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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下)

    黎青弦坐在沙发品了口茶,看着月影和阿尔特弥斯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模样,笑了笑,桌上的手机响起,是张仲的meimei张音。

    张音年纪比楚文瞻还要小上几岁,因此也真是个小meimei,对和大哥一般年纪的黎青弦是尊敬且崇拜的。为着黎家哥哥小名叫琴,硬是给自己改了个艺名叫“张琴琴”,然后央着许毅进了宜心。

    只不过一向能说会道的孩子到了崇拜的黎家大哥哥面前就连话都不会说,平常只有逢年过节会来问候,日常不怎么敢来打扰哥哥,现在突然打电话过来,倒是有些奇怪。

    “喂,小音?”黎青弦温和的接起电话,脸上瞬间换上柔和的神色。对面月影看到先生又一次戴上面具,拍了拍阿尔特弥斯示意他们先出去。

    但这个电话却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分钟不到,黎青弦推门走出来,对月影说,“小影,让司机过来,我们去三医院。”

    车来得很快,黎青弦坐上车后想了想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手机又给美国去了个电话。

    “青弦哥,我在等你的电话。”话说开了后卓子轩的语调也不似平时那般幼齿,平静的语调让他的声线多了丝沙哑。

    “许毅这事,我可还真想爆出来,肯定是头条,热度八成一周都散不去……好啦,我知道的,我不会让手下爆出来,但许毅也得给我点什么,不然太吃亏,在商言商呗。”

    黎青弦柔声道,“嗯,谢谢小轩。”

    “嗯。听说楚文书也得到消息了,要从本家去医院,哥哥可得做好准备。”卓子轩状做无所谓的样子轻松的说道,但语调在不经意间缓缓下沉。

    “嗯,知道了,谢谢小轩。”黎青弦象是没有发现般平静地说。

    卓子轩沉默数秒,深吸一口气,像是话在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似的,沉默在车内蔓延,良久,黎青弦听到对面强装欢快却又低沉沙哑的声音,“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肯叫我小画呢?啊,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楚文书用五年想要摆脱“书”,我用了二十年却还是无法成为“画”,真不公平。”

    黎青弦笑了笑,“小轩,做你自己便好。”

    卓子轩也笑了,“祝哥哥万事顺意。”

    “之前还好好的,不,之前毅哥就找不到人,打电话到我这里才找到,后来两个人不知道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就直接割腕了。”张音低头走在黎青弦身边,压着嗓子语速飞快的说。

    “谢天谢地二哥和文书哥一起从美国回来了,不然这么突然也找不到信得过的医生,毅哥像是被吓着了。华卓那边盯我们盯得紧,一出事就被拍,我怕来不及处理,只能先来找青弦哥你。”

    黎青弦跟着张音走出电梯,“华卓那边不会爆出来,让小毅处理便好。人怎么样?”

    “送医及时,现在在病房里躺着还没醒,我哥说精神上不太好,给打了安定。毅哥一直没说话,我怕他也有什么事。”

    黎青弦点了点头,“那个陆溪桥,就是小书生日那天小毅带来的小明星?”

    张音听得黎青弦语气随和,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犹豫的皱了皱眉,“嗯……宜心签了10年合同,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和毅哥一样是楚州A大的。”

    黎青弦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笑了,“你倒是喜欢这个小明星。”

    “干净有灵气,我觉得挺好。”张音咬了咬唇说道。

    黎青弦不再说话,转乘电梯去往顶层,蓦的想起了什么,“陆溪桥的手机在你这里?”

    张音不明所以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黎青弦,手机有密码,黎青弦想了想,输入930129,顺利解了锁。

    微信有许多未读消息,他看也没看直接点开朋友圈,没看到什么特殊的消息,又退回聊天界面,看到最新一条群消息,备注是卓予曦的人说了句,“方南弋的口琴……”后面的消息因为字数限制被隐藏,他退出微信转而点开微博。

    不需要特意去查什么,微博搜索记录几乎全部都是方南弋,头条是方南弋 口琴,点进去只看一眼,黎青弦就认出了许毅的车。

    他笑了笑,关掉手机还给张音。

    “青弦哥怎么知道密码的,我都不知道。”快到病房了,张音忍不住问。

    “猜的。”黎青弦停住脚步,看到病房前长椅上双手捂脸的颓败男人,叹了口气,“小音,你先去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

    张音了然,点头,“好的青弦哥,这边就拜托你了。”

    黎青弦上前,看到原本吊儿郎当不可一世的孩子崩溃又绝望的对他扯了个笑容,“青弦哥,你来了。”

    他心中徒生不满,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弟弟,因为一个男人成了这副模样。却又同时有种无力感。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个情字。

    他三言两语用公司的事将许毅打发走,又保证他会一直在这里。许毅对他是极为信任的,再三恳求他开导一下陆溪桥,三步两回头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对着闻声而来的张威摇了摇手,示意不需要管他,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菟丝花。

