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势成骑虎
第七章 势成骑虎 两个女弟子搀着柳润颜走到厅中,柳润颜兀自哭啼不休,说道:“今日二位殿下骤然向方少侠求亲,大家都是满腹疑惑,我却能猜到个中缘由。” 众人心里都想:“万俟氏向朝天教求亲本就稀奇,怎么神女宫也牵扯其中?愈发有好戏看了,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方云漪脸色发白,颤声说道:“柳宫主,我们私下里说话好不好?” 元虹不知方云漪曾和柳润颜打过照面,更不知方云漪所中的迷香,就是出自柳润颜之手,但见方云漪出言阻拦,便随声附和道:“赵教主正要去更衣,这位宫主,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也不迟。” 赵璋仪一听他俩的口气,倒像是担心柳润颜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想琢磨几句场面话,赶紧把她的话堵回去。 却没想到柳润颜不由分说,抢着说道: “我要是不把话说出来,实在是良心难安。今日午后,我们神女宫一行人赶往问鼎峰,半路上遇到方少侠,于是停下轮宫说了一会儿话。后来,方少侠自去迎接狼族客人,我们径直上得山来。大典开始以后,方少侠却迟迟未归,他去迎接的狼族客人也未现身。我心下好生疑惑,直到刚才两位狼王子殿下向方少侠求亲,我这才想起来,我犯了一个大错呀!”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华贵的黄金锁盒,高高举起,接着说道:“诸位武林同道想必知道,我们神女宫的弟子,向来喜欢琢磨焚香之术。今日我们所乘的轮宫里,焚烧的就是这盒‘仙娥娇’。 “本派弟子全都修炼神女心法,若是闻到仙娥娇的香气,就可以增强功力,修身养性。但若是外人闻到了——唉,说来真叫人不好意思,若是外人不小心闻到了,则会身体燥热,情潮涌动。 “现在想来,当时我们和方少侠说话的时候,他肯定吸入了不少仙娥娇的香气。而且那香气沾衣不散,他又赶着去迎接两位殿下,只怕大家后来一起中招……” 众宾客暗暗吃了一惊,神色都好生尴尬。 柳润颜都不必再往下说,再迟钝的人也想得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必是迷香发作,方云漪与万俟兄弟情热成jian,三人不顾礼仪廉耻在野外媾和,否则万俟氏也不会上山求亲了。 如此一来,朝天教和万俟氏全都斯文扫地不说,这么一件丢人至极的事情,还偏偏发生在朝天教创教千年的大日子,当真是狠辣辣打了朝天教一记耳光。 有些人想笑又不敢笑;有些人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听懂;还有些人投来暧昧目光,在元、重、方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重陵皱起剑眉,眯了眯眼睛。元虹不动声色,心道:“原来是神女宫下的药,却不知为什么?” 他看向方云漪,只见方云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柳润颜先是下药坑害他,现在又当众揭穿他的阴私。 赵璋仪气得嘴角胡须微微抽动,强忍怒火说道:“敢问柳宫主,仙娥娇既然这么霸道,柳宫主应该珍敛密藏才是,怎么还招摇过市,到处张扬?” 柳润颜取出一方丝帕,抹了抹哭红的眼角,说道:“赵教主教训得极是。只是我们平日坐着轮宫赶路,从不轻易停下与人说话,仙娥娇的香气也就不会逸散出去,我一向就疏忽得很……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呀!” 赵璋仪脸色铁青,柳润颜神色凄楚,兀自说道:“刚刚瞧见两位殿下出言求亲,我才陡然想起自己犯了大错。两位殿下年纪轻轻,行事却是光明正大,真叫我自愧弗如,因此我才鼓足勇气出来认错。” 众宾客都心知肚明,柳润颜哪里是认错?分明是处心积虑故意下药,然后又宣扬出来,把方云漪和元、重私结的事情坐实。 如此一来,朝天教势成骑虎,不愿许婚也得许婚,否则方云漪以后还有何脸面立身于世? 其实柳润颜身为一派领袖,在江湖上的地位,算是赵璋仪的平辈,现在却哭哭啼啼哀求原谅,朝天教当着许多双眼睛,也不便跟一个弱女子为难,看来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方云漪羞耻得无地自容,一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强忍着不愿当众掉泪。 重陵脸色阴沉,一双狼眼死死盯着柳润颜,若不是哥哥在旁一声不吭,他真要上去跟这女子动手了。 柳润颜哭得越来越伤心,盈盈跪倒在地,一群弟zigong人都跟着跪倒。 柳润颜哽咽道:“都怨我一时疏忽坑害了三位,不管赵教主和两位殿下有何责罚,我都情愿领受,只盼着能弥补今日大祸。” 赵璋仪沉吟不语,方才还热闹至极的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竟是一句私语都无。 过了半响,赵璋仪突然哈哈大笑,朗声说道:“什么叫做坑害?什么又叫做大祸?柳宫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家云儿能和两位殿下相会定情,那是天大的喜事啊,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怪罪你呢?” 方云漪愕然,心道:“舅舅气疯了?” 赵璋仪朗声笑道:“在座各位都是本教的朋友,大家听着,我妹夫壮年亡故,我meimei幽居不出,因此我把云儿接到问鼎峰来亲自管教。