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汤面
李创带着一个男人进来了,那个男人样貌不算出众,属于猛看一眼会觉得好看,但是转身就会忘记的人。比起他的样貌,可能他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更引人注意。 男人一进来就被穿着明显不合适的睡衣的少年吸引了目光,开口问:“就是他?” 成炙顾不得哭泣了,紧紧的抓住成彬锐的衣角:“先生不要把我送给别人,求您了。” 成彬锐回头安慰少年:“不会把你送人的,只是做些检查。” 成炙还是很紧张,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成彬锐的衣角不放手。 成彬锐无奈道:“好吧,我给你一起去。”然后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问:“我能跟他一起吗?” 男人耸耸肩:“规定上来讲,肯定是不行的,不过你知道,规定在我这里,向来没什么用。” 成彬锐说:“行,带着你的人,到我的休息室里吧。” 说完直接把少年抱起,进入了办公室里的私人休息室。休息室里有更加浓郁的生活气息,整个气氛都会令人放松一些。 不一会,那个男人带着三个人进来,一个人开始给少年检查身体,还有一个心理医生,不断跟成炙聊天,来鉴定成炙的精神状况,还有一个记录着两人的鉴定。 成彬锐则跟男人在一旁聊天:“简哥,你不是让我养着他?给他搞个户口挂我名下,我好安排他去上学。” 简则看着面前忙碌的几人,和少年几乎隔几秒就会看成彬锐一眼,他便知道即使是有条件,这孩子段时间内也离不开成彬锐了。 成彬锐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就让别人信任,想要结交甚至依靠。 他现在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鬼迷心窍的开始与成彬锐合作,虽然合作很愉快就算了。 简则说:“户口倒是好办,但是他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根本不适合上学。兄弟,养都养了,好人做到底,你再顺手调教一下,把他引回正轨呗,我相信你的能力。” 成彬锐说:“我很忙,不如让你们这些专业的心理医生来?” “啧啧啧,兄弟这就太谦虚了,B国圈子里谁不知道你成功了三四个嘞,我们的专业心理医生可做不到。”简则对成彬锐的专业能力还是很相信的。 “哦,对了,你问没问这孩子的家庭姓名什么的,咱们也好找找。”简则又想起来一件事。 成彬锐摇摇头:“这孩子不想说。” 简则沉默一下,说道:“造孽哦。”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简则已经知道了,到调教室里的孩子有一部分是拐卖儿童,但是有一部分,则是被家人亲自送进来的,这小孩很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对于成炙的检查,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简则才领着他的人离开,走的时候约好了下周还要进行检查。 他们离开之前,成彬锐要求伤情鉴定和心理报告出来之后给他看一眼,他也好对症下药。简则急忙答应了,知道是他松口了,愿意帮这个孩子了。 简则是一家公益组织成员,成彬锐本来想把成炙直接送给他们的。但是那个公益组织最近在整改,不好再收孩子,所以简则才不得不拒绝了成彬锐的请求。 因为成炙这件事的打扰,成彬锐的工作被耽误一些,所以两人在办公室里几乎呆道全公司最后两个人。 在成彬锐工作的时候,成炙因为刚刚的检查过于耗费精力,蔫蔫的在沙发上睡着了。怕汇报工作的下属打扰他,于是成彬锐把他抱进休息室。 等到成炙醒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成炙从一片黑暗中睁眼,身上几乎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才看见,黑暗中来自休息室门口的一丝光源,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他走出房门,看着在书桌前工作的男人,他戴上一副眼镜,一身西装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加班的疲态。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在这黑暗的大楼中,仿佛他就是唯一的光源,闪闪发光。 成彬锐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休息室的门口,果真看见光脚站立的少年。 他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对成炙说:“去把衣服换了,该回去了。”说完开始收拾书桌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成炙听从安排,把衣服换回那身并不舒服的夏衣,还小心的裹上成彬锐的大衣和帽子,打扮的跟来时一模一样。 因为大楼里只剩他们两人,成彬锐也就懒得再开灯,只用手机打出微弱的亮光。毕竟是经常加班走的路,在大楼里他摸黑都能走出去。 但是跟着他的成炙显然不行,才刚刚出办公室的门,成彬锐就感觉袖口被拉住。 转头一看,成炙小心翼翼的拽着成彬锐的袖口,低着头跟在他后面,显得可怜兮兮的。 