上,并且不时地伸手试探韩森的鼻息,就像是抱着生重病的孩子去医院的父亲一样。 尼采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韩森的脸颊,但是韩森没有反应,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额头布满了薄薄的汗水,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 不忍这么看着韩森苍白脆弱的脸孔,尼采用力的闭上眼睛: “韩森,谁伤你一丝一毫,我尼采要他生不如死!” 尼采低下头,直直的看着韩森的脸孔,韩森的表情显得很不舒服,但是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眼只是紧紧的闭在一起。 尼采侧过脸,把自己的脸颊贴在韩森冰凉凉的脸颊上,嘴唇靠在韩森的耳边,低声说: “阿森,别这样,别这样。” 韩森,和我说句话好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 尼采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他需要韩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需要那双沉默的眼睛始终都看着自己。 离开一秒钟都不行。 都不可以。 【父亲,你常说,我们路德蓝家族的男人,可以流血,不可以流泪,可以死亡,不可以恐惧。我第一次觉得害怕,有人要伤害我的爱人,有人要他闭上眼睛,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