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一岁

    第二天两人起床后夏旭又去萧程哲打工的地方坐了大半日，陪着他一起吃了个午饭，这才回家。

    年后假期迅速结束，上班的上班，开学的开学。萧程哲同样百般不情愿地回到了大三的课堂。

    炸鸡店的工作被他挪到了周五晚上和双休日两天，那正是兼职员工们都有空排班的时间，一下子他的工作量就下来了。

    他其实很想每天都去找夏旭，可夏旭也知道，他们的资金状况和萧程哲的学业安排都很紧张，萧程哲不该把每天两小时的时间浪费在路上，劝他累了就直接回宿舍休息。实在不行他去萧程哲学校找人也好，毕竟他没有工作也没有学要上。

    萧程哲当时勉强答应了，但毕竟夏旭的状况摆在那，现如今大学开学了，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他不想强迫夏旭适应。

    有时候晚上萧程哲跑到校园角落去和夏旭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小时。基本都是他在说废话，夏旭却也爱听，时不时应上几句。

    萧程哲提起自己计划着这学期结束就不住宿舍了，大四要准备毕业论文和找工作的事，排课比大三清闲很多，他问夏旭能不能一起住，哪怕每天花一个小时来回通勤也心甘情愿。

    夏旭一口答应下来，仿佛早就盼着萧程哲这么说似的。可惜他的房子租期还没到，如果想要换个离大学更近的房子，得交一大笔违约金。

    萧程哲全然不在意，他高中的时候天天花一小时上下学不也过来了？

    “我没关系。重点是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每天一起睡，还能平摊房租了。”

    夏旭这回却死也不答应：“你自己打工付学费和生活费，本来就很不容易。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其实应该多帮帮你的，可我自己的财政状况你也知道……但至少房租我不能让你付。”

    掰扯了一会儿，萧程哲败下阵来。他想了想，总之先住进去再说，房租的事如果搞不定，他可以在别的上面多花点钱嘛。

    三月底，萧程哲即将迎来二十一岁生日。

    他已经很多年没过生日了。平时每年到这个时候顶多也就在聊天软件上收获一些来自同学同事们的祝福，至于礼物他是不会要更不敢收的。他很清楚，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如果收了人家的礼物，这代表着以后他肯定得还，如果还不了那就是欠了人情，这么一来就更难办了。

    哪怕是俞老板和老曾，萧程哲知道他们都是不求回报的好人，也不好意思总拿人家的东西。

    说到底，萧程哲本质上是个不喜欢与人深交的人。若非如此，少年时期的他不会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其实很多人都与他保持着还算不错的泛泛之交，可进一步的接触都被萧程哲拒之门外了。

    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寂寞无聊，但总的来说萧程哲还是挺享受这种生活的。

    夏旭是个意外，也是一个例外。

    萧程哲想起来他从来没和夏旭提过自己的生日。他原本不在乎生日，但今年不同，他想要和夏旭一起分享这个特殊的日子。

    若是夏旭知道了，肯定要准备着准备那，于是直到三月二十七号，也就是他生日的前一天的晚上十点多，萧程哲才告诉对方这件“大事”。

    果然这件事出乎了夏旭的意料，他先是提前祝萧程哲生日快乐，随即懊恼不已，这个点买不到材料给萧程哲做什么生日蛋糕了，明天早上再现买来做又会很匆忙。

    “别做了！我不需要蛋糕什么的。我就想你陪陪我。”萧程哲在电话里笑着说道。

    夏旭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手边的小本子。

    他有一个平时拿来整理稿子思路的记录本，二月中旬萧程哲开学前他就把对方的排课表记下来了。

    “周五你下午没课对吧？你排班了没？要不，中午我去你学校找你，我们出去看电影……”

    夏旭越说越没底气。但想到萧程哲上次拉着自己去外头约会时满脸兴奋的模样，夏旭觉得他应该是想到处走走的。

    想想也是，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第一次谈恋爱，谁不想和对象出门体验一下情侣间约会的感觉？可因为自己的情况特殊，萧程哲几乎不提这件事。上次看电影后他们就再没出去过，见面要么是在萧程哲打工的地方，要么在夏旭的家里。

    萧程哲惊喜道：“真的？可以吗？你要来学校找我？”

