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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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多的时候，天已大亮。 周倩语按照约定与郭霞一道去找借宿在村长家的岩乐林和方齐，一路上没碰到几个人，而且村子里太过安静，而这种安静让周倩语觉得怪怪的，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那郭霞不是个多话的人，一身利落的短袖皮裤衬得她十分英气，她眉目清秀，看上去有些寡淡，但经过一晚相处，周倩语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人心地应该不坏。 周倩语和郭霞并肩走过一个拐角，她犹疑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这儿好像安静的太不寻常了。” 郭霞听了这话轻笑了一声，她转过头撇了眼模样俊俏的周倩语，眼里带了点欣赏和促狭，“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诶你！” 周倩语莫名被骂了蠢，正要发怒，却又听那郭霞说道:“这儿可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周倩语被她一句话激起了斗志，她也不知怎的，平日里分明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但一跟这女人对上，她就不由自主想争点什么。 “那你不也来了？难道你是个死的？” 郭霞大笑了一声，她声音爽朗，在清晨的小路里传出去好远，然而这鬼地方连个鸟毛都没有，自然也没惊动什么东西。 周倩语被她笑得羞恼，但又不知该如何还击。 “小姑娘嘴巴挺凶的嘛，不过你说得对，我也在这了，所以你说我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周倩语楞神想了想，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接近村长家了。但就在这时，郭霞突然拉住她让她停下来，她看见女人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别全信你那个什么劳子导师，他肚子里装得什么药，你也未必清楚，他把你们骗到这里来也是有私心的。” “你也别信那个周叶华，我跟他们不算一路，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交易，所以我才冒险来这鬼村试试运气。” 周倩语把人挣开，“你对我说这些干嘛？我跟你又不熟！” 郭霞笑了笑，她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虽然模样一般，但笑起来却有种莫名的自信风采，让周倩语难以忘怀。 “我看你顺眼呀，小姑娘长得好看，天庭饱满宽阔，绝不是短命的相貌，所以好心帮你一把。” “我，我才不要你帮！”周倩语虽然经常被人夸好看，但从这郭霞嘴里说出来，就十分惹人脸红，“还有，你为什么叫这里是鬼村。” 郭霞耸耸肩，继而转身继续往前走，“这儿确实是鬼村没错啊，没几个活人，不是鬼村是什么？哎你别问了，晚上请你看场好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周倩语也不好意思再问了。 跟方齐和岩乐林汇合之后，岩乐林跟村长说明了来意，村长依旧笑呵呵地，周倩语怀疑他的脸上除了笑容，大概就摆不出第二种表情了。 “呵呵呵，你们要查典籍啊？可以是可以，就是那些东西都是老古董了，你们翻的时候可要注意点。”村长慢悠悠地往屋子后头走，经过黑暗的侧门，再往后是个不大的院子。 然而也不知怎的，这龙隐村的天就是阴沉沉的光线不好，所以周倩语总觉得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她下意识慢了半步落在岩乐林和方齐身后，后背不小心撞到了落在最后的郭霞。 “对不起……” “没事，当心脚下。” 岩乐林这时候突然插嘴问了一句，“周大哥他们呢？” 郭霞隐在黑暗里笑了下，不动声色地回道:“不清楚，大概是去找人了。” “你不与他们一起？”岩乐林皱了下眉，他觉得事情越发怪异了。 “不用，我跟你们一道。” 看郭霞不想多谈，岩乐林也就不问了，眼下形势不明朗，他实在是没必要得罪人家。 还有，方齐脖子上那个手印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吗？周倩语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带着疑惑，他们跟着村长一起来到了储藏室。 储藏室靠北一面是几排的书柜，不是很高，但有整整三排，且上面堆满了册子，看上去他们要翻好一会儿了。 屋子的南面则堆了一些杂物，那里头什么都有，唢呐、秤砣、红绸，甚至还有婴儿小臂粗的麻绳等等，且上面和那些册子一样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让人看了就没欲望去下手查看。 “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们慢慢看吧。”说完，村长就拖着步子走远了。 岩乐林看了眼杂物堆，觉得夹在那堆东西里的红布有些扎眼，他烦躁地转身朝书架走过去，“找找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做好记录，至于郭小姐，你请便。” 郭霞无所谓，她寻了个凳子擦掉厚厚的灰，然后就一屁股坐下来靠在门板上闭目养神，她就像是来监视岩乐林三人的一举一动的。 