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耽美小说 - 西贡小姐在线阅读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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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刮季风的夏季夜晚,睡在廊棚里,那里很凉爽,在户外睡觉就像梦一样美好。

    在炎热的季节,必须喝guntang的绿茶。只有喝热茶才能解渴……要克制自己,不去喝冰镇饮料。当习惯之后,就会爱上喝又苦又涩的绿茶。

    老人说,我可以让我的女儿珍珠带你去塞纳河。在离巴黎三十里远的地方,那儿有个小河湾。树叶落下来,沉积在河床上,河岸的沙地变成海绵状,那里不是像湄公河,那里就是湄公河。珍珠是他抱养的一个越南裔女儿,姓阮,名叫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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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贡时莱昂少爷继承了一栋巴洛克风格的豪宅做府邸,一楼大厅的吊顶有十米高,可以在这里举办舞会。

    纵使这是一栋如此奢华的公馆,有无数的客房空在那里,他们仍会把安南仆人赶到房子外的棚屋里住。

    房子是独栋,周围没有别的民居,草坪修剪得很好,就像法国花园里的草坪一样。它唯一与法国本土别墅不同的也是让它显得古怪的是屋后建的小窝棚,跟永隆那栋小洋楼的小窝棚同属于一个样式,是专门供佣人住的,而且“特供”给那些出身次等的佣人,白人女佣在别墅里则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西贡新府邸的这个半露天的“窝棚”建得更好,更体面更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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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印度管家走过来,支开了莱昂,管家说行李交给佣人们就好了,请少爷跟我来。一个白人女佣走了过去,指挥矮小的安南佣人应该把行李箱搬到哪里去。

    请少爷到处走一走瞧瞧看,好好参观一下这栋宅子。这里是不是被管家安排得井井有条,安排得很好,很适合年轻的法国官老爷居住。

    可是我的——莱昂少爷想了一下措辞,我的仆人住在哪里?

    印度管家体贴地说他会安排那个安南人住在外面,绝不会让仆人影响到房子里面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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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等到了深夜。等屋子里所有的佣人都回房去休息之后,他偷偷溜进阮的小棚屋里。

    他跟阮肩并肩坐在床边,他问阮:明天我去见父亲,你想跟我一起去见他吗?

    阮摇了摇头说我不想。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西贡了。

    “那好,那就不跟他说。”

    我跟你一样讨厌父亲。莱昂笑着亲了亲他,他们不愧是亲兄弟。

    阮委屈地告诉莱昂少爷他今天在厨房切菜的时候把手指割伤了。莱昂不知道这码事,因为他今天没有上桌吃饭。在巴黎和永隆的时候,他都是跟莱昂少爷一样在坐在饭桌上吃饭的。在西贡,规矩变了。

    莱昂握着他受伤的食指,“你想要我去给你找药水和绷带吗?”实际上莱昂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里,行李和房子都是管家指挥着仆人们收拾的。

    他拒绝了莱昂,但是他说他想要他吻他。莱昂一面吻他一面安慰他,别担心,他爱他的心情没有改变。

    在西贡上城区的这所大宅子里,莱昂找不到时间同他亲热,时时刻刻都有人看着他们,他们只能见缝插针接个吻,莱昂马马虎虎地摸他屁股几下,然后就结束了。

    不能解决莱昂少爷的性欲需求问题让他很焦虑,他是莱昂的爱人,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事实上是他cao心过头了,在西贡,莱昂很快就学会了招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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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5年,彼时西贡已经被法国人占领半个世纪了。

    法国情人说,印度支那是他的第二祖国,他的爱人葬在那里。

    从马赛到西贡港的邮轮头等舱船票,是他那个安南兄弟最后一次享受超越他身份地位的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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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昂的脾气在来到西贡之后变得喜怒无常。他身上是有很多变化,比如他开始抽雪茄烟了,他开始夜不归宿了,他身上开始有女人的香水味了。莱昂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他的头发变短了,每时每刻都用发蜡固定得一丝不苟。从前他的头发是有点长的,那样富有艺术家气质,现在他变成一位干练精明的殖民地绅士,也讲究起穿戴来,戴百达翡丽手表,戴金刚石袖扣。生活在富白人圈子里,攀比是避免不了的,出入要讲究派头。而莱昂,在巴黎时他就见识过了,莱昂是个普通意义上的富家子弟,爱慕虚荣,物欲心膨胀,他会因为不能拥有一支造价昂贵的高级高尔夫球杆而苦恼不已。

    除了气派的蓝旗亚轿车,阔气的府邸,还有情妇。在莱昂结婚前他们在西贡上城区的那些日子里,莱昂跟好几个法国女人厮混过。

    莱昂少爷追求起女人来毫不费力,他有一个极优越的外表,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他明白自己是位漂亮的公子哥,在殖民地,这是少见的,殖民地很少有从巴黎来的公子少爷,所以莱昂看待其他人都是傲慢的,印度支那的白人对他来说都是乡巴佬。还有浪漫,莱昂是惯会做那些爱情把戏的,他在巴黎情场里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当他确定好他的追求对象之后,就像狩猎一样,摸透猎物的脾气性格,针对她们的特点制定计划,就跟从前他对付在永隆的那个纯情的安南情人一样,采取最热烈的爱情攻势,用价值不菲的礼物以及热吻,在那些女人身边布置下一面网,降伏了她们。

    但有意思的是,莱昂跟那些情妇的关系个个都不长久,他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是刚刚搞定了这一个,他却已经在筹谋下一个了。

    对莱昂来说,爱情最精华的部分是女人们终于被他的追求所打动,于是完整地向他献上自己的身心的那一个夜晚,是的,爱情的保质期只有一个夜晚。第二天醒来,他就立马感到他的情妇索然无味。

