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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拖个屁,让我揍他!

    雪峤爱漂亮衣裳,长乐殿的衣服全是江南一等绣师的手笔,陈小带他来的这家成衣店,料子、款式都跟江南送来的那些没法比,更别说绣功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先把身上这太监衣服脱下来才是要紧事,店里的衣服再丑也比太监服好看。

    雪峤随便挑了一件深蓝色锦袍,还给陈小挑了件差不多款式的,两人分开换好衣服。结账时,老板娘看雪峤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小太监刚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了,脸蛋上也不知涂了什么,黑乎乎的,可一张脸十分俊俏,换上衣裳后更是打眼,她还是头一次见有哪个人能将自己做的衣服穿的如此矜贵漂亮,简直比画中的人儿还要美。

    “老板娘,一共多少银子。”陈小敲敲桌子,唤回老板娘被勾走的魂。

    老板娘赶紧报了一个价钱,陈小拿着雪峤的荷包,从里面挑出几个碎银递了上去。

    雪峤对京城一无所知,没想好要去干什么,陈小虽对京城的道路十分熟悉,可他平日里只是买些主子需要的东西,没有玩乐过,并不知道哪里好玩。

    陈小提出几个点子:听曲儿、斗鸡、赌博、吃酒。

    雪峤选了听曲儿。

    听曲儿的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吃喝玩乐样样俱全,但今日,这里却莫名聚集了许多难民。

    雪峤两人站在街口,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蹙着眉停住脚步。

    “这是什么情况......”

    一路过的中年男子扛着扁担,随口答:“还能什么情况,官府不作为,难民饿的受不了了,来求点施舍罢了。”

    “官府不是每日都会施粥吗?”陈小困惑。

    “那点哪够。”男子嗤笑一声,“狗皇帝只顾自己享乐,整日溺在那美人窝里,哪能看清这贫民百姓的苦。若是孝尊皇帝还在,也不至于会有人饿死。”

    孝尊皇帝是前朝皇帝,难得的帝王之才,陛下当初夺位之时,孝尊皇帝被砍了头颅,曝尸荒野,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大胆!”陈小见他辱骂当今圣上,立刻急了,“你可知辱骂圣上是何等罪——”

    雪峤眼疾手快的捂住陈小的嘴,将他往后拖了一步,然后拽着胳膊将陈小拉入一个小巷子里。

    “你有病啊,管这种闲事做什么。”雪峤不开心的拿手帕擦了擦手。

    “若每个百姓都能随意辱骂圣上,那皇室威严何在。”

    “什么辱骂,那不是事实吗。”雪峤踢了脚地上的石子,“他们皇室捂百姓的嘴捂得够久够严实了,咱们就别跟他们学了,咱们跟百姓才是一头的。”

    陈小看他一眼:“您是贵君,也是皇室。”

    “我算什么皇室。”

    不过是个宠儿。

    雪峤抬起头,眯着眼直视太阳,思绪一瞬间飘去很远的地方。

    从小,他父不详,母不详,只有个将他从雪地里捡回家的祖父,祖父不疼爱他,只是想用他来讨好年幼的雪族少主。

    雪峤记事起就跟在雪族少主后面当玩伴,那少主脾气不好,刚巧雪峤也脾气不好,两人自小打了不少架,最严重的一次,雪峤用拳头砸破了少主的鼻子,少主鼻血流了满脸,疼的哇哇大哭。

    首领听闻此事,勃然大怒,想直接杀了他,又看他一张好皮相渐渐显露,最终选择物尽其用,将他放进了专门培养宠儿的地方。

    因为进去的晚,他并不像其他宠儿那样柔软可人,管事的嬷嬷为了让他服软,动辄打骂,给他吃了不少苦头,但最后也没能如愿让他软下来。

    他倔,从小就倔。

    不止倔,还很看得开,所以不管是言语攻击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总是可以很好的调整状态。

