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舒受伤
文祖福心里烦躁,刚想说什么,曹子秋先转身解释道:“回军爷,我们并不是冀州人,只是途径此路被迫困在此处。” 段笑天上前来面无表情道:“和我们一起走,还有一个时辰便到冀州城了,那会你们再分开也不迟。” “多谢军爷,只不过我朋友受伤严重,我们无法随着你们大军队前进,我们人少总会快点。” 曹子秋也不傻,他跟着文祖福已经有些日子了,顾家三公子和那死去的顾将军长得一般无二,如果碰到不认识的御林军只会给顾星舒惹来麻烦。 段笑天看了眼背对着他的顾星舒,继续劝说,坚持让他们一起同行,不然出了事没人救得了他们几个。 顾星舒觉得这声音有点眼熟,想了想转身想看个究竟,结果倒是段笑天先认出了自己。 “顾公子?” 文祖福挡在顾星舒面前,疑惑:“什么顾公子,她姓李,叫李四,我姓张,叫张三。” 段笑天:“……” 他几步上前,顺腾挡住了他的去路,直到走进一点顾星舒才认出来这是谁。不怪他认不出来,是段笑天与以往不同,胡子拉碴满脸都是泥巴,实在……不好认。 “段将军?”顾星舒不确定的问,他也只是在楚萧身边见过他几次,并不熟悉。 “在下段笑天,见过三公子。” 文祖福一听名字瞬间反应了过来,惊讶道:“什么?你你你你是……那皇……” “皇上派我前来冀州救灾,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三公子。” 顾星舒淡淡点了点头:“我们只是途径此处被困,不用管我们,尽量让他们走快点进城,这大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再遇上泥石流可就不好了。” 段笑天看了眼他的腿,询问是否严重,要不要找人背他,顺腾一听就不干了,直接拒绝了他。 他的公子他自己会照顾好。 其实刚刚要是顾星舒不转头段笑天也认不出来,经过一夜狼狈,如今还冒着大雨,换做谁也认不出来。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道:“对了三公子,与我一起来的还有你大哥。” “你说什么?”顾星舒心里一紧,“我大哥怎会来这冀州?” 段笑天向他解释道:“皇上命他为此次冀州监督官与在下同行。” 顾星舒下意识就要往人群中去找寻找,可惜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 “顾大人去了柳庄,我们说好一起在冀州汇合。” “柳庄……”顾星舒嘴里低声呢喃,“北口都如此严重,那柳庄都是农田较多,如果洪水来了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别担心,你大哥是武将,他知晓分寸。”文祖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的对,我们先回冀州城,到了那里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段将军,我可否多嘴一句,让我大哥来,是谁的意思?” 段笑天没瞒着他,如实汇报:“是太傅的意思。” 顾星舒了然,如果是闻太傅的意思他就安心多了,若是楚萧的意思…… 事不宜迟,众人也不多耽搁,迅速往冀州城转移。顾星舒担心顾诞第一次任命就遇上这么大的难题,洪水猛兽无情,他生怕顾诞会出个什么事。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顾诞确实如顾星舒所想,救灾情况处处碰壁。 冀州洪灾远远比上报给楚萧的还要严重,三区房屋坍塌,百姓被洪水猛兽吞走,随处可见的尸体与流连失所的百姓惊慌哭喊声。 他和段笑天分别各带一万御林军提前赶到,第一时间便是去柳庄修缮堤坝,顾诞甚至都没来得及和粮草官计划就冒着大雨开始疏散百姓。 “顾大人,这堤坝……这,这没法修啊。” 顾诞走得匆忙,一身黑色短打此刻已经被大雨浇透了,靴子已经看不出是黑色还是白色了,他望着已经破防的堤坝一阵心惊。 本该用石灰砂浆坚固的堤坝,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麦秸草,顾诞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怪不得会这么严重,如果不是此次水灾瞒不住,整个柳庄怕都要被淹没了! 而那洪水猛兽中随处瓢泼着百姓尸体,顺流而下,头顶雷雨不断,脚下不知踩着多少尸体,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看这雨势来势汹汹,一时半会根本无法修堤坝,我们必须先撤离百姓。”顾诞果断放弃往回走,又令众人先不修堤坝,边走边交代,“快,放弃修堤坝,先转移百姓!” 顾诞虽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但他丝毫不恐慌,快速让大家的分散开挨家挨户去转移百姓,遇上老残病弱他也不顾泥土滂沱,背上人就往安全地转移。 冀州城的大雨也并未停歇,街上随处可见伤员以及转移来的百姓抱在一起取暖,等到顾星舒等人转移百姓进城时已经快到晌午了,而他在城中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 城中排水渠显然修缮的很好,城门大开着,只不过连着几天大雨下来,地上的水已经淹没了脚。逃离而来的百姓无家可归的就冒雨躲在街上各个角落里,放眼望去整个冀州城街道上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百姓。 这些百姓有些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有的人连鞋子都没有,有的妇女怀里抱着孩童,有的老人已经奄奄一息躺在那里,任凭大雨拍打在脸上也毫无波动。 在场除了顾星舒,谁都没见过如此严重的灾害,哪怕是当年太子之乱他们都没见过像此刻尸横遍野这样的场面,饿殍遍野,以泽量尸! “不是说周大人在救灾吗?