    有些女人会因为莱昂的抛弃而伤心欲绝,但她们的伤心只持续那么一阵子,转而她们便向下一位情人献出热情。这些白人情妇跟莱昂少爷是一样的人,爱情对她们来说也不过逢场作戏,她们会很快地从莱昂为她们营造的爱情假象中清醒过来并脱身。到头来,只有那个愚蠢的安南混血儿一直沉睡在爱情的海市蜃楼中不肯醒来。

    莱昂少爷并不戳破他的幻梦,但也不继续花费精力维护,他不光对阮冷淡了,甚至还打骂他,他对待这个旧日的爱人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安南奴才。无妨,反正阮会自己替白人少爷找理由来哄骗过自己的。

    他擦莲脱下的皮鞋,洗莲穿过的衣服,他这样做的时候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仍和他在永隆时一样。

    在来到西贡之后,阮仍旧是照在永隆时的习惯,在门廊等待少爷回家。有时候他会等到后半夜两三点,莱昂不回家他是不会去睡觉的,但是他如此煞费苦心等来的却不一定是莱昂的好脸色,莱昂有时候带他的情妇回来,看见门口站着的那个穿长衫的安南人就很扫兴,莱昂问,你为什么不滚开呢?妈的,别像个鬼一样守在门口。

    但是莱昂少爷还是仍然看见他三更半夜点着煤气灯守在门口,因为只有他守夜,他是自愿的,其他佣人都要睡觉。

    莱昂喝醉了酒,火气就更大了,他有时会朝他动粗——阮能别像个老妈子一样天天粘着他成吗,他讨厌这种被监视被管控的感觉,阮要是敢再巴巴凑到他跟前来就别怪他动手打他。

    他疑心阮是在对自己行使一些妻子的权利。这就僭越了,白人少爷更恼火了。

    至于阮对他到处沾花惹草会作何感受,他才不理会阮是怎么想的,他随便他去吃醋去难过,但如果他胆敢在少爷面前表示自己嫉妒不满,就要挨打了。他需要让这个安南人明白他原本没有资格吃醋,他不是他的妻子,甚至连个正牌情人的名号都挣不上。

    他教给那个安南情人,要遵守秩序,要在这栋上城区宅子里生活就要守这里的白人主人的规矩。

    他不过是希望当他需要阮的时候他刚好在他身边,而当他不想见他时他又能识趣地走开。在莱昂来看,他只是随心所欲行事,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一个人。为何阮就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呢?可是,琢磨不通少爷的心意给那个安南情人造成巨大的困惑,阮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惹得白人少爷生气。

    曾经莱昂对他极有耐心,他肯一遍一遍地教他念法语、替他系鞋带……现在莱昂动辄就冲他发脾气。

    在巴黎的时候莱昂很少喝醉,他很少有酩酊大醉的失态时刻,但是在西贡,一方面莱昂变得讲究了,一方面他也变得粗俗了。讲究在他学那些官老爷派头学得又快又好,粗俗在他放弃文学和艺术,沉醉在夜总会的白兰地和舞女之间,他变成一个乐于嫖妓的酒鬼。

    这位美丽的安南情人遗憾地爱上了一个并不高尚的白人。

    在莱昂喝醉的时候,他用自己那个瘦小的身体把莱昂从蓝旗亚轿车里架起来,莱昂把体重全部压在他肩上,他就仿佛驮着一头成年老虎的瘦骡子一样,莱昂认出又是那个惹人厌的安南人,他一把推开他,冲他吼:Vafangool!

    莱昂是推不开他的,他推了他三四次,在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这个安南人后他放弃了,任由阮把他拖到楼上的卧室,他一躺到床上就不省人事。躺在床上时白人少爷嘴里还在嘟哝别碰我。他默默地为莱昂脱衣服,脱鞋袜,拿干净的湿毛巾给他擦脸……然后,他看着莱昂睡过去。安南情人坐在法国人的床边,再次回忆起他们在永隆时的蜜月。他看着莱昂的脸就想起他对他说的那些海誓山盟,想起他曾经给予他的热吻。总是这样的,当他望着莱昂的时候,他总这样情到深处,难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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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西贡后的不久,他放在枕头下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就失窃了。当时他吓了个半死,心惊胆战地去把这件事告诉莱昂,结果莱昂神色平静地说丢了就丢了,别管了。后来有一遭他打扫少爷的书房时,在书桌暗屉里发现了那枚红宝石戒指。

    安南情人拿着这枚戒指呆愣了很久,然后,他又把戒指放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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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园夜总会,现在已经从西贡的地图抹去了,曾经这里以奢靡着称。泉园夜总会的外观是一座巨大的东南亚花园,当中有一个游泳池,是直接截取某段河流,在河床上挖成的。在吃冷餐和跳舞之前,白人们就在泳池里游泳。跳完舞后,男人们带着他们的舞女去包间休息,热带花园里散布着一个个静谧的小包间。每天晚上,涂脂抹粉的白种女人乘加长轿车从城郊的别墅来到这里,醉醺醺的法国绅士在等她们。富有的中国商人也来,喊这里的白人舞女陪他们跳舞,跳狐步舞,跳查尔斯舞,一直跳舞到天亮。每天有邮轮从法国本土捎来香槟酒,法国人在泉园喝着祖国产的香槟酒,在印度支那享受着巴黎舞会。

    永隆的晚上缺乏娱乐项目,西贡城不缺玩的地方。

    巴黎有个着名的低级舞场,风流牧羊女夜总会。同伴跟莱昂少爷聊起了巴黎的妓女,泉园也有很多妓女,她们穿着宽松单薄的夏裙。

    牧羊女?莱昂环顾了一眼在场的妓女,道:这里没有牧羊女。

    同伴们开玩笑说她们不牧羊,她们牧羊神。没错,这是热带的森林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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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昂在夜总会认识了几个从蒙马特来的艺术家朋友,这些人思想开放得很,跟莱昂大谈两性问题。