    “真的，我去学校找你。”听他的语气这么开心，夏旭再心里没谱也要硬着头皮上了，半晌又确认般地重复了一遍。

    “那好啊！我们大学校门口进来就是一条大道，一直直着走有个喷泉，可显眼了。大家都喜欢在那等人，到时候我就在那等你？”萧程哲兴冲冲地计划道。

    “啊，我去你大学里面找你，是不是不太好？”

    不知道夏旭在忧心什么，萧程哲忙说没什么不好的，等夏旭到了他还想带对方参观参观一下大学，然后再去看电影。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夏旭轻声说了句“好”。

    夜里的宿舍走廊静悄悄的，萧程哲从楼梯间里打完电话，这才走回宿舍里。

    大学男寝的人早就见惯了这种大晚上和对象悄摸打电话的行为，见怪不怪了，就是发生在萧程哲身上比较怪，众人多少有些好奇。

    这要是学校里的同学，大家肯定开始八卦着要瞧瞧萧程哲的恋人是何方神圣了。不过听说他对象大了他七岁，在众人印象里那可是不折不扣的“社会人”，平时肯定很忙，于是都不好意思说想见见了。

    次日，萧程哲一上午都在课上托着腮帮子神游，静不下心来。一会儿瞄一眼手机看有没有夏旭的消息，怕他出门在外遇到什么问题，一会儿又想着待会儿带夏旭去学校里哪儿参观才好，根本没有听课的心思。

    他寻思着的确不能总叫夏旭来学校，不然他可真的是一个字都学不进去了。

    中午下课时离约好的见面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但萧程哲早已迫不及待，扯上包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教室。在大部分同学眼中，萧程哲一向老成，超乎年纪地沉稳认真，今天这么一出可真是稀奇了。

    三月底Q市气温回暖了一些，校园里的树杈上都开始抽芽了。学校往喷泉的水池里重新注入了水，不过因为校领导比较抠门，没开喷泉的总开关，原本挺气派的一个设施这么看着却有点冷清寒酸。

    在不喷的喷泉前站了一会儿，萧程哲刚收到了夏旭说快到了的消息，忍不住从外圈的石座上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

    “哎，这不萧程哲吗？稀奇啊，在等人？”

    突然有一道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萧程哲转过头去，见是五个人，其中不全是sub，但为首的来和他打招呼的那个人是，而且还是一张熟悉的脸。

    “哦是啊。林……林同学。”萧程哲眼睛一转，礼貌地回了个招呼。

    “我叫林梓涵！”对面的sub一副愠怒的样子对身后的朋友们抱怨道：“我的天，你们相信吗？多少年了，这个人连高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住！”

    萧程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见。一下子忘了。”

    林梓涵“切”了一声，其实倒也不太在意。

    高中时代，他曾经因为萧程哲打架事件后诚挚地和所有被波及的sub们道歉，觉得他和其他dom同学非常不一样，因此去和萧程哲表白了。

    现在想想林梓涵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挺有勇气的sub，他后来知道不少sub都对萧程哲有那个意思，但他是为数不多被人怂恿着傻不拉几冲上去，然后在一分钟内狠狠失恋的。

    当时大家都以为萧程哲有校外恋人了，林梓涵虽然很不甘心，还是时不时地关注萧程哲的动态，但渐渐地这份少年时期的冲动也就那么淡下去了。

    直到学校出了“那件事”。

    夏老师辞职了，萧程哲像疯了一样在学校里闹事，被班主任逼着休学一周。回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对闲言碎语几乎充耳不闻，不和那座高中里的任何一个人有多余的接触，毕业后更是杳无音讯。

    当年，大家在背地里都说萧程哲和夏旭有一腿，说他们在没人的办公室偷情，还在男厕所里做过什么的，没有证据的东西却说得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私下传得绘声绘色。

    有同学因此被萧程哲揍了后，他们也没停止谣言，甚至还在背后抱怨，说他们对萧程哲又没有恶意，这不是夸他厉害吗？

    林梓涵听了却只觉得心里冰凉凉的。

    夏老师人已经被辞退了，不论同学怎么编排都无法反驳。那些报复性的照片说到底也不是他自愿发出来的。承担了如此重的后果，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是个遇人不淑的sub。

