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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沦落人

    孟盛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海钓的事。

    他第一次海钓的时候才十岁,还不了解该怎么收线。鱼线那端一传来重量,他就急切地想把咬钩的鱼拖到船板上,却被奋力抗争的猎物弄断了鱼线,还险些被它拖拽落水。他不免气愤自己的失手,没有节制地愤怒地怪罪自己的笨手笨脚,而一旁的白衍却没有安抚他,只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鱼儿上钩。

    “不要着急把鱼拉上来。”白衍这么教育他到。他捻着手里的线,先是缓缓收着鱼线,然后忽快忽慢,与和自己角力的鱼对抗着。在鱼竿绷得十分弯曲的时刻,白衍会放挣扎的鱼一点自由,等到对方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便猛地将线收回来。被鱼竿扯出水面的鱼,很快被旁边伺候着的人用网兜罩上,成为他们那天晚餐的一道菜。

    以退为进,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是他从白衍身上继承的最好的行为策略。只是孟盛夏自己平日里鲜少这么做,他没有太多耐心这么对待他身边的人,大多数人和他也发展不到他需要这么做的那一步。

    可是牧周文……孟盛夏不知道那个看上去耿直又有些不解风情的Beta有什么魔力,但他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的“等待”已经变成了“期待”,对方每一个特别的反应都能让他感到有趣。他的感情中,有什么东西在脱离自己的控制——孟盛夏享受这种还不至于濒临危险的新鲜,也暗自渴望是否有什么能够彻底颠覆这种平静。他抱着这种心情赶到了教室,像之前一样不言不语地坐好。

    今天的课堂却有些不同,他意识到牧周文似乎有意无意地瞥过他,似乎对他早上缺席有些不适应。下课后,孟盛夏更是故意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错开牧周文离开的时间。他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注意到,其他人一起离开的牧周文在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回望了他一眼。即使只有很短暂的瞬间,也足够捕捉到这个事实的他一笑。

    “不要答应我啊。”孟盛夏笑着喃喃道,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心里既对牧周文的反应欣喜,却也不想对方真的选择向他“倒戈”。毕竟他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这件事而已。

    他去了牧周文最喜欢去的食堂,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坐下。他本以为今天也会是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却没想到有人来到了他的跟前。

    孟盛夏见过许多次这种仗势,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他搭讪,于是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对方以示尊重,无声地提示对方可以开始说话了。

    孟盛夏瞥了面前的女孩一眼,他虽然因为把头发束起来、又去掉了一身的饰品少了往日那种凌厉,抬起头的时候,那具有侵//略性的外貌依旧让对方愣了一会儿。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孩虽然有些面色微微涨红,开口却是气呼呼的语调:“你不要再来打扰小牧了,他不是拒绝你了吗?”

    这是来和他问罪吗?孟盛夏想了想,在自己回忆的角落里找到了对方的信息:“你是篮球社团的经理吗?”那个他第一天看到牧周文时候,一直担忧地跟在牧周文身边的女孩。应该是个Beta吧,孟盛夏想到,如果是平常,他早就会用信息素让对方闭嘴了。可在食堂这种人多的公共场合,他也不想触犯保护法条例——万一这里面不巧坐了几个Omega,那他可得考虑一下保释金得花多少钱了。

    女孩显然没有做过被他记住的准备,被他这话惊得一下子xiele气:“你,你怎么会记得……”

    “因为他呀。”孟盛夏对她的质问不以为意。他没有和女性纠缠的习惯,自然也不会对对方的“宣言”放在心上。

    “小牧他不愿意……”

    “我知道啊。”

    “那你还——”对方气得有点语塞,但看来和牧周文一样,不擅长嘴上功夫。

    “追人不犯罪吧?”孟盛夏十指交叉,下巴顶在自己的手背上,有些无辜地反问到,“我应该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吧,我知道你们是法学院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罪过吧?”他说完这话眨了几下眼睛,满意地看到对方为自己而困惑的怔然和羞涩。

    “……不不不,这,这虽然不是犯罪,”女生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喊到,“可是他不喜欢你,你就不能再缠着他!”