    “身为男人,绝不能娶比你有钱的女人。那种个性的独立的,适合做一夜情对象而不是妻子或情妇。”艺术家朋友说他喜欢东方人的温顺,自从他来到印度支那,他就决定再也不碰法国女人了,他已经交往过好几个本地女友了。有时候,他甚至还想找个英俊的安南小伙子。

    莱昂少爷只当艺术家朋友在开玩笑,说那可是男人。这有什么,艺术家满不在乎地打了个手势。他说他很欣赏这里有阴性美的男性,这里无论男人女人都更柔弱娇小。

    记者,是的专栏作家,专门写时政文章。他来印度支那采风,回去给祖国的读者写篇东南亚游记。在西贡有不少像这样来体验异域风情的文艺工作者。

    莱昂少爷虚荣心作祟,把他从歌舞厅认识的酒rou朋友带回家招待。

    记者谈论起他所感兴趣的东亚风情,比如中国女人的金属指甲,安南女人两个rutou之间的直线距离——据说是19厘米,真的是这样,有学者写过专题论文。莱昂客气地陪笑,说我对这种内容没有兴趣。

    记者兴奋地说:不不,您不懂。就得要猎奇的。

    吃饭的时候,一个安南仆人来给客人布置餐具,那是个很貌美的仆人。记者伸手掐了阮的屁股一下。

    阮尖叫了一声。记者哈哈大笑,对主人说道:“他听不懂法语,对吧。”

    莱昂少爷变了脸色,“请允许我提醒您,先生。那是个男佣人。”

    莱昂知道阮外貌上的魔力,总有人盯着阮看,白人和黄人都有,男人有女人也有,那样的眼神象征着一种企图。有白人太太向莱昂少爷讨要过这个混血佣人。

    其他人对阮的企图常常激起莱昂的愤怒。他来到西贡后囿于这里殖民地的秩序,一直对那个安南情人克制欲望,因此莱昂那种因为所有物被染指而生出愤怒里还掺杂着yuhuo。这种愤怒,在他看到情人被记者堵在楼梯道里猥亵时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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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的嘴唇上还有血,刚刚少爷的朋友想强吻他时,他自己咬出来的血。他伶仃地站在楼梯过道上,瑟瑟发抖。

    莱昂少爷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个记者已经被管家强行送走了,只剩下他同莱昂两个人,他感到难堪异常,刚才发生的事,莲肯定是全部都看见了。

    莱昂突然冲下来,粗暴地抓起他的领子把他拽上二楼,拽进二楼的卧室里。

    他把阮丢到床上。他今天想干他,不管他乐不乐意,他今晚非得睡他不成。

    出乎意料地是阮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顺服于他的意志,阮第一次反抗了他。他越是强迫他,越是撕他的衣服,摁他的手臂,阮越是反抗得厉害。

    “你出什么毛病了,在永隆的时候你不是挺乐意的吗?”

    安南情人哭了,他仍是不愿意,他恳求莲别这么干,他现在不想做那回事。

    白人少爷心想也许他需要把阮给打服,就像法国人以往对那些安南人一样,动用武力,这样凡事都来得便利些。

    他摁住了阮的上半身,冲阮脆弱的小腹揍了一拳。那一拳像是落在柔软的春泥上,阮弓起腰在他身下痛苦地打滚,他就趁他痛苦的时候掰开他的身体硬闯进去。

    安南情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莱昂不屑一顾,心想这有什么痛苦的,只是cao一下,他又不是第一次挨cao。

    进入到阮的体内之后他就变觉得不那么气愤了,动作也变得从容起来,他早该这样,为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安南情人在他的抽动下窸窸窣窣地哭,他又不满了,打了对方的脸一下,命令道你给我态度好点。在被白人少爷强jian的时候,他连哭泣都不能够。

    莱昂锤在他肚子上的那一拳下手狠了,一连几天他都躺着床上下不了地,后来能下床活动了,却总是直不起腰来。其他佣人嫌他太娇气,使唤不动,歇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长。这个安南人在他那个小窝棚里躺了几天,没人管没人问,也没人给他送饭。

    有一天早上他起床,呕出一口血来,心里凉了半截,悲观地想也许他的身体已经废了,他活不长了。

    白人少爷消了气,才发觉他已经好几天没见阮在他跟前了,于是屈尊来下人房里看望情人。莱昂发现他病了,拿出五百皮尔斯特给他,让他去医院看病。这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想,莱昂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只是那五百皮尔斯特钞票,搁在他简陋的床头柜上,宛如白人少爷付给他的嫖资一样。

    这五百块钱,他只动了一点,去药剂师那里买了些镇痛片,治标不治本,他知道的,但是他不想花莱昂太多钱。白天他不吃镇痛片,那玩意儿吃了会头昏,到了晚上他痛得无法入睡,就会吃两片。

    一个月之后他养好了身体,他决定向莱昂认错。

    他愿意让莱昂骑在他身上,他不就是白人少爷的一条狗吗,莱昂愿意像对待堤岸的妓女那样对待他,他便已经感激涕零了。只求莱昂无论如何不要不理睬他。

    他甚至还不如那些在太平洋沿岸巡回的港口妓女,至少她们拥有白皮肤,而且还拥有yindao,可以取悦白人少爷的yindao。

    晚上,他早早洗好了澡,散开头发。等到宅子里所有的佣人都睡下——从他的小棚屋看见宅子里的灯都熄灭之后,他摘掉手上的翡翠镯子,悄无声息地潜进少爷的卧室里,把自己送给莲。