为什么这么多百姓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段笑天低吼一声,没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跟在他身后的同他一样才来。他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过去裹在一位怀抱幼儿的妇女身上,哑声问,“你们怎么不去周大人府上躲雨,听说周大人搭建了很多帐篷供百姓用,怎的大家都躺在这里?” 那妇女眼睛有些失神,良久后才反应过来段笑天是在和她说话,她抱着孩子往后挪了挪,警惕地问:“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 “大嫂你别怕,我们是朝廷军,奉旨前来冀州救灾。” 大雨还在不停的落,此刻已经接近黄昏,气候也越来越冷,那夫人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看着段笑天良久后突然向他跪下磕头。 “军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吧,他已经发烧很久了,求求你了军爷,只要你能救救我孩儿,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军爷!” 妇女的哀求声在大雨中格外清晰,段笑天连忙要扶起她,那妇人却怎么也不肯起身。渐渐地周围人哭泣声越来越大,听得人心里阵阵发凉。 顾星舒看到这画面就已经想到了是怎么回事,让他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已经派了御林军前来振灾,最起码……这些人面上的功夫该做足吧? 街上抱着孩童的妇女不少,有的还在襁褓中,有的甚至可能都没有呼吸,顾星舒一下子觉得又回到了当年辽东百姓被肆意碾踏的时候。 他的耳边是老人的救救我,脑海里是男人女人的救救我孩子吧……这场面,何等的似曾相识! “去,现在就把城中所有郎中全部抓过来看病,命令他们必须把医馆腾出来救治百姓。”顾星舒望着看不到尽的街厉声道,“敢违抗圣旨的,直接关进大牢听候处置!” 段笑天也只是怔愣了片刻,立吩咐下去,瞬时间御林军汹涌而出。 顾星舒上前探了探那妇人抱着的孩童,呼吸薄弱,好在还在一口气在。他扶起那妇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轻声道:“大嫂快些起身,他们是皇上的亲兵,你放心,我定然让人治好你孩儿。” “……谢谢,谢谢公子。” 顾星舒站在大雨中,此刻也顾不得腿痛,厉声道:“其余人去敲门,不管是百姓还是店家,把所有门市给我全部打开!” “是!” 顾星舒有长达六年的战争经验,他先吩咐老人孩童先找地方躲雨,让士兵们挨家挨户敲门,不开门的直接踹,开了门的不论让不让,先让淋雨的百姓进去躲雨。 段笑天透过雨水望着屹立不倒的顾星舒,灰蒙蒙的大雨中他就像是那颗定心丸一样,即使他此刻自己也狼狈不堪,可他的语气却是让大家心口一安。 他没经历过残酷的天灾人祸,当年太子之乱他虽不得宠却也能得到一个段府的庇护,而后的辽东之战他更没有亲身经历过。 此行来到冀州,柳州百姓死伤无数,尸体遍野他却无能为力,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却被大水吞没,连声“救命”都来不及喊。 他怕,也恐慌过,可此时,他却如释负重一样,浮躁害怕的的心立马被顾星舒安抚了下来。 而等他见到冀州知府周大人,已是次日下午了。 ** 顾诞依旧并没有楚笑天这么顺利。 柳庄多是农田百姓,洪水冲塌房屋后很多人都不愿意放弃庄稼钱财,顾诞怎么劝都劝不走,生生折腾了四五个时辰才把一半百姓转移。 然而这还不是最难的问题。 柳庄距离最近的地方是江南平江,到现在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下子转去平江,只能选择水路尽快到达冀州城。但由于暴雨不断,通往平江的路已经被洪水冲断,他们根本无法快速过江到达冀州城。 顾诞此刻前进后退都不得,身上还背着一位腿受伤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只有三岁多的孤儿,他的父母被洪水冲走,只有这孩子一个人趴在树上活了下来。 他望着身后长不见尾的百姓,心里苦涩极了。这场天灾夺取了很多百姓生命以及他们的财产,庄稼今年都有好收成,如今被一场大雨洗刷了个干净。 眼看雨越下越大,如果人员无法安全转移,那么他们不是被洪水冲走,就是被头顶的泥石流给埋没。 正当顾诞犯愁的时候,前面有士兵大喊道:“顾大人,前面有几艘船可以用!” 顾诞心中一喜,立马上前查看。 然而那些船完好无损的只有两艘可以用,其余三只都是废船,根本无法载人。 思虑再三后顾诞要求成年男子留下,老人小孩妇女先走,随后他又命众将士手搭着手,建起来人rou墙让来不及过得人踩着他们的胳膊度江。 整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顾诞带着的那一万士兵被分布在各个地区抢险救灾,他自己以身作则,在水里泡了整整七八个时辰才把所有人安全转移。 冀州城的大雨整整下了八天后终于停歇了,随后天边出现了一抹火红的阳光,如同在黑暗中破石而出,等到了黎明觉醒。 顾星舒带着所有人忙碌了三天两夜,期间没吃没喝,把所有的百姓都安置好,中途又发生了几次百姓冲突,一一化解后累瘫在一处台子上,抬头一看已经天亮了。 此刻他已经累的手指头都不想抬了,浑身酸痛,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已经不知温度是何东西了。 “公子,公子!”顺腾急急忙忙跑过来,以为顾星舒躺在那里是晕过去了,见人睁着眼睛才安心,“公子,我背你去看大夫。” 顾星舒已经没力气反抗了,任凭顺腾把他背起来往一处帐篷下走,他也只是叹息一句:“好想睡觉。” “公子你先别睡,段将军已经去见周大人了,等会有吃的,吃一点再睡。” 顾星舒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