岩乐林见她没妨碍他们工作，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他戴上橡胶手套轻轻擦去那些蒙尘的记事册，专注地一点一点翻看起来。 这里面有那个男人的消息么？ …… 这一忙就忘了时间，中午的时候也没人来招呼他们吃饭，村长可能还在忙。屋外依旧很安静的样子，这让屋里的四人有些模糊了时间。 后来实在饿了，岩乐林三人就靠着压缩饼干和水将就了一顿午餐，周倩语的面包还被郭霞瓜分了一些，又看了一下午的册子，眼看屋外天色渐暗，岩乐林才转了转脖子摘下手套走到一旁休息。 他喝了口水，翻开笔记本招呼周倩语和方齐过来整合资料。 …… “根据资料显示的来看，这村子很有年头了，但一直很隐蔽，倒是与传说符合。”方齐一遍咬着手指甲一边说道，“册子里说……嗯……说是早些时候，村子南边悬崖下有个大洞，洞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危害村民，然后村长就从村外找了个高人过来除害，这高人也厉害，最后他确实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给关回洞里了，然后还留了一样宝物在洞口镇压那东西。” 方齐概括了下看到的事迹，那些记事册上的东西太过零碎，很多地方的墨都已经晕开得看不清了，再加上字形复杂难辨，他忙碌了一天也只看到了一些跟神话传说似的记载。 “反正挺扯的，后面还说悬崖下面自从封了东西就开始涨水，没多久就变成了一个大湖，那宝物被湖水淹了，自然而然也没人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方齐朝岩乐林做了个鬼脸，随后就等着其他人讲话。 紧接着周倩语就清了清嗓子，“我这儿的事情要比方齐那里的往后些，大概意思是过了许多年，湖底的东西又出来害人了，村民们没办法，只能循着老法子去找了另外一个高人来补救。但我认为这次他们找的人纯属扯淡，这次的人居然提议要用活人来献祭给湖里的东西，那东西估计就是先前提到的宝物……” 周倩语秀气的眉皱紧了，像是看到了难以理解的事，“后来村民们为了活命没办法，最后还是照做了，每年找一个未破身的男子或女子扔到湖里献给……” “龙神。”岩乐林没等周倩语说完便率先打断了她，他翻了页手上的笔记本，露出一个有点得意又温雅的笑，“周同学你看，这村子好像真的有龙。” 周倩语不说话，她依旧难以理解，这些记载玄乎的很，虚虚实实并不能尽信，毕竟有很多记录者的主观臆断在里面，所以会给后世的研究者们造成很多困扰。 只是他们谁也没发现，再说到“龙”时，一旁闭目假寐的郭霞忽然半睁了眼睛仔细听了起来。 “可要是照记录来看，若是真的，那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吃了那些被献祭的村民才保佑了这个村子，那跟湖底那个残暴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岩乐林点头赞同了周倩语的话，他捏了捏鼻梁，像是斟酌了许久似的艰难开口:“其实这次考察，我是存了私心的。” 周倩语和方齐闻言同时放下手中忙活的事情看向他，面上有点尴尬。虽然多多少少有听说一点，但没经当事人证实，那些传言也当不得真的。 只是现在看岩乐林的态度，他是打算坦白了吗？ “你们大概也听说过吧，我以前看过心理医生治疗了一段时间，其实我不算是生病了，就是……我经常会梦到……这里，这些地方，还有一些人，模糊的脸，乱七八糟的的场景之类的……” “哇！难道是岩教授的前世今生？！好像好浪漫的样子！”方齐夸张地感叹。 周倩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看到岩乐林脸上也露出了半似尴尬的笑容，顿时觉得好笑。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就跟着线索一直找，最后找到了龙隐村，我想着要不就考察一下，顺便做做课题，还能带些学生……” 就在这时，郭霞突然嗤笑了一声，周倩语不解地看过去，只见那女人背着光，一时间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大概是嚣张又轻蔑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不止这些呢，岩教授？” 岩乐林心里骂了郭霞一句多事，但面上依旧和煦如春风，“当然了，我说了自己有私心的，我那些梦里经常会出现一个男人，他叫……阿沭……” “砰！”一声，本来好好敞开着的木门突然被一阵风猛地吹到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天也变得更黑了，就在这时，村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郭霞也被吓了一跳。 “客人们……祭祀开始了……请前往后山……后山观礼……” 村长一句话说的很慢，他粗砺的嗓音像是被刀子割过，嘶哑尖细，跟白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离开，继续用死寂的双眸紧紧盯着岩乐林，里面像是有深刻的恨，但周倩语等人也看不太明白。 方齐脑子最混，他肚子饿着，还惦记着晚饭，“可村，村长，我们还没吃饭……” “去……观礼！观礼！” 最后两个字像是嘶吼，把在场的另外四人都吓愣了，他们不敢再逗留，直接快步绕过村长佝偻的身子往外走，既然说了去观礼，那他们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只是岩乐林分明感觉到村长的视线依旧扎在他背上，那凶恶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撕碎…… 是因为他叫了“阿沭”这个名字吗？ 那些梦，难道真是他的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