    他想,他不能带着母亲的镯子去干这种事,用身体在床上伺候一个白人男子,让他愧于面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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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不认识莱昂了。似乎之前,前四五年里他认识的那位白人少爷,跟现下在西贡总督府供职的白人少爷不是同一个人。

    莱昂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突然抓起墨水瓶往他身上挥过去。

    「走开!」

    zuoai的时候,莱昂跪在他腰上,拿猎枪枪管戳他脑袋,可怜的情人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少爷生他什么气。身体发抖,极度恐惧,他再也不可能对一个拿猎枪顶着他脑袋的白人叫哥哥或者莲,只能叫少爷。

    手指穿过头发,摁在头皮上,枪管yingying地抵在温热的头颅上,钢制的枪管,似乎有比冰还凉的低温。子弹出膛后枪管就热了,guntang,他见过莱昂用水给它降温。猎枪现在是莱昂最珍爱的宝贝。

    他要求安南情人对他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像伐木工养的亚洲象一样,看见人就夹起尾巴跪下来。后来他又转而要求阮对他敞开心扉,像个真正亲热的爱人那样,莱昂要他什么样子,他就得变成那个样子。

    莱昂对他施加冷暴力。白人少爷眼中的迷恋逐渐变成了厌恶,令安南混血儿心碎欲绝的是,那厌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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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面对内心真实情感时选择逃避。我这样逃避了很久。

    我曾经对着他的沉默不语乱发脾气,把他吓得不轻。连我的rou欲也成为一种武器,仿佛刀剑刺进受害人的身体。

    他爱阮,但是他看起来并不爱他。在爱的领域这里,白人少爷因为没有学过,畏手畏脚。他不会爱。

    给这个孩子做教育参考的那对夫妻,很失败,丈夫是个纯粹的商人,他娶的是妻子的嫁妆。没有爱,这个做父亲的男人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母亲呢,母亲又是病怏怏的那么软弱,她已经尽力了,尽力用母爱来保护孩子,让孩子好歹算是成长在一个充满温情的环境里。不过这只能持续到母亲离世,母亲一走,这个孩子就又被抛弃了。

    从孩子到男人,他没少做尝试,那些热情招待这个孩子的大人们,总有一个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的吧;那些对他说情话的女子,总有一个是真情的吧。可是在巴黎的交际场中,所有人都虚与委蛇,他未曾得到过真心,他慢慢地也就学会像那些人一样,面热心冷,保护自己,这可以最大限度地牟利。

    他忍不住地去伤害阮,就为了他那点自尊,他那点脸面。他这么安慰自己,这个越南人的自尊是不重要的,情人的自尊是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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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昂认为自己被安南情人给控制了,他被迷恋于阮的情感给控制了,他极度讨厌这种被控制不自主的状态,他想尽各种方法来打破对方的控制,比如在床上拿手枪抵对方的头,或者做羞辱性的行为,他知道黄种人都对白人的羞辱很敏感。

    在他们做那事时他忍不住去强暴阮。

    他嫌弃从阮身体里流出来的污秽的血。阮弄得他满床污秽,把他身上也弄脏了,于是他愤恨地捅进那滩淌血的有感知的软rou里去,拓开裂隙。

    混血儿被他虐待怕了,他不能指望莱昂少爷在床上把他当人对待。但莱昂有时也会在性爱结束时细心而温柔地为他洗澡,他像只小鸟围着浴巾由任莱昂替他擦干头发,在这种时刻他又认为莱昂爱他,他们在永隆时的情感又回来了。

    男人是容易对高贵的情人产生欲望还是卑贱的?

    面对娇小得像鸟儿一样的安南情人,他无法克制自己产生暴戾的色情欲望,当莱昂握住那一把头发,当黑发乖顺地被他握在掌中时,突然有一瞬间的幻想,期望能薅着那把头发,把阮从凳子上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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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人少爷爱上了打猎。被哲学艺术和诗句驯化美饰过的温文儒雅,变成热带丛林里射进动物身体中的猎枪子弹。在永隆时,虽然只是自私地出于爱护自己名誉的目的着想,但那也算是在道德约束的范畴内。是的,道德,在永隆时他还是受道德约束的。

    恐惧,一种登峰造极的恐惧,这个白人男子隐藏了二十年的私密,贪婪、自私、野蛮、凶残,他从来不肯承认,他自己都羞于面对,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无法抵挡猎杀的欲望。欲望和恐惧使他和柔弱的安南情人在一起,zuoai。

    他需要一条赤裸的纤细脆弱的脖颈,这样恐怖的野兽一样非人的隐秘一面,只有当百叶窗合起来,才暴露出来。

    在他印象里,阮是不怕疼的,他很耐疼,他的身体似乎对rou体疼痛很迟钝。就好比鞭子落在劳改犯身上,黄面孔上毫无表情,仿佛鞭打的是别人,痛苦是出离的,与己无关。像是知道要被贯穿的命运,阮也只是配合着摆出更适合被侵入的姿势,不吵不闹。

    莱昂想,他就像一头牲口一样。阮趴跪在床上或者地板上的姿态,像一头沉默的母骡子。

    安南情人一走进卧室,他就按死台灯,令情人走进黑暗里。

    拉上窗帘了,透不进一丝风一丝月光,浓厚的黑暗里,莱昂坐在深而宽的扶手椅上,保持沉默。

    他站在那里,等待莱昂手指间的那支烟燃完,等待莱昂下达指令。到时候松开双手,他的衣衫就会按照想象那样全部落下。

    「转过身去」,他轻柔地哄着阮背过身。他只看阮纤细的背和圆润的臀,这样他就可以假装自己在睡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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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支那的平原上饿不死人,不管是什么植物都在长果实,香蕉树太多了,人们拿香蕉喂猪。

