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洞房花烛
第九十六章 洞房花烛 严惟洲淡淡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现下只要他自己想得通便罢。他若是想不通,你又能救得了谁?” 方云漪给他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面色涨得通红。 东迦罗瞅了严惟洲一眼,说道:“也没看这严大侠,句句都往人心窝子上戳。我猜你是身子不痛快,懒怠动弹罢?那也不打紧。方少侠,走,我来帮你找闵公子。” 严惟洲说道:“真话难听罢了。” 方云漪气道:“天么,真不知怎么又惹得圣仙大人发起左性了。以后再有什么事,你看我还跟不跟你说了。” 严惟洲见方云漪神色又焦急又气恼,长眉一蹙,起身说道:“我去南边找他。”身子轻轻一晃,黑色身影如风而逝,瞬间消失在nongnong夜色之中。 东迦罗说道:“那我去西边。” 方云漪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北面。” 东迦罗说道:“你走夜路,可要小心些。” 方云漪说道:“你也是!” 东迦罗笑了笑。因那几名极乐寺弟子伤势还没好全,他嘱咐他们在席上歇息,自行拿了火炬出去找人。 一个长老见状叫来几名亲兵,吩咐道:“你们去东边找公子爷。”亲兵们应声而去。 方云漪又向闵惊鸿劝道:“伯父且不要着恼,我这就把闵公子拉回来,给你老人家递酒布菜。” 旁人劝道:“似族长这般劳苦功高,夫复何求?太子殿下尊你敬你,把你当亲伯父般孝顺,纵使结不成亲事,一家子和气团圆,可是千金不换的福气啊。” 闵惊鸿缓缓摆了摆手,颓然摇头道:“可是那东禅师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能管待到哪里?” 方云漪苦笑一声,拾起那金簪子来轻轻掰直,用红帕子裹了揣在怀里,又问仆从要了一盏大红灯笼,便离席出屋,径向北面奔去。 但见一带银河,漫天星光,方云漪展开梨花飞雪轻功,刹那间把花厅远远甩在身后,时而越过几座精舍,时而度过竹林溪涧,扬声喊道:“闵公子,你在哪里啊?你爹爹可伤心坏了,我一个人劝不了他老人家,你也回来哄一哄他罢。” 他身法灵动,脚步奇快,不一时攀上缓坡,钻入树林,四下里风吹虫鸣,草木瑟瑟,隐隐听得瀑布飞溅之时。 他心道:“闵公子好阴凉湿寒之地,说不定又泡冷水去了。”循着水声奔去,穿过几片丛林,只见一道飞龙似的瀑布倒挂下来,奔流欢悦,水花四溅。 方云漪加快脚步,哪知跑得十分急了,不慎被地下一条刺藤绊了一跤,哎呦一声扑倒在地! 大红灯笼直飞出去,蹭的一声撞在树上,登时熄灭,黑咕隆咚滚落下去。 幸得一束束星光透过树枝当头洒落,四周倒也清朗明亮。 方云漪左足踝一阵刺痛,冷嘶着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原来那刺藤布满紫黑尖刺,甚是坚硬尖锐,将方云漪的裤脚都拉破了,白生生的皮肤上拉出一道血痕。 方云漪心道:“这点儿小伤不打紧,先找着闵公子再说。”撑着地站起身来,一撅一拐蹦跳着捡起灯笼,低头看还有没有火星。 忽然上方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大红人影闪了出来。 方云漪抬头看去,只见闵莲君逆着星光冷着面孔,双手背后站在高处。 方云漪大喜,抛下灯笼,说道:“闵公子!”提气往上走了几步,笑道:“我的公子爷,你可叫人好找啊,快跟我回去罢。” 闵莲君把身子转过半边,侧头望着瀑布激流,冷冷说道:“你随我去哪里就去哪里,管我怎的?”轰隆隆、哗啦啦的水声片刻不歇,隐隐把他的声音淹没了过去。 方云漪赔笑道:“外面黑灯瞎火的,你又着了气恼,我怕你出事啊。” 闵莲君用力咬住下唇,说道:“出事了又怎的?死活也不上你的心。” 星光水色之中,但见闵莲君脸色苍白,连大红喜服都蒙上了一层雾蒙蒙、虚笼笼的水雾,整个人好似月画烟描,缥缈出尘。 方云漪又往前走了一步,左足伤口轻微刺疼,只得再次站定不动,温言道:“我怎的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别要死要活的啦。” 闵莲君说道:“谁要死要活了?”神色有些羞愧懊恼,低头道:“我本来也猜得到,你十有八九是不愿意的。可我爹爹昨天叫我去,兴兴头头计较了半天,说得我……说得我的心思也动了,谁知今日被你当众回绝——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存了那一分指望。” 方云漪看他站在瀑布下孤独伤情的模样,心里一阵冲动激荡,忍不住就要答应了他一切所求,可终究还是惦念着那俩长毛冤家,强定心神,微笑道:“闵公子,我心里把你当好朋友看待。你要是难过,我也不好受。” 闵莲君转身背对着他,闷闷说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去罢。” 方云漪哪里肯走,仰着脸问道:“你肚子饿不饿?你刚才就没好生吃什么。” 闵莲君说道:“你别管我了。” 方云漪吸一口气在胸里,脚腕不那么疼了,便一步步走到闵莲君身旁,从怀中取出那红绸包的簪子,拉着闵莲君说道:“你的簪子方才掉了,我又捡回来了,掰直了还跟新打的一样好看,你好歹瞧一瞧不是?” 