    “你喜欢他吗?”

    孟盛夏没有回应她的指责,而是直接地抛出了这个问题,如他料想的一样,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你说什么呢!”

    她紧张得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短袖领口,一副不知道如何安放手脚的样子。孟盛夏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来,继续往对方的薄弱处攻击:“那我们就是情敌了?”他摊手反问到,“你这样排除异己,不太合适吧。”

    “情敌?排除异己?”没想到孟盛夏轻轻松松,就把两顶帽子盖在自己头上的女孩子一下子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我没有……”

    “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所以我不想说其它的东西。”孟盛夏冷下脸缓缓地说到,“但我想有个事情你清楚,只要他还没有恋爱,我们就是平等的竞争关系。”他平常不大会这么好言好语地说话,但牧周文也许就在远处看着,他也不能不给对方面子。

    被他的话逼问得有些懵了的女孩子愣了一会儿,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浮现出泪意。孟盛夏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但也知道重话不太好说了,他只能抱着手不在意似的接着说到:“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巧巧!”牧周文终于来救场了。他或许是终于发现了女生站在孟盛夏面前,于是一路小跑过来想要拉开这个被他叫做巧巧的女生,但又犹豫伸出手这个动作太过亲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是出声劝对方到,“你……不必这么做的。”

    “可是他一直烦着你啊。”

    “这是我的事情,我可以解决的。你先回去吧。”

    女生噙着泪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离开了。孟盛夏自己也站了起来,阻止了对方就这么轻飘飘地离去:“过来和我说这些话,然后就走了?”

    牧周文的目光里倒是没有动摇,他先是对被孟盛夏站起来的气势吓到的女生说到先走吧,然后才代替她回复孟盛夏到:“对不起。”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我不需要你道歉。”孟盛夏觉得有点好笑,这是干什么呢,明明是对方先来挑衅自己的,怎么自己反而变成了坏人?“冤有头债有主,她好意思来和我说话,怎么没勇气听我说完呢?”

    “她要是和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抱歉。”牧周文诚心诚意地道歉到,“她就是喜欢给我们出头……巧巧她不是有心的。”

    孟盛夏知道自己的行为,应当在牧周文的朋友那边引起了激烈的讨论。只是这个巧巧八成是对牧周文抱有好感,所以对自己怀着强烈的恶感,以至于鼓足勇气来让自己卷铺盖滚蛋。这点为了扞卫心上人所以挺身而出的勇气他倒是不讨厌,孟盛夏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牧周文显然没有理解少女不言而喻的爱慕:“出头?”孟盛夏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是不是要把这事给捅破,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也许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终究还是把它当成了一个秘密缄口不言,“你这些朋友,脾气真是随你。”

    牧周文不知该怎么接话,他回避着孟盛夏有些过于炽热的目光,稍稍低着头,像是等待一场审判的结果似的,等待孟盛夏把话说下去。

    “唉,我说,我上次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孟盛夏主动提起了别的话题来。

    牧周文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你现在算是对我有一些了解了吧。现在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牧周文的答案还是一样的干脆,“所以我……”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这几天的观察下来,孟盛夏也多少了解了牧周文的性格,要是顺着他的逻辑说下去,他总能有办法找到脱身的对策。不如直接打乱他的节奏,让他乱了阵脚,这样自己才有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牧周文应该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孟盛夏会突然这么直接地揭露这个事实,还是在人流量不小的食堂里面。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牧周文的性子就是无法坦然地面对这种事。他的整张脸很快烧了起来,可却没有利落地说出没有这句答复,甚至没有撒谎的余裕,逃一样快步从孟盛夏面前离开了。牧周文先是心不在焉地冲到了某一桌面前,站定了又好像发现没去对地方,自己转身倒回去几步,才终于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去。

    看着他这么狼狈,孟盛夏掩住自己的脸忍不住笑了。最近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可对方这样简简单单的举动就让他由衷地感到了开心。

    这样的时间再多一些、再长一些吧,他如此自私地祈祷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