    还有芒果,平原上到处都有青芒果。芒果成熟的时候掉在地上,摔得到处都是芒果rou,空气里也全是芒果甜丝丝的味道。但芒果却是不能吃的,里面长满了虫子,有些孩子忍不住诱惑吃了芒果,害上可怕的痢疾。平原上的孩子经常因为痢疾而活不到成年,当孩子带着肿胀的腹部死去后,父母会把死掉的病孩子埋进水稻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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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阮相较于外面那些妓女的一个显着区别,他从来不出声,就好像他不知道可以用声音来反馈他的体验一样。倒不是说他在跟情人zuoai时像摆在床上的死rou,他会用手和嘴唇来配合,但除此之外他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音。对于情人一切可能的激进的举动,他不鼓励,也不制止。情人有时似乎故意逼迫他呻吟,他知道对方的意图,却依然保持沉默。他比白人少爷要慎重很多,显然他对于偷情这种事态度跟白人少爷不同。

    这就让性交变成了单方面行为,另一方需要猜测他到底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到底是享受还是忍受。渐渐地他的感受就变得不重要了,本来也是这样,他的快乐来自为情人提供快乐。

    原本那柔软的金色的裸体是高高在上的,在巴黎时,白人少爷每夜把它放进幻想里。现在它堕落了,成了男子拿来享乐的工具,单纯地用来发泄原始欲望的工具。

    在他摘掉手镯的那些夜晚里,性通常是凶残的,他也困惑为什么,不过仅是困惑而已,关于莱昂——他不懂莱昂的想法的时候太多了,他并不因莱昂老是在床上抓着他的头发强暴他而忧郁痛苦。

    重新戴回玉镯子后莱昂就对他温柔了——原因是这样的,白人少爷认为摘下手镯来奉承他的阮不是完全的臣服,不是完全的忠诚。他认知里的那位东方美人是戴着翡翠手镯的,戴着母亲的手镯的西贡少年才是他的东方美人,翡翠手镯同黑色长发一样,是他身上不可或缺的要素。

    莱昂少爷在想明白阮为什么摘掉手镯之后,出奇地愤怒。他清楚地明白阮在提防什么在抵触什么,这是很让法国情人感到挫败郁闷的。阮无形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同白人恶匪和被抢占的女子划等号,难道他们不爱彼此吗,难道他们的爱情不足以消解偏见和可笑的恨意吗?

    母亲的屈辱随着伤心的奶水融进孩子身体里,安南情人恐惧“强暴”“强jian”这样的字眼,这是先天的,就像狍子害怕老虎的嚎叫。

    在西贡被强jian的第一夜,这个混血私生子很恐惧,竭力反抗。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一八九六年的某个夜晚,她也是这样疯狂地反抗。

    他祈求他的莲不要这样,不该是这样。今晚不是。

    他哭,不过同时他也奴服了。他还是奴服于爱情,他那所谓的唯一的爱情。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楼上卧室的地板停止轰轰咚咚的震动。好了,结束了。一刻钟后,安南仆人屈着腰,披头散发,一瘸一拐地从少爷卧房里走出来。阮蹲下来,用手指默默揩掉脚下他滴在地板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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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他义正言辞地拒绝莱昂,晚上他摘掉那件枷锁,怎样都可以。他在摘下翡翠镯子之后,为白人男子koujiao。

    有一次,是发生在中午的一回,莲对他说你以后戴着镯子不行吗。他没有想到莱昂会直接开口向他请求,于是他没有拒绝莱昂少爷,他说好,以后再不摘了。跟白人少爷睡觉也不摘了。

    莱昂完全占有他是在那个闷热的午后,彻彻底底地占有,从内到外再没有半分半毫属于他自己的了,再没有半分半毫拥有独立的意志。之前他可以说是他的妓女,之后他则成了他的奴隶。他允许白人少爷通过jianyin自己的身体去jianyin母亲,他知道他的相貌很像那个诞下他的安南女人,他躺在鹅绒床上,他就是活着的她,被白人男子侵犯,一遍又一遍。

    摘下手镯,他可以告诉自己这具身体是那个私生子的;戴上手镯,这具身体既是孩子的也是母亲的。二次被玷污的母亲继续尖叫、哭泣,他能听到她在哭泣,可是下一秒他便忙于应承白人少爷的亲吻而无暇他顾。那个安南女人的哭泣声淹没在爱欲的涛浪里。

    他沉默地望着套着玉镯子的那只手臂,莱昂的亲吻由身下缠上脖颈胸脯,当莱昂吻到上身来时,就自然地用两只手臂抱住对方的头颅。

    他听见了二十年前母亲撕心裂肺的嚎叫,被强jian的女人的嘶嚎令他感到不安,他躲进莱昂的怀里,用双臂搂紧了压在他身上的白人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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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孩子,卖掉奴隶生下的私生子,祖父辈就是这样做,父亲的父亲教给父亲这样做,父亲再这样教给儿子。

    奇怪,这个私生子怎么会有档案记录呢,那时只有白人在殖民署有档案。档案上这个混血儿是完完全全当地人的孩子,只不过这个出生在越南富商家的少爷,有个白人教父。是教父也是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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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南孩子们唱着法国国歌。

    在学校里,学生不能说越南语,一旦发现会被开除。孩子们学习法国历史,学习克洛维和拿破仑,唱。要想真正占领一个国家,就得这样,从教育入手。而且是循序渐进地,长期地。对于殖民者而言,学校是征服心灵的最好手段,是传播法国文明的最有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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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巴黎时莱昂从来没有使唤过他,也不让别人使唤他。现在他理所应当的受用着安南仆人的服侍。