    林梓涵没办法一笑而过。因为他自己也是sub啊……

    他看到自己身边的sub同学们，脸色也都出奇的难看。

    他们说的那些话，只有一句林梓涵是承认的。那就是“萧程哲的确和夏旭有一腿”。虽然事实也许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离谱，但林梓涵一直默默注视着萧程哲，他看得出来萧程哲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夏老师，那份感情不容任何人侮辱、质疑、介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毫无怨言地彻底放弃了这段初恋。

    后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那就真的是纯属意外了，大一新生见面会的时候林梓涵吓了一跳。

    去打招呼的时候萧程哲愣了半天，他就知道萧程哲压根不记得自己这么号人了。放下归放下，当时的林梓涵还是禁不住憋了一肚子气。

    两人不是一个专业的，但他们学校不大，两人偶尔会在校园里碰上。林梓涵稍微观察了萧程哲一阵子，发现他上了大学后好像看开了些，人不像高中毕业前那么沉闷了，但依旧对其他sub毫无兴趣。

    所以林梓涵好奇了。他不知道萧程哲已经有了和夏旭联系的渠道，以为夏老师早已永远消失在萧程哲的世界里。

    一方面作为sub他很感动，竟然会有萧程哲这么深情的dom，愿意为一个可能已经永远错过的初恋“守身如玉”。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万一哪天萧程哲走出来了会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是会和夏老师样子性格很相似？还是干脆完全不一样，免得想起过去？

    等着等着，八卦的林梓涵自己都找到男朋友谈起恋爱了，萧程哲还单着。

    “对，我等人呢。”萧程哲大方地说道，把林梓涵从无限的猜想中拉回现实。

    林梓涵身后的那几个同学多少也和萧程哲打过照面，一群人也不觉得耽搁了时间，你一句我一句攀谈起来。

    “等室友去吃午饭？”林梓涵问萧程哲。

    “……不是室友。”萧程哲笑了笑，也没多说。

    要是其他大学同学，萧程哲很乐意介绍一下夏旭，就像他大方地告诉炸鸡店店长夏旭是他男朋友一样。可想到林梓涵和自己是一个高中的，对夏旭的过去了解不少，他肯定不能让两人碰面。

    哪怕林梓涵没有参与过谣言，没有恶意，夏旭也绝对接受不了。

    见萧程哲一副“你别多问了”的表情，林梓涵抽了抽嘴角，敏锐地读懂了空气：“算了算了，我着急去食堂找我男朋友呢！看你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他拉着朋友们走了，萧程哲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在喷泉附近等人去吃饭的学生们都来了又走，散得差不多了。萧程哲一个人站着有些突兀，他又坐下了，时不时瞥一眼手机。

    夏旭，还没到吗……

    “你快到了吗？是路上堵吗？”萧程哲不想催夏旭，因为担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很快夏旭就回复了：“嗯对有点堵车，我刚到校门口。”

    这下萧程哲放心了，到门口那就快了。

    果然大约只过了几分钟后夏旭出现了。萧程哲一看到他就满脸笑容，想了想刚才林梓涵说要去食堂，他决定还是早点带夏旭离开校园避开对方为好。万一逛着逛着在校园里偶遇，那家伙冲上来大喊一句“夏老师”，这美好的一天就算是泡汤了。

    “我们去哪？”夏旭侧头望向萧程哲问道。

    萧程哲笑道：“要么还是下次再参观学校吧？我带你去附近小吃街，尝尝我平时的第二个食堂。”

    半晌，夏旭点点头，不知怎的有些心不在焉。

    萧程哲拉上夏旭的手要跟他往校园外头走，夏旭顿时惊慌失措地想要抽出手去，反应比萧程哲预想的大许多，像是被他吓了一跳。

    萧程哲疑惑了一瞬，确认道：“怎么了？路上真的没出什么事吧？”

    夏旭连忙笑道：“没有，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一路想着你过生日，我连礼物都没买一个，过意不去……”

    “我说真的，我不要礼物。要是你实在想买，待会儿咱们一起去商场看看，买点放在家里的实用的东西好了。”

    见夏旭点头，但视线还是一个劲地四处乱飘，萧程哲估计他不光是在想事情，可能也是紧张。毕竟大学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们俩牵着手走路还挺显眼的。

    不过夏旭到底也没提出不要在这里牵手，只不过走出校园的步速因为紧张比平时快了些。萧程哲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笑，把步子迈大了，跟上了夏旭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