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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悸

    孟盛夏按下了按钮,窗户玻璃垂降下去,让牧周文的话能够清晰地传进他的耳内:“你们就吃完了?”

    “嗯。”牧周文微笑着点了点头。可他的表情却有说不出的奇怪的地方。

    “上车?”这鸿门宴结束得太早,孟盛夏看了看时间,才九点不到,连B大的宵禁时间都不到。也不知道这是体贴牧周文,还是那一对情侣之后还有要去的地方,急着赶电灯泡出门。孟盛夏这么想到,难免有点心疼对方要去面对那样的现实,“快上来吧,别冻着。”

    牧周文也没有和他客套,注意着来往的车辆,小心翼翼地上了车。他并不着急系上安全带,而是转向了孟盛夏和他说起话来:“学长,你真的来了。”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来啊。”

    孟盛夏本来也不是可以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子,可面对牧周文的时候,他的心中总是会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怜爱的感情。就算他知道牧周文是个男人,第二性别也是不需要担心的Beta,可当他看到他的时候,胸中就会激起一种有别于从前面对那些恋爱对象的战栗。

    “我……本来有点犹豫要不要联系你。”

    “那还来敲我的窗户,只是来和我打个招呼?”孟盛夏笑着俯身要去帮牧周文系他的安全带,“上来了还想走,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吗。” 他知道对方的心情应当是一时难以平复的,这时候需要其他人拉他出来,于是故意说着这种听上去有点霸道的话,替牧周文拿了主意——他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孟盛夏自己也不懂,他拿捏着速度凑近了对方,作势要帮对方系安全带。可他们缩短的距离,让他抬头就看清了牧周文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有了像是流过泪的红血丝。

    孟盛夏有点心疼对方,可是不知为何心情又有些说不出口的爽快。孟盛夏知道这种带着恶劣意味的快意不能说出口,可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得到了什么胜利一样畅快:“你刚刚哭了?”他还是关心对方到,也没有故作体贴地缄默。

    “嗯。”牧周文也没有否定这点,“我刚刚太激动了。”

    “是吗。”

    “哥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牧周文莞尔到,“我也很高兴。”

    “高兴,”孟盛夏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想哭就哭啊,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坚强呢。”

    孟盛夏想伸手去摸摸对方的脑袋,又觉得这个时候也许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牧周文的情绪崩溃——这八成不是牧周文在清醒的时候,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脆弱,孟盛夏这么想着,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等待牧周文自己做出决定:“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可以送你去地铁站。现在还早,你回去也不算太晚。”他瞟着车内后视镜里的牧周文,对方正低着头,让他看不清他的神情。

    “学长,我可以和你聊聊吗?”牧周文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吐字足够清晰。

    “聊什么?”孟盛夏有点意外,他不知道他们现在能聊什么,他毕竟也不是客观的第三人,要怎么才能够在这个问题上,给出毫无偏颇的建议呢?

    “学长,”牧周文转过脸来,无声地示意孟盛夏看向自己。孟盛夏不由得也朝向了对方:“怎么了?”

    牧周文伸出手,有些用力地拢着孟盛夏靠向他,可在这么做的同时,他就情不自禁地合上了眼睛。因为对方动作吓了一跳的孟盛夏却瞪大了双眼,直到那被拉长的、实则短暂的瞬间终结于他们两人的唇瓣相触,他才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由牧周文开启的这个吻带来的轻微的颤栗。

    牧周文的嘴唇附着了夜露的凉意,可就好像一块燧石在他的唇间擦燃,飞溅的火星落在他干草和碎木堆砌的心上。火苗柔弱地渗进那易燃物的缝隙当中,缓缓地为那些黝黑的杂物镀上了温暖的、金红色的边缘。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们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不过是一刹那的消逝,可等孟盛夏反应过来的时候,牧周文已经稍稍退开,让他们之间隔出了一段能够看清对方神情,却不足以令呼吸纠缠的、暧昧的距离。

    牧周文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孟盛夏,但今夜他的眼里跃动着车内顶灯温暖的鹅黄,宛如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沉溺于深潭当中:“你之前问过我这个问题吧?换了别的朋友亲我,我能不能忍受。”

    “我不能接受。经理拥抱我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害怕。”牧周文从容地道来自己的感受,他的脸色是郑重的沉思,可因刚刚的吻双颊绯红,“我知道我不能和她展开一段关系,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没有想过要和她以恋人的身份相处。”

    孟盛夏用手指抹过自己的嘴唇,还没完全从刚刚由牧周文发起的吻中回过神来:“你……”今晚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太甜蜜,所以牧周文被刺激到了么?他也不想这么没有浪漫神经,可牧周文有些固执和好强的性格,让孟盛夏不得不下意识那么思考,“他们是不是在你面前做了什么?”