    混血儿一面躲着莲,可又巴望着莲能撞见那些为他而落的眼泪。

    父亲在信里只字不提这个混血私生子,就好像没这个人一样。但他又是知道儿子把他也带来越南的。

    莱昂在法国时,还乐意同人去解释这不是佣人,这是他兄弟。到了殖民地,也不知道莱昂怎么了,他再也没这么说过,不过也没人问。来造访莱昂少爷府上的客人心知肚明,实际上那就是个佣人。

    莱昂去拜访了他父亲一趟,他对他父亲除了尊敬没有别的感情。回来莱昂就抽上雪茄烟了,还有了狎妓的行径。

    他得和女人混混。

    让人觉得变化恐怖的不是这个,不是白人少爷堕落了,变坏了,是他浑然不觉这变化,这变化来得自然而然。难道他在巴黎时没和那些职业情妇们打过交道?每回他都觉得良心难安,而且还对那些妓女很尊敬,甚至对误入迷途的年轻女孩好言相劝,现在莱昂想通了,那些女人就是供他这样的男子消遣的玩意儿,这是她们的职业,妓女是合法的正当的职业,拿营业执照,有专门的医生每年去给做体检,受政府保护,那么去消费她们自然也不是罪恶。好似入乡随俗一般,他看待女人的心态,变化了。

    当大家都这么做的时候,这就不能称为是一件下流的事了,反而是该做的事。那些女人是名流。没错,他需要这样做,他有他的道理,那些女人是名流,可以带给他荣誉。

    有那么一两回,他大半夜回来碰见了阮,顿时跟做了贼一样支支吾吾磕磕巴巴。他明明犯不着跟阮解释,但他还是扯一个谎出来,说他去和同僚喝酒。第二天他想起来觉得窝火,一个奴隶一样的人,怎么会害他难堪。

    再有这么一次,他就去阮房间里拉他起来,拉去自己的床上睡他。有了这么一次莱昂就好了,再没觉得这个越南少年辖制他。那一晚他虽然醉着酒,浑浑沌沌里好像觉得滋味有那么点不同。

    靠着在嫖妓后强jian他的安南情人,白人少爷找回了他的自尊。

    事后他也良心不安了一阵子。但是第二天阮待他一切照常,照旧对少爷好。嗐,不是什么大事。

    夜半,月光照在情人面向窗外的半张脸上,湿泪痕闪着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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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说阮是仆人,不如说他是奴隶,而且还是没有工钱类似家奴那样低微的奴隶,他似乎从来都认为他的身份是仆人,生下来就该伺候白人主子,阮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还有别的出路。阮没有工钱。但他实际上又是需要用钱的,莱昂少爷开始时迟钝,根本没发觉他困顿的处境,后来他偷偷给阮钱。

    给的钱不多,每次都是几十皮阿斯特,不过经常给。白人少爷很细心,知道他没有存钱的办法,他去不了银行,开不了户。几张纸票,薄薄的一点,刚好是街上的白人妓女接一次客的价钱。

    他们更像是像嫖客和妓女的关系了。

    他平时伺候少爷谨小慎微,在那码事上倒是主动到大胆,不知羞耻,活像窑姐。可他一直安静,从不喊出声来,

    夜晚入眠的时刻,他静悄悄地走进莱昂少爷的房间。在闷热的屋内,安好风扇,大汗淋漓地zuoai。

    在招妓后,莱昂连澡都没有洗过,身上有女人浓郁的脂粉味,但是少爷仍要他来陪睡。他在上床躺好之前迅速地抹掉脸上的眼泪,不让莱昂看见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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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人少爷本是不愿招妓的,可又不愿拂了朋友们的好意,莱昂心想,也许换个味道尝尝鲜也挺不错的。

    他对那个安南混血儿的爱情死了,香槟、赌场、妓女和泉园夜总会杀死了它。

    一天半夜阮紧张兮兮地把他摇醒,问他是不是抽过鸦片了?

    他觉察到莱昂少爷身上有些不妙的苗头。

    混血儿忧心忡忡地规劝少爷,他见过抽大烟的人。鸦片害人的东西,不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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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一双女子的嘴唇,柔软丰满,男人不会有那样的嘴唇,就像男人不可能有女人那样丰腴的臀。

    他的睫毛又黑又浓,是欧洲式的。

    阮体内的一半法国血液是无法更改的,母亲被羞辱的印记被孩子继承了来。那是融进血液里的屈辱。来自白人父亲的jingye。

    莱昂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像是狼,白人少爷和他的同类一样,文明在黄种人任人宰割的土地上,渐渐变成西装革履的虚壳。

    他不愿意让别人来侵犯阮,他自己来强暴他就可以?

    每天晚上,莱昂扯着他的头发骑他,他让这个白人少爷来糟蹋自己,糟蹋到流血他也很高兴。

    没有人走过来告诉他,他的母亲不是娼妓,她是在生下她的孩子后才成了娼妓。她始终是被强迫的,被强迫着怀孕,被强迫着为娼。成了窑姐的大家千金最后大约是死在窑子里,染上了梅毒,也有可能是别的病,只不过最有可能是梅毒,当然也可能是好几样病加在一起都有,更为讽刺的是,这母子俩竟然是一样的命运。

    这位母亲,她与她的孩子唯一一次见面也是她的孩子被送走的时候,她打开襁褓,非常高兴的得知她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而不是女孩。于是她微笑着说,好了,抱走吧。母亲把她的镯子塞进孩子的小被里,是给她二十年后的儿媳的。是个男孩,他就可以过安宁的日子,可以娶妻生子,而不必遭受母亲这样的屈辱。