    后来嬷嬷也不打骂他了,吃穿用度都给他用最好的,平日里态度也十分缓和,但常说一句话:若你长残了,我就打发你去刷恭桶,刷一辈子。

    院里的宠儿因为是从小养大,中途变丑不是什么稀罕事,雪峤觉得那句刷一辈子恭桶简直恐怖如斯,他开始害怕自己变丑,早晚都在祈祷,求神仙让自己变漂亮。

    再后来,他真的没长残,首领非常满意,为换取利益,直接将他送进宫给老皇帝当妃子。

    雪峤眨了眨发涩的眼睛,旁人或许觉得他是皇室,可他有时只觉得自己是个物件。

    皇帝也只拿他当一个小宠,高兴了就来瞧一瞧,逗一逗,若真遇上什么事,怕是想不到他。

    或许就连元曜也只是拿他当一个床上的玩意儿而已,好在自己也没用真心,和元曜那什么,他不亏。

    一想到元曜那个狗东西,雪峤心情稍微明媚了些,这死元曜,还算有点用处。

    “求求两位公子,施舍一点东西吧,我们已经三日没有吃饭了,求求好心人。”两个瘦骨嶙嶙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子里,抓着前头陈小的胳膊就跪了下来。

    陈小为难的摸了两下空荡荡的腰包,求助的把目光投向雪峤。

    雪峤叹息一声,拿出荷包丢到陈小手里。

    陈小从里面挑挑拣拣,拿了两个碎银,“老伯,我们也没吃的,你们拿着去买点吧。”

    那两人拿了银子,立刻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

    可离开时,雪峤注意到其中一人回了下头,目光直直的看向陈小手中的荷包,眼神贪婪。

    等那两人离开,雪峤立刻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快离开这里,他们去叫人了。”

    陈小也注意到了那人回看的那一眼,很快跟上雪峤,两人脚步急促,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弯,快步走到另一条街上。

    他们倒不是怕被抢了钱,主要这些会抢东西的难民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不好说,躲远点总是没错。

    “大徽近日也太乱了,真该听元曜的话,不该出宫。”雪峤坐在桥上,手指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轻吐出一口气。

    陈小困惑:“元公公何时跟君儿说不要出宫了?”

    雪峤手指蹭蹭鼻子,“呃......”

    “刘哥,就是他们!”身后传来一男声。

    陈小率先回头,方才的那两个难民重新出现在眼前,极短的时间,两人已被七八个难民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人很壮,脸上一道明显的伤疤,陈小注意到这人右手的手指少了两根,心立刻沉了下来。

    这人大概率是个赌徒,乡间赌场最爱用切割手指来威胁赌徒还赌债,还不上就切一根,再还不上,就再切。

    被难民抢劫,最怕的就是遇上本来就是混球的难民,他们抢劫不为吃饱饭,而是为丰富自己腰包。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好心施舍你们钱财,没想你们竟恩将仇报。”雪峤愤愤的看着那两个难民。

    陈小手臂往后张开,将雪峤护在后面,“君儿,不必和他们多说,一会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拖个屁,让我揍他。”雪峤一弯身子,从陈小胳膊下面钻出来,稍微活动了下手腕,“谁先来?”

    几个难民对视一眼,竟一齐朝着雪峤冲了过来。

    雪峤立刻后退几步,他妈的,这群人讲不讲武德!

    “停停停!别过来,我给你们银钱!”雪峤高高将钱袋举起,将银两倒在手心,用力朝街边一丢。

    小颗的金元宝银元宝瞬间四散在石头路上,难民本来以为这里面都是碎银,一看到地上的元宝,立刻惊了,这一颗元宝都足以在老家买个宅子了,这两人竟随身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几个难民怕这银两被路人捡走,瞬间上去哄抢,雪峤趁乱拉着陈小往来时的巷子里逃。

    等他们跑出了巷子,却发现街上的人也在跑。

    骑马的官兵在后面拿着马鞭抽打着街上的难民,“圣上有令,凡在京城作乱者,格杀勿论!”

    雪峤看到有人被马鞭勒住了脖子,被极快的马匹一路拖行,在地上划出一道极长的血痕。

    有正义人士站在酒楼的窗户里喊:“你们这些骑马的才是作乱者,狗皇帝轻信宦官,昏庸无能,老百姓没有活路了,没有活路了!”