闵莲君心思繁乱,用力把手臂一甩,冷声说道:“你又看不上别人,还招惹别人作甚!” 谁知他这么把手一推,方云漪立足不稳,啊的叫了一声,一个屁股墩儿坐倒在地。 闵莲君吃了一惊,回头说道:“你怎么了?” 只见方云漪一手揉搓着左足,另一手还紧紧攥着簪子,苦着脸说道:“我刚才跌了一跤,脚上被刺藤割破了。” 闵莲君撩开衣摆单膝跪下,拿起方云漪的左足,迎着星光一看,不禁急道:“破了好大一道口子,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方云漪笑道:“恁细细一道儿小口子,头发丝儿似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啊。” 闵莲君对着他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方云漪一下子绷住了左腿,伤口中一阵麻痒。 闵莲君问道:“如何?” 方云漪老老实实说道:“痒索索的。” 闵莲君皱眉说道:“这刺藤只怕有些微毒,我背你回去上药。” 方云漪听他肯回去了,笑着说道:“那敢情好。” 闵莲君一边把两边广袖捞起来,松松折了折塞进后腰,以便行动方便,一边说道:“咱们也别回花厅了,让他们随意散了罢,我送你回青竹雅舍,免得我爹爹又抓着你说个没完没了,那时就不能轻易脱身了。其实他平时也没那么多话,只是这十八年憋着不能的事情,这两天竹筒倒豆子,全都要赶着说与你听呢。” 方云漪笑道:“伯父这么啰嗦我,我其实很欢喜。” 闵莲君说道:“你欢喜归欢喜,听不听他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云漪哈哈一笑,撩开红绸取出簪子,说道:“闵公子,我给你戴起来罢。” 闵莲君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也不揭穿他,扭身拿后脑勺对着方云漪。 方云漪便握起他一头银丝,用手梳了几梳,如水流般丝滑冰凉,轻轻往上盘起,斜斜插入金簪子。 闵莲君双手向后做了个托举的姿势,方云漪就扑在他的背上,两手搂着他的脖颈。 闵莲君背起方云漪,默不作声站起身来,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他感到方云漪的呼吸轻轻扑在耳边,方云漪的身子又不轻不重压在背上,肌肤温热之意透衣而来。闵莲君不禁心想:“当年爹爹曾背着他逃出紫霄天,如今他长大了,又换做是我背着他了。固然是此一时彼一时,身份关系都截然不同,但难道我终究也要把他送走?” 方云漪忽然笑道:“闵公子,你记不记得那一回,严大侠把我们俩都给捉了,咱们相依为命半夜奔逃出来,我就是这么背着你的?” 闵莲君说道:“我当然记得,原来你也还记得。我瞧你如今跟他那么交心要好,我还以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早就忘了这档子恩怨呢。” 方云漪咯咯直笑道:“闵公子,我也不知怎么的,一听你说话,就好像吃那初摘的酸甜果子似的,特别有滋有味。” 闵莲君不言语了。 方云漪伏在他背上不用自己走路,又觉得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好不轻松自在。 这少年左顾右盼看望风景,又拿手扳了下闵莲君的肩膀,说道:“闵公子瞧着风标清瘦,其实肩膀挺结实的啊。” 闵莲君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狼族体格高大壮健,你素日瞧惯了狼王子们的风标,我哪里能跟他们比?” 方云漪温颜笑道:“大家生来都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好,又何必要比呢?” 闵莲君听他语声温柔愉快,不必回头去看,都能想到方云漪此时笑吟吟的表情,还有他嘴角那小小梨涡…… 闵莲君暗暗叹了一口气,强着自己不必多想,快步向青竹雅舍奔去。 不一时回到雅舍,却见一把锁锁住了院门,闵莲君无奈道:“我爹爹料定你今晚不回来住,叫下人们把门都锁了。” 方云漪说道:“闵伯父治家谨慎,门户十分严紧。” 闵莲君沉吟道:“你这伤口露在外面,只顾着吹风也不是事。还是去我那里坐一坐,我再叫人来给你开门。” 方云漪点头笑道:“多谢啦。” 闵莲君快步来到幽竹居,只见院中栽着几株芭蕉树,鹅卵石铺了一方小池塘,养着两尾红鲤,浮着几片圆圆莲叶。 廊下挂着一排大红灯笼,门窗上都贴了大红喜字,一看就知是闵惊鸿的手笔。 两人看这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洞房,心中一荡,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闵莲君背着方云漪走进屋内,但见红烛高照,锦屏陈列。床上红纱低垂,瓶中插着桃花,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只可惜都放得冷了。 闵莲君唤了几声,屋中无人答应,不禁疑道:“也不知下人们都去哪里了,敢是都去花厅瞧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