    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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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印度支那,贩卖人口的是很常见的,甚至可以说成了一种正经买卖,妓院里的印支妓女大多是被卖进窑子里的。

    白人妓女们则在在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城市之间迁徙巡回,上海,香港,马尼拉。这群港口妓女,就像流浪的吉普赛人。

    那些白种男人,把西方代表文明之一的性病也传进来了。白人不介意跟平原上的本地女人睡觉,只要她们够漂亮,那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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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把同性恋说成是一种高雅?莱昂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烂俗,下等的兴趣,明明他生养于高雅的家庭。

    白人少爷内心也在挣扎,他既读圣经,又读柏拉图。那是他的血亲,还是一个男人。身处西贡城的上城区,他绝不会承认阮是他的情人,爱情那是决不可能,他甚至不愿承认他们之间有rou体关系。即使在对男子嫖娼富人狎妓持赞成态度的殖民地社会,同性恋也是伤风败节的。他觉得羞耻,丢脸。他把这羞耻一股脑地抛到了阮身上。所有的耻辱他都让他的情人一个人承担,阮几乎要被自卑给击垮了,最煎熬的时候他甚至想亲手阉割自己。

    包裹他的是一条金黄色的绵软无骨的河流。

    他暴力地蹂躏阮的睾丸、尿道,在床上虐待他。那些性爱都像酷刑一样惨绝人寰,莱昂用rou体上的痛苦逼着他发疯发狂、失去理智,最后只会不顾一切,不顾尊严地乞求白人少爷停手。

    没喝光的威士忌酒瓶捅进他的股间,他从来没有想过莱昂会把酒往他身体里灌。他明白过来了,莱昂并不想跟他zuoai,他仅仅是想侮辱他。他尤其爱虐待他的私处,有时候莱昂甚至并不碰他,却命令他脱光裤子张开腿,拿皮带抽他的私处,把那个孱弱的生殖器官抽得渗血。

    莱昂越来越经常管他叫婊子。他仰躺在床上,活像条被剥鳞扒皮的死鱼一样,满脸泪痕。

    那是第一次,莱昂把他摁在书桌上cao,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他记得他躺在一张巨幅地图上——当时莱昂正把这张法属印度支那联邦地图摆在桌子上,他突然命令他过来,脱衣服,然后乖乖躺到桌子上去。那是莱昂第一次对他使用了婊子这个称呼。法国人精神亢奋得仿佛癫狂了一般,白皮肤呈现粉红色,浑身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来,莱昂掐着他的脖子cao他,他差点被莱昂掐死在那张地图上。

    他把这个安南人的身体当成土地一样征服、侵略。黄色的裸体与这片黄色的土地是一样的,他爱这种白人权力的滋味,他不仅可以摧毁这片土地,这个国家,他也可以摧毁这个民族,这具身体。高潮来临之际,他用尽全力掐他手掌中那个柔软的脖颈,感受身下那个安南人濒死时身体无意识的收缩痉挛,他被对方收缩的肠道侍弄得极为得意。

    白人用强壮的手指揉捏安南情人身上那对长得很小巧干净的睾丸,满不在乎地想,男的,又能怎样,安南男人跟安南女人是一样的,总之都是承受侵略的主体。

    可怜的混血儿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法国情人曾经那么爱他,那么喜欢他。他不明白莱昂为什么憎恨他的身体。

    剩下的半瓶威士忌没能灌进他肠道里,这让莱昂很是恼火,他把阮的下半身抬起来,手把着酒瓶的瓶底往下死命一摁,一半的瓶身被那具下贱的身体吞了进去。于是混血儿昏死过去了,下身血流如注。

    但这些都不是最羞辱的,最羞辱的是法国少爷告诉他,他不会喜欢男人的。他喜欢女人,他只会让女人做他的妻子、情妇。他宁可要一个住树屋的柬埔寨女人,是的,一个粗俗的本地女人,都远胜过这个越法混血男仆。

    莱昂变得残酷了,他逼着阮去观看殖民者是如何毁掉水稻田。白人驱使着麻木的农民,亲自毁掉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把水稻,将正值灌浆期的水稻,搅烂,翻到泥土里。

    白人少爷对这片东方土地的情感与他对那个黄皮肤的情人的情感是分不开的,当他还是一位浪漫主义的探险家时,他对东方爱人浓情蜜意一如他对那片热带土地深沉的迷恋。当他化身为那群殖民者当中的一员时,他对他的爱人百般凌辱。

    当他压在阮身上,或者他扯着阮的黑发令对方跪在自己胯下时,居然是有快感的。食髓知味,年轻的法国人欣然爱上了这种欺凌弱者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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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昂开始长久地冷落他,他厌恶他就像他厌恶肮脏的本地农民。他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抹布,一只苍蝇。

    他终于明白了,莱昂是厌恶他的祖国的,他和其他白人是一样的,在憎恶黄种人这一点是莱昂并没有例外。可是莱昂明明喜欢他穿奥黛的样子,喜欢他的长发,愿意听他讲的神话故事,愿意喝热茶,喝米酒,吃米饭和春卷。莱昂难道不爱印度支那的文化吗,他怎么会厌恶他的祖国呢。

    软弱美丽的混血儿不明白,要想与莱昂相爱,他就必须放弃尊严,把自己从祖国、原生民族中剥离出来,变成一个忘名忘氏的流浪儿,那么作为一个亡国流浪儿,他是可以与白人主人相爱的。否则,只要他仍甘心背负着祖国的尊严一刻,莱昂便要继续折磨他一刻。