成彬锐忽然想起下午时,那个说着自己在调教室里黑暗经历的孩子,他耸动的肩膀和哽咽的啜泣,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些同情和心疼。 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他反手握住这个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少年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成彬锐的手干燥温暖,坚韧且有力,成炙被一下握住的时候,有些怔愣。 他是怕一个人呆着,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他不是什么心里脆弱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挺过那样残忍的调教,依旧能反抗,能自己思考什么是底线。 他只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被再次送回去,回到那个连蓝天的看不见的调教室里。如果这次再被送回去,他这么长时间来的伪装将会被识破吧。 他不是被野狗咬死,就是会被调教成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他不想被送回去。 所以他在演,赌上他在调教室里这么长时间来的演技,他在试探成彬锐的底线,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值得信任。试探这个男人还是不是几年前那个温柔的大哥哥,他是不是还会在救他一次。 于是他看准了李创对他的脸的喜爱,试探成彬锐能为他做什么,把他带到公司是他始料未及的,因为他最多认为成彬锐会让李创留下来陪他。 但是可以出门,能够坐上车,他贪婪的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他艳羡的看着办公楼里西装笔挺的社会精英。 他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内心好像伸出小小的触角,希望可以寻找活着的出路。 不是单纯的活着,如果是单纯的活着,他早就屈服于调教室的压迫,又怎么会演出顺从,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逃离的希望。 他想要有尊严的活着,他想要自由的活着。 所以他顺从的在成彬锐的引导下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但是最后的情绪崩溃是始料未及的。 这么长时间的压抑,那些黑暗的经历无处诉说,身边不是冰冷的调教师就是比他还惨的奴隶。他找到一个人说出这些,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最后的那个拥抱是他最贪恋的温暖,他贪婪的想要得到更多。 但是随后来的陌生人让他又退缩了,那些人的问题温柔且不容拒绝,那些令人熟悉且厌恶的触碰,像极了调教室里每段时间都会进行的一场奴隶测试,用那个测试来显示奴隶的利用价值,调教方向。 他无端的猜测,这个男人是不是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他是不是也想要一个任他摆布的奴隶,他的经历,让他不敢再去轻易信任,哪怕这是哥哥。 成炙的内心,再次竖起坚硬的墙壁。 但是这只在黑暗中抓着他的手,那么温暖,那么真实。等他松开后,成炙心里一空,好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成炙被恍恍惚惚的带着回到了成彬锐的公寓,被安置在餐桌前坐下。但是他不愿,坐着让他很不舒服,于是成彬锐只好让他跪下。 不一会,面前便摆上一碗汤面,面里有香油的味道,有番茄的酸味,有荷包蛋的蛋香。温度都是那么熟悉,像极了哥哥把他救回来之后,他们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每天晚上的晚饭,味道和温度都那么熟悉。 成彬锐面前也有一碗,他坐在桌子上,成炙还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成彬锐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对他说:“那就跪着吃吧,吃完睡觉,好好养伤。” 太熟悉了,这一切太熟悉了,在黑暗的调教室里,他怕他失去本性,小心翼翼的在每天晚上,每一个被折磨的时刻,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父亲硬挺的臂膀,邻居家飘香的饭菜,还有和哥哥一起住在出租屋里的每一天,他都不断回忆。 面汤里蒸腾出的雾气,打湿了成炙的睫毛,他深深的埋着头,湿润着眼睛,一口口吃着碗里的面。 成彬锐吃饭快,吃完之后就看着成炙吃面,觉得这一幕异常眼熟,眼前的少年好像跟记忆里的男孩略有重合。 心中也略有惆怅,开口问道:“成炙,真成年了?” 成炙一愣,看了一眼挂表上的日期,恍惚一瞬:“我刚刚十八。” 在调教室里暗无天日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们都没有权利知道日期,甚至连昼夜都无法推算。他觉得时间很久很久了,原来他在调教室里只待了两年,他只恍如隔世。 “跟我一个弟弟一样大。”成彬锐无端感叹一句,好像不想在成炙面前流露出情感,于是说完就端起自己的碗,去厨房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