    牧周文摇了摇头,他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脸上却是一种像是得到了解脱的释然:“学长,听我说。”

    孟盛夏不再打断对方的表述,他看着牧周文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对方的情绪,可他只看到了对方的决心,这让他有点讶然。

    “当你亲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我……有一个瞬间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牧周文心神不宁地解释到,“我想拥抱你,或者被你拥抱。在那个时刻,整个世界在我的眼睛里都消失了。说实话,那种奇怪的感觉很恐怖……学长,你能够明白吗?我们不过见过几面,就算在一个课堂一起上过几节课,说过几句话。我们那时候只是陌生人,我们完全不认识,而我也认定,你对于我的好感,只是一种轻挑的东西。”

    “可我还是那么想了。学长,我不明白,我直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在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为什么是那样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的回答能不能作为问题的标准答案,但我想,也许你可以告诉我,这能不能算作一个答案。”牧周文垂下眼睛,在自己一鼓作气把所有的感受倾诉结束以后,羞涩终于姗姗来迟占领了他的神经。他甚至因为刚刚的表述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双手的手指交叉重叠在一块,指节不安地紧紧挤压着彼此,让他的指关节有些发白。

    孟盛夏稍微起身揽过对方的肩颈,另一只手扣着对方的下巴,送上了盛气凌人的吻。这一回,他终于尝出了对方唇齿间的酒精的气息。孟盛夏咬了下去,尖锐的犬齿在咬破对方的嘴唇的边界停下了进攻,而后,他松开了几乎没有进行呼吸、快要窒息的牧周文:“你喝了酒,”他压抑着内心在听完牧周文那段陈述后涌出的激动,束缚着那头对撕碎对方跃跃欲试的野兽,尽可能温和地问到,“你说的话能够算数吗?”

    牧周文总是在酒醒之后像是忘记了昨天的一切一样坦然,可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这样的内容,他要怎么说服自己,才能让自己在牧周文清醒后继续保持平静?孟盛夏本只想以这样的吻作为一个警告,可他没想到,牧周文竟然仿效他回敬了一个亲吻,近乎是挑衅一般地、在他们的嘴唇相触的同时,回应了孟盛夏的问题:“学长,你很敏锐。这种感受没法欺骗你,更没法欺骗我自己。”

    “嘘。”孟盛夏做出了噤声的手势,“不要再说下去了。”

    “学长……”被阻止的牧周文的眼神有些迷蒙,看上去十分委屈。孟盛夏不得不苦笑了一下,他虽然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只有Alpha和Omega组成的伴侣才是源于灵魂的相互吸引,可他也不曾对其它情况做过设想和准备。以至于老天真的把牧周文推到他的面前时,他几乎无法控制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在他脑内的争斗:他作为Alpha骨子里狩猎的本能在撕扯着他的理智,可他摇摇欲坠的理性却告诉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对对方贸然出手。

    他们刚刚的吻会否被哪一个路过的路人所看见,事实上他不在乎。他甚至不介意在这里撕开他期待已久的、老天赠予他的礼物的包装,品尝那层层衣料包裹下的果实。但这一切都会在对方醒来的时候成为一个错误,一个牧周文会选择逃避的错误,而他越来越不能容忍对方找到从他身边逃开的理由的可能性。

    “我送你回学校吧。”这个比他小上几岁的青年,好像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仍旧是那么信任他——如果他在这时候出手,牧周文会不会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否定了那种欲望,却不能否认,Alpha的DNA正在煽动他采取狩猎行动。支配对方的感受一定美妙绝伦,如果牧周文会因此落泪哭喊……他俯身帮对方系上了安全带,可在看到牧周文俯视他的眼神的时候,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边。

    牧周文看向自己的眼神毫无防备,就好像无声地邀请着自己对他的征伐。孟盛夏难免有点心猿意马,他在内心的sao动之中,去抓住自己能够回想起的一切能够让他冷静下来的事物。他对于牧周文难以启齿的欺骗,和严恩的订婚,情况不明的孟依斐的打算,继承了“重要遗产”的牧周语,不知为何会选择和牧周语在一起的陶之轩(这个男人是否清楚牧周语所背负的身份?)……他用这些令他困惑,甚至厌恶的事实强迫自己从云端跌落下来,重新回到现实的世界当中。

    孟盛夏深呼吸着冷静下来。他甚至不愿去看牧周文,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驾驶之上,直到他们来到十字路口被红灯截断了去路,他才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牧周文的情况,随口叮嘱道:“回去早点休息。”而对方似乎和他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说道:“学长,我想和你多聊聊。”

    “这么晚了,你明天不还要复习么。”孟盛夏口是心非地劝到,“早点回去。”

    “我……好不容易,才敢和学长说这些话的。”牧周文有些沮丧地说到,“我不知道今天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再和学长说一次。”

    “你知道你说这些话有多危险吗?还想跟我回去。”孟盛夏不知道该说好笑还是好气了,牧周文难道只要沾了酒精就对谁都没有防备吗?他其实也见识过对方这副模样,就在他第一次带对方回自己公寓的时候。可他已经不再能够接受对方这么做了,他宁可牧周文在酒后也如清醒的时候一般和他保持距离,否则……他快要不能控制自己的冲动了。

    “牧周文,你平常看着不是挺谨慎的吗?在我面前这么松懈,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好人?”孟盛夏知道牧周文醒来就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于是也大咧咧地反问到,“你就不怕我乘人之危?”

    “那天我可以推开你。可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你那么做了,我可能也不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