    这是他对陆溪桥的第一印象。楚文书生日那天他一直盯着楚文书不让他喝酒,对这个努力隐身的小明星倒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努力想要融入集体却又融入不进去的毫无社交能力的年轻人。

    现在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想到楚文书有一次提到许毅玩了那么多年,没想到把自己绑在了个菟丝花上,现在看来真是贴切。

    柔弱易坏,无法自己生存,只能攀附于其他植株,偷偷吸取养分,让原本健壮的植被因为自己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然后一同沉沦。

    他坐在床前给自己助理发了个消息,10分钟后陆溪桥的所有信息都传给了他,他随意翻了翻,挑了挑眉。

    不是朵普通的菟丝花,是原生家庭不幸,被地狱般的家庭拽住脚往后拉,在腐烂的泥土中长大自身本就已经发育不良的小花,现在缠上了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人世间的不幸太多,黎青弦并未被手机里这一点点痛苦触动。

    人本就应当是往上走的,如果有人在背后拖着,那就转身踹开那些拖累继续向前。畏缩不前自怨自艾的人,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无法让他同情半分。

    而用自己的畏缩不前和自怨自艾为借口,用胆小怯懦做伪装,无能狂怒地伤害自己和所爱之人,也是他最为唾弃的事情。

    他给助理发消息,“想办法让那个叫方南弋的小明星知道今晚的事情,让他看到那把刀,想办法让他买到一样的。之后运作一下让陆溪桥和方南弋一起随便上个节目。”

    助理回了是,之后手机恢复平静。他抬手轻点陆溪桥的输液管,看着里面的液体轻轻摇晃。

    当真是变了不少,以往陆溪桥这样的,他无声无息就处理了,现在看着许毅喜欢得要命,爱得痴狂的模样,突然就不忍心。

    情爱二字,除了当事人之外,谁又有资格去评判。

    他就推一把好了,之后许毅若还是心甘情愿被缠着吸取养分,那也是他自己的因果。

    正想着,床上的菟丝花醒了,黎青弦瞬间换上惯常的温和模样,柔声安慰着,替许毅道歉,末了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他替双方各走一步,再留下一线希望,抓不抓得住,就看两人自己吧。

    黎青弦起身离开,重新坐回长椅,这么久,他等的那个人也该到了。

    他会怎么做?

    黎青弦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期待。

    他会一脸沉痛的走来,明明做错了事情看着哥哥不敢说话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然后发现因他而起的伤口,愤怒之余内心中会更加内疚,最后哭着恳求被原谅。

    那一切便都结束了,他用一辈子的病痛换一个乖巧听话的提线布偶,此生再也不必为情爱伤神,似乎并不亏。

    此生唯一尝试过的情爱游戏,他输的一败涂地,毫无理由。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脚步声渐渐走进,他养大的孩子,连走路的声音都与他这么相似。

    楚文瞻一身正装默默地坐在黎青弦身边,将他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拉过来拢在怀中。

    黎青弦微笑着没有说话,在心中默默数秒,五,四,三,二,一,楚文瞻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吃痛抽吸。

    “你!”发现了不对劲的楚文瞻猛地站起身,动静过大惹得隔壁医护室的张威都走出来不满训斥。楚文瞻没有理会张威,眼角微红蹲在黎青弦面前伸手替他整理衣领,抚平上面的褶皱。

    果真和他想的一模一样。黎青弦面色不变,内心轻声叹息,从此以后,生活风平浪静,身边这个人所做所想都无法逃开他为其打造的牢笼,这就够了。

    许毅也出现在走廊,看着他们两人欲言又止,“这里我自己就可以了,青弦哥你早点休息。”

    黎青弦点点头起身,身后楚文瞻亦步亦趋跟着,下到地下室开了自己那辆迈巴赫的车门。”哥我看你司机先回去了,上我的车吧……”连最后的一起回家都说不出口。

    他脸上挂着代表原谅的笑容点了点头上车,楚文瞻坐好后从手边拿起一个保温杯,为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哥,天冷,出来之前知道你穿的不多,就让佣人泡了点红枣茶,哥你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黎青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红枣的甜味配着淡淡的茶香流入四肢百骸,倒是立刻就感受到一股暖意。

    他又喝了一口,等待着身旁少年的倾诉。

    他会怎么开口?

    是说他错了,还是解释那天非他本意。

    懊悔他这些年的言行,诉说那些可有可无的爱意,最后哭求原谅。

    会从哪一步开始?

    黎青弦默默等待着,眼前却一花,疲倦感袭来,他晃了晃头感觉慢慢丧失思考能力,偏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双眼通红的男人。

    执杯的手滑落,温热的水泼洒在身侧,顺着座椅慢慢流下。

    楚文瞻看着昏迷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素白骨立的左手,在伤疤处亲吻。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