    话音刚落。

    嗖——

    不知从哪来了一支箭,箭头锋利,直接射穿了那人的头颅,血溅在纸糊的窗户上,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雪峤被惊吓中的难民推着往前跑,跑着跑着,身边的人不断被弓箭射杀,带着痛苦的呻吟声响彻整条街。

    当街射杀难民,陛下何时竟昏庸至此了。

    雪峤心里发颤,也开始害怕了,他一向惜命,求生的本能反应使他用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力气,一口气冲到了人群的前头。

    他跑的飞快,健步如飞。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快把肺跑出来了,等后面终于没有官兵在追,雪峤才气喘吁吁的找了个石墩子坐下,然后便恍然发觉自己身边竟全是难民,已然没了陈小的身影,周围的一切也陌生的不能更陌生。

    他这次...好像真的跟陈小走散了。

    *

    东厂地牢。

    锁链磨破男人手腕上的皮rou,男人跪在地上,胸膛上的rou已经被铁烙烫的半熟,他双目赤红,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颤栗着,愤恨又恐惧的看着身前的男人。

    元曜看着他的眼神,冷笑一声,“想不到开国大将军竟如此不堪一击,才区区铁烙之刑就受不下了。”

    “我乃当朝...第一武将......没有陛下旨意,你怎敢私下刑罚......”魏仲的嗓子早在最初行刑之时就喊哑了,此时的声音既虚弱又干涩。

    元曜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元曜会杀了他,他无比清楚这个事实。

    可死也要死个明白,魏仲在朝二十多年,从未与人为敌,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东厂地牢遭此刑罚,更想不通元曜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这么待他。

    元曜:“二十年前,你带兵闯进大越皇宫,那时你也曾用这块烙铁威胁我祖父说出虎符的下落,将军这就忘了吗?”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使魏仲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是皇太孙......”

    “当初大将军对我祖父连用三日酷刑,又砍下头颅杀害我祖父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一日?”元曜掀起长袖,露出胳膊上的臂弩,“今日只是第一日,大将军,咱们回见。”

    弩箭射穿肩膀,魏仲痛苦的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

    “对了。”临出狱门前,元曜回过头对魏仲道,“不妨先告诉你,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首好生埋葬。”

    魏仲抬眼看他。

    元曜轻轻一笑,“保证每一块都埋在不同的地界,让你好好看看我越朝的大好江山。”

    “元曜,你不得好死!”魏仲怒急攻心,喊完后就晕了过去,铁链吊着他,犹如吊着一个死尸。

    元曜头也不回的离开,背影冷漠决绝。

    从地牢中出来,外面已是乌云滚滚,看起来随时会下雨。

    刚到书房,随从就跟了进来,低声说:“主子,长乐殿来人了。”

    “来送信?”

    随从摇摇头:“看着像是出事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只说要见您。”

    元曜站起来,蹙眉:“人呢?”

    随从立刻道:“我怕别人见着他,把他放柴房了,我带您过去。”

    柴房。

    陈小一见元曜,立刻就跪了下来,额头哐哐磕在石板地面上,“元公公,求你救救君儿!求你救救峤君儿吧!”

    在磕头这方面,他一向不给自己留余地。

    元曜最讨厌人说话颠三倒四,半天不说一句重点,他不耐烦的用脚将陈小的头抵起来,“赶紧说,他怎么了。”

    陈小强忍着额头的痛,瑟缩着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元曜听完,脸上已经乌云密布,比外面乌沉沉的天都要阴沉。

    早上他刚得了消息说高林人混进难民的队伍进了京,京中要乱是迟早的事,元曜本想解决完魏仲就将雪峤带出宫安置,这小东西竟自己跑了。

    高林人生性残暴,每夺一城便会杀尽城中男人,漂亮的女人充做军妓,普通的女人当做奴隶,有些军队甚至还有童妓。

    元曜闭了闭眼,“去查,那些被驱赶的难民都跑去哪了。”

    随从抱拳,“是!”

    “让殷家也去查。”

    随从一愣,殷家家主殷奕轩是孝尊皇帝留给主子的一把刀,殷奕轩前半辈子隐姓埋名,关键时刻才崭露头角,代表的是整个大越的势力。

    大越势力盘根错节,如同一张巨网将徽朝牢牢禁锢。

    找个宠妃而已,为何动用这么大阵仗。

    随从犹豫的开口:“主子......”

    元曜发怒:“快去!”

    随从一个激灵,立刻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