    他不能有爱国情感,不能有民族情感,这类情感在殖民者眼里代表逆反,他不能对那片流淌着黄色河水的土地产生归属感,他只对他的爱人,那位白人少爷心生归属感。

    于是他便来到一个亘古不变的抉择面前。这是二十世纪每个爱上殖民者的下等人都必须经过的历程:先背叛祖国,再拥抱爱情。

    他在没读懂题目的情况下便稀里糊涂地作答了,这个愚蠢但却美丽的安南情人,他只知道自己痛苦,因为被爱人厌恶而痛苦。要如何重新得到莱昂的爱,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他只要他的白人少爷,只有白人少爷给他的热吻和爱抚才是可靠真实的。至于独立主权、民族尊严、革命党、反殖民抗争此类辉煌的词汇,他一概不管不问。

    莱昂近在眼前,祖国远在天边,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祖国存不存在他都不能确定。在最混乱时期,印支半岛有数十个执政党,全部宣称自己是合法政权。而他唯一认识的祖国就是莱昂代表的那个,法属印度支那联邦。

    很多时候他并不明白他错在哪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去向莱昂认错。如果莱昂不肯原谅他,那就把姿态摆得再低些去认错。如果跪在莱昂脚下已经不管用了,那他就匍匐在他脚下。

    他每时每刻都生活在令人窒息的痛苦中,而这痛苦,正是源自他对白人少爷不可言说的爱。当莱昂羞辱他的种族时,他之所以能感受到痛苦,是因为他爱着莱昂,倒不是因为别的。爱而不得是他所能想象出最大的灾难。只要莱昂不抛弃他,他愿意做任何事。也是,像他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私生子,还能指望什么呢。

    这不是真正的情人,不过是类似于一条狗那样的角色。

    和堤岸那些出卖身体给白人的安南娼妓一样,和那些为殖民地政府卖命的地方乡绅一样。

    处境和结果是他自己选择的。

    把手举过头顶,然后顺从。知趣地躺倒。

    他因此在莲眼中变得美丽。

    他知道莱昂傲慢虚伪、自私、虚荣心强。这并不妨碍他做莱昂的妓女。白人少爷喜欢他的奴服,那就这样做。他只求能讨好对方。至于莱昂对他的好是不是出于真心,他无暇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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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病倒了,他在厨房劳作的时候突然晕倒。白人少爷在二楼听见女佣的尖叫声。他冲下楼把阮抱到二楼自己的卧室里,再打电话请来医生。医生诊断说是低血糖,是饿出来的毛病。病人最近饮食上可能出了问题。

    少爷放下心来,送走医生后他把厨娘叫过来,照着他在永隆时的记忆,吩咐法国厨娘做粥,粥里要加rou、蔬菜、鸡蛋。

    守在阮的床边等待的时候,他心想也许他对待阮过于冷酷了。

    情人醒来后,他立马把那碗法国杂烩粥端给他,阮并没有吃他的粥。混血儿仅仅是抱着这碗粥安静地哭泣。

    莱昂又心软了。他看不得阮哭,他经不起阮掉眼泪。他得承认,因为阮长得很美,所以他哭的时候楚楚动人。

    莱昂少爷承认是自己错了,他不应该把阮假想成男人看待。一直以来这个混血儿乖巧本分,一直把自己摆在女奴的位置上,从来没有想过忤逆白人少爷。是自己错怪了阮。

    面对阮的哭泣,莱昂少爷手足无措,他站起来,摸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掏出一颗果仁巧克力。白人少爷替混血儿剥掉巧克力的包装纸,然后把巧克力递给他吃。

    混血儿接过了巧克力,一边哭一边吃。十几年过去,他还是在金边时蹲在地上给法国老爷们刷碗碟的那个孩子,他与莱昂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们和解了。

    接吻的时候,阮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一直在颤抖,含在他的嘴里的阮的嘴唇也在颤抖。

    他们又拥吻在一起,阮不再颤抖了,他的头发完全被弄乱了,嘴唇苍白。安南情人的美只对白人少爷一个人而言,他吃了他嘴唇上的香蜜,弄乱了他的长发。而安南情人手足无措,欣喜而激动。

    此后安南仆人听从少爷的安排搬进了房子里住。

    他们坠入了热恋,这句话在浪漫里,很美好,这句话按在白人少爷和他的安南仆人身上,变得阴阳怪气。

    如果女人这个身份代表雌伏,那他是愿意的。

    明明是他先起了算计之心诱惑莱昂。他算准了莱昂会爱上来法国的那个安南孩子,无论这个孩子是谁。在法国时他很珍奇,他是东方美丽的代言者,他知道吸引莱昂的就是这个,所以他留长发。等到莱昂飘洋过海来到印度支那后他就不珍奇了,东方遍地都是。他对靠近莱昂的其他同胞倍具敌意,生怕他人分走莱昂少爷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他未曾想过反抗,安心接受被安排的绝路,如同待宰的牲畜一样。幻想古典戏剧里的痴情郞会降临,莲回心转意,他进行一场豪赌,赌莱昂对他的迷恋可以打倒种族和阶层的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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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其实是个很英俊的男人,高眉深目,他的五官并不女性化,举止也并不娇弱。当他也像白人一样穿上贴身的笔挺的西装和皮鞋,虽然对白人来说他仍旧矮小,没有性魅力,但对本地女人们而言,他应该是极富有魅力的一个男人。可是白人少爷不喜欢他穿西装的时候,他偏爱阮穿那些颜色靓丽的丝绸旗袍,穿白绸裤子,赤着脚站在地上的样子。他偏爱阮像个家庭妇女一样做饭洗衣,伺候男人时的样子。

    他身上有很多他像女人的证据,比如他愚蠢。男人都是聪明的,不会被爱情蒙蔽头脑,但是阮是个像女人那样脑子简单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