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观棋不语流水无情
姬昱卿能下床了,戚衍搀扶着他在院子里透气。积雪还未融化,玉崧峰山顶寒气锋利,他还有些虚弱手里抱着手炉。玉崧宗百溯殿是最适合赏日的地点,但那里是戚叡的卧房,姬昱卿没有允许不能进去。站在院子里赏日也差别不大。 戚叡方才睡醒就瞧见自己门前杵着两座门神似的,打着哈切眼睛眯成一条缝酸涩困乏得不愿再睁开。姬昱卿瞧见他拱手作揖,戚叡挥挥手意思是各忙各的就转身落座,清洗茶壶焚香煮茶。 此前姬昱卿已经来拜谢过他了,戚叡以喜爱清净为由只让他自便不用再来叨扰了,因此他与姬昱卿交流不多,见面也就互相示意一下。至于救命之恩,姬昱卿想怎么回报怎么回报吧,他不差这一口的。 他扶着脸倚在桌子上,耳边是蒸汽细语,面前是云烟缭绕,他眯着眼半睡半醒,浑身皮rou都无比惬意。 他本就乐意犯懒,这具身体也散漫嗜睡。怀疑有什么隐患还特意仔细检查了一番,而结果就是身体倍儿棒啥病没有。而原着中对原身的身体描述不多,嗜睡只作为一种人设出现过几次,后续这个设定更是形同虚设。估计是原作者挖得坑多了自己都忘了填。 刚刚煮好茶便见一具欣长俊拔的银色倩影与一身黑白相间身披八卦的男子联袂而来。长尉冰洛看到院落中的陌生男子有些疑惑,转而大迈步走进主殿。 “师弟。” “掌门师兄,”他起身作揖,“这位是,亁先生?” “正是,在下容渊见过溯因合尊。” 男子笑容和煦,气息天然亲近,站在常年如冰的长尉冰洛身边竟然也十分契合包容。 容渊,字亁伯,浩荡盟座下门客,人们多称其为亁先生。行踪难测诡秘多变,少有人知晓其真容,每每现世天下都将有大事发生,不知道是三人成虎还是真有这么神。 “请坐。” 戚叡观摩面前这张对谁都一个表情永远不会酸僵的笑脸,确认是一张假脸。假脸可上不了藏书馆的肖像大赏。他苛刻地想。 亁先生与长尉冰洛挥散一身晨露拂衣落座,戚叡为他们斟茶,从小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亁先生在玉崧宗住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光临敝舍,戚某还以为亁先生看不上我这小破地呢。” “阁下言之过谦了,在下只是胆子小不敢轻易叨扰合尊阁下罢了。今日得益于长尉掌门能够造访贵府实属在下荣幸啊。” 互相奉承拍马溜须,彼此亲近得像久难寻知己恨相见晚的贴己兄弟似的,中间夹着个长尉冰洛吹茶慢品心无旁骛。这几个月容渊是怎么在他眼前曲意逢迎,他早已看惯了。 这边越聊越跑偏,最后甚至绕到杀几盘围棋的地步了。姬昱卿侧头倾听里间聊得火热,听着话题越来越偏不知所以然,他满脸疑惑,大佬聚在一起就为了聊些凡称俗欲?神珠玑、凛戮仙再加上个亁先生,这三个碰头难道不应该讨论些什么天下兴亡风雨动摇的惊天大事吗?他怎么还听到里面还嗑上瓜子了,这么接地气! 姬昱卿在外面都听懵了,戚衍看着他阴沉忧郁的面容,拉拉他说该回去了。 姬昱卿脚步虚无地走了,里边三人围着棋盘杀得火热。 亁先生一子落下竟敲得玉子裂纹纵横,棋盘安稳如山用来架着它的桌子却发出极痛苦的呻吟。 长尉冰洛瞪了他一眼,他不好意思地尴尬讪笑,“不好意思,用过劲儿了。” 桌子肯定裂了,绝对裂了!靠啊,有破坏王啊! 戚叡端着架子面上平和,心里奔腾咆哮,手里搓着棋子咯吱咯吱叫。 “无碍……”他抿着嘴勉强微笑,黑子落在一旁,然后又屈起中指飞速将碎棋子崩飞。 “啊?你怎么悔棋呢?”看到自己的棋子就这么飞了,容渊拍案起身,惊诧反问。 “碎棋,不能作数。”戚叡淡定从容,心里出了一口气。 “哈?什么时候立的规矩,你这是诡辩!不行不行这局不能作数了。” “听说亁先生品行高风亮节,今日一看棋品却不佳啊……” “哈?你反过来说我?” 长尉冰洛捧杯品茶。 这里边确实在杀棋…… 把容渊赶下去,长尉冰洛坐到戚叡对面,重开一盘三者看着棋局相对无言。 许久长尉冰洛冷冷启唇,“七日后便是英雄会的日子,名单我已通过仙鹤传递过去了。卓澄与弟子那边我早有安排,都能相安无事地归来,师弟你不用cao心。” 英雄会的日子与秘境结束关闭出口的日期一致,去迎接徒弟就参加不了英雄会,反过来同理,他要参加英雄会留下来接替他坐镇山门的就是长尉冰洛了。 “师弟了然。戚衍还要托付掌门师兄照料,季青此人形迹可疑,我担忧此子其心可诛。” 