只是本教事务繁忙,我实在是力有不逮。万俟狼族雄踞北漠,我神往已久,两位王子殿下气度稳重端庄,我今天一看见他们,心里就是说不出的喜欢。没想到云儿命好,竟然有了这么一段奇缘,从此终生有了依靠,我心甚是宽慰。” 重陵低声向哥哥问道:“他这是答应了?” 元虹微微一笑。 重陵看哥哥笑了,显然是婚事已谐,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方云漪。 方云漪圆圆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呆呆看着意气风发的舅舅,心里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茫然。他察觉到重陵的眼神,不禁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你别老盯着我啦。” 重陵说道:“你是我们的人,看一看怎么了?” 方云漪脸色一红,说道:“你不害臊我害臊。” 重陵说道:“有什么好害臊——” 元虹截断弟弟的话头,说道:“好了,还怕以后不够看吗?” 重陵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收回目光。 赵璋仪吩咐一名女弟子扶起柳润颜,笑道:“柳宫主快快请起,你执掌神女宫,身份无比尊贵,现下又为云漪做了媒人,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我替我meimei谢过你了!”说着反而拜倒下去。 柳润颜连忙拦住不让他跪,笑颜如花,喜滋滋说道:“赵教主君子雅量,本座今日叹服。” 众宾客也都佩服赵璋仪口齿灵变,硬是把一件贻羞门户的丑事,说成了缘分天定的大喜事。目下形势所逼,朝天教只有联姻一条路可走,但赵璋仪应对奇速,可见城府并不寻常。 乐师们奏起喜气洋洋的乐曲,赵璋仪牵起方云漪的手,笑道:“我本来预备明日送诸位贵客下山,但眼下出了这么一件赏心乐事,我恳请大家多留两天。后天一早在问鼎峰凌空堂举办喜宴,请各位好朋友务必赏光!” 陆月归当先越众而出,举杯笑道:“赵教主雷厉风行,恭贺大喜呀!” 赵璋仪从弟子手中接过一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笑道:“陆官人,谢了。” 陆月归笑道:“朝天教今天又是创教千年吉日,又与万俟氏联姻结亲,可谓双喜临门,锦上添花。陆某躬逢其盛,当真是三生有幸。” 赵璋仪客气了几句,又说道:“云儿还不快道谢?” 方云漪如梦初醒,忙道:“啊,承您吉言!” 陆月归和方云漪也喝了一杯酒,转头看向元、重兄弟俩。 重陵双手抱胸,昂然不语。元虹抱拳说道:“陆官人,好久不见。” 陆月归微笑道:“幸好我今天来了,否则不就错过两位殿下的大喜之日了?二位姻缘美满,觅得良配,也该让旁人沾一沾喜气不是?” 元虹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话。 众宾客纷纷涌上前祝贺道喜,厅中热乱了一阵,赵璋仪就说客人们都累了,还请去厢房休息更衣,待会儿再回来把酒言欢,于是宾客纷纷散去。 唯独极乐寺的竹帘里面空空荡荡,早无人影。 赵璋仪叫来一个小弟子,问道:“极乐寺的大师们呢?” 小弟子稀里糊涂摸着后脑勺,说道:“奇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方才众人全神贯注都在听柳润颜哭诉,谁也不知道极乐寺的人何时离去。 赵璋仪不再询问,领着方云漪走进后面内室,往紫檀太师椅上一坐,脸上喜色一扫而空,黑着脸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罢!” 方云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欲哭无泪,把白天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他生怕舅舅怪罪,说完了就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舅舅的神情。 等了半天却毫无声息,方云漪偷偷抬头一看,只见赵璋仪脸色难看至极,蓦地一声巨响,赵璋仪抬起右掌狠狠一拍桌子,桌子哗啦啦塌了半边,木屑乱飞四溅。 方云漪吓得心肝一颤,忙道:“舅舅,你别气坏身子。” 赵璋仪咬牙切齿骂道:“姓柳的贱妇不安好心!” 方云漪从没听过舅舅嘴里冒出“贱妇”之类的字眼,不禁一呆,定了定神,说道:“舅舅,那柳宫主说话半真半假,她说仙娥娇是她们轮宫里焚的香,可我记得那股香气是她袖子里飘出来的,明明就是有意下毒啊。” 赵璋仪神色焦躁,背着双手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说道:“云儿,你跟着我也有三年了,你也知道当今武林形势。 “放眼中原人修界,要数咱们朝天教最为源远流长,足足一千年的悠久历史,人修门派之中再无第二家。 “至于那位让你整天发痴的圣仙大人,他所统率的华虚门根基浅薄,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跟咱们朝天教比起来,华虚门充其量只是后起之秀。 “哼,只不过,屠龙圣仙确实是不世出的武学人才,他一个人捧着整个华虚门扶摇直上,这些年竟颇有压过咱们朝天教的架势……唉,这个咱们也不多说了。” 方云漪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想:“我要是能见屠龙圣仙一面,那真是不枉此生了。不过舅舅平白扯这些做什么?好没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