长尉冰洛停手抬眼,思索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此行是你第一次显露在世人面前,不少人会轮番上阵对你试探,多是麻烦。你若临时不愿意去,便换我接替你。” “掌门师兄多虑了。”戚叡摇头道,“除了你与师尊,能对上我的只有那几个行将就木的老匹夫。师兄你掌管宗门不可轻易脱身,歼削魔道任重道远,如今也合该换我挑起这个担子了。” “更何况,还有亁先生和浩荡盟相辅。” 容渊立身一旁拱手致意,戚叡点点头目光回到长尉冰洛身上。 “魔墟宗轻易难以撼动,向老魔手段强硬,整个宗门上下坚如磐石。师弟何故由此入手?”他还是忧心,正道多年以来始终以对峙强派消减弱派为核心方案,触动强宗不仅费心劳力更困难重重,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全面流血的惨案。 “我等正道制强削弱表面看似与魔道制衡,魔道又何尝不是恃强凌弱将我道小门小派尽数虐杀了去?魔墟宗虽坚如磐石,却人心不齐,向老魔更是猜忌多疑。若以其软肋为诱饵挑拨离间架空人心,便是魔墟宗也能层层攻破了。” “打倒魔墟宗其他魔门就不会起意团结起来针对我们吗? 戚叡知道他忧心过重,身为一宗之长长尉冰洛不能不多虑,为了宗门各种可能都要提前考虑度量。 “作为魔道,与他们争斗的不止我等正道,魔道之间也是最大的对手。其他几宗瞧着魔墟宗被我们斗破,心里只会觉得自己渔翁得利。魔道之人鼠目寸光,比起cao心别人失去什么,更关心自己得到了什么。通过浩荡盟暗中小放出一些利益,让他们尝到甜头便会一叶障目了。”他耐心给长尉冰洛解释。 “嗯……以师弟之意,要以谁为诱饵呢?”长尉冰洛颦眉沉思。 戚叡嘴角勾起微笑看向容渊,“这就取决于亁先生要将谁选做弃子了。” 容渊笑容和煦,浑身气息翻腾却与平和自若的表情强烈矛盾。 “溯因合尊懂我,在下不得不以为阁下真的是恨相见晚的知己了。” “哼,暗示得那么明显,我看不见就是瞎子了。” 听到两者对话的有来有回,长尉冰洛不禁回忆起两人初见时的情景。翻找出线索了,面容大惊。是那一子碎棋…… 容渊早就知晓戚叡的计划?怎么可能!这两个人才第一次见面! 容渊之前当然没有见过戚叡,只是从长尉冰洛处听闻处置魔墟宗的事宜,并以此反推出了猜测。初见面那局碎棋既是试探佐证,更是一块敲门砖。 戚叡的处置方式是……弹飞。 他有个想法,眼前这个所谓根正苗红的神珠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向老魔子嗣稀缺,但据在下所知,向老魔是个深情种。早年隐藏身份在缥缈门有个老相好并诞下一女婴,名为洛桃。” 魔道的孩子,生养在缥缈门! 长尉冰洛便是再嫉恶如仇一时间也左右为难。洛桃他知道,飘渺门新晋翘楚,最有希望发扬飘渺门的下一任候选人,品行更是真正的根正苗红! 这…… “这怎么行!”长尉冰洛拍案而起,满是震惊诧异,左右看着这两人觉得匪夷所思,“怎么能牵扯伤害无辜的人!更何况,洛桃现在皈依正道,断没有做过魔道行凶杀虐的恶事!” “长尉掌门,修行一道从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合该不幸。”容渊看着他语重心长。 “不行,何况我宗与飘渺门今后又该如何相处?为了消减一个魔门,反将正道内部破得分崩离析,这绝不是长久之计!我不同意!” “我知道师兄一时难以心安,但除此之外没有更果断有效的法子了。” “怎么可能?” 戚叡无奈点头,容渊更是不做声。长尉冰洛绷着脸,皱紧眉头左右看着两人脸色阴郁而不可置信。气氛凝固,双方都不愿意松口。 长尉冰洛看着手底又一盘残局,心中暗叹还是没能跟师弟下完一整局棋,师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他暗叹一口气,咬牙愤然道,“罢了,你们看着办吧。” 戚叡起身与容渊一同对着长尉冰洛拱手一拜。 容渊直起身来对他道,“长尉掌门放心,与飘渺门相关一事由我亲自上阵。洛桃姑娘也只是作为诱饵出现,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请您安心。” 长尉冰洛摆摆手,无意继续留下闷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