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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实意

    当日闻人隼叫人备好热水与换洗的衣物,待我沐浴更衣后便迫不及待的要见我的淮安。可闻人隼却命人把守好帐子,直到夜里才见到他的人。这一整日我滴水未沾却也不闹,既他不让我出去我便不出,若他不遵守先前的承诺,我的靴子里还藏了把银刀,那是最下策的决定。

    ? 闻人隼将我安置在主帐另一侧的毡房里,他换了一身墨色的劲装发辫高束着,该是练兵或跑马后封地的蛮子为他接风才这个时辰过来。一进帐子就看见桌上未动的饭菜,他的脸上没有不悦的神色仿佛所有都在所料之中。

    ? “多少吃一些,”他说着边解护腕边向这边走来。

    ? 我迟迟未动只穿了中衣中裤坐在床榻上,待他脱了外衫见我仍然不动,闻人隼见状像是妥协一般只好说“一路舟车劳顿,你好好歇一夜,明日再去看他罢。”

    ? 兴许他真的担心我的身子,又或者他心里是怕的。因我见了淮安后就再没有心思去讨好他了,闻人隼心里再清楚不过,所以他能拖一时是一时。

    ? 听他这样说我便直接翻身到榻里,将被子一扯盖在身上闭了眼。闻人隼上来用手掌抚了下我的头发,“不用饭,夜里该胃疼了,好歹喝几口粥。”

    ? 我又翻身起来见他已经将粥碗端来,就着他的手大喝了两口,又转身侧躺下去。闻人隼下了床榻去放粥碗,不一会也被角被掀开也躺了进来。下人这时进来灭了灯退出去,屋里头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两人无话也不知躺在一块多长时间,他翻了个身将我抱进了怀里。自那次在野地里同闻人隼好了几遭,他就变得所求无度起来。即使之前周生说过,肌肤相亲身体有反应实属正常,可那些快意还是让我惊叹于自己的放浪。

    ? 闻人隼用手臂将我圈住,并未有其他动作,大抵是确实太累了不一会便睡着了。今夜无论如何我都是无法安然入梦的,到了半夜十分闻人隼像之前夜里一样,浑身燥汗拼命的勒住我的腰身,我便用手掌抚摸他的手臂,直到他安稳下来。外头月光正是大亮的时候,却丝毫透不进帐里,我悄然起身将桌上唯一一盏灯吹灭,披了件外衫轻声走出帐子。

    ? “公子还不睡吗?”

    ? 卓赫正站在帐外,我忙将外衫系好做出噤声动作,恐他惊醒了里头的闻人隼。

    ? “我睡不着,将军还有酒吗?”

    ? 卓赫下意识的去看自己腰间的皮搋子,像是想起什么来,月色正浓将他泛红的耳朵照的一清二楚。

    ? “闻人隼叫你守在这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意,我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

    ? “更深露重,公子要是受了风寒,我是万万担不起的…”

    ? “我到也没有那般娇弱,”远远向右看去,目光越过巨大的王帐,停留在那处一时无法移开“他的身子如何了?”

    ? 卓赫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恐怕心里是一番自我折磨后才开口“比刚来时好很多,每日按时用药用饭,只是不愿见人。”

    ? 正巧刮起一阵风,沙子迷眼似的叫我又搓又揉“那有人照顾他吗?”

    ? “去腹地之前都是隼王亲自照顾…”

    ?? 这让我终于将目光移开,困惑的看着卓赫“闻人隼?”他怎么会愿意照顾我的淮安,他应是恨不得我的淮安死了才称心如意的。

    ? 卓赫目光躲闪最后低下头去“是。”

    ??卓赫自然不会撒谎,可这一切又实在是太过怪异了。“按闻人隼的性子怎么会呢,他只要不折磨淮安我就该谢他。”

    ? “公子…自公子…那之后,隼王一直在帐子里待了六七日都不愿出来,多亏了周生…安葬了公子之后,隼王也是终日郁郁寡欢。我自小同隼王一起长大,除了娘亲过世从未见过隼王这般难过。隼王对公子是真心实意的,自然也不会伤害公子所爱。”卓赫还是老样子,给闻人隼做说客,如他所讲的,他们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

    ? “事到如今了,何必再说什么真心实意。”虽闻人隼改变不少,但也抵消不了他从前做的事。

    ? 我转身进了帐子里,摸到床榻合衣躺下。闻人隼不知何时翻过身去的,睡得十分安稳。

    ? 大约是凌晨时,这些天的疲乏劲上来,捱不住睡了两个时辰,待我醒来时闻人隼已经不在身边。外头天已然大亮,下人早已端进来热水供我洗漱,不一会卓赫又进来送饭,又是鱼粥让我不禁皱眉,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我抬眼看了看未出去的卓赫,想着什么时候一个将军经常给我端茶送水,估计闻人隼是欺负卓赫老实,料定他不会撒谎又对我颇为细心才叫他过来,实则是盯着我好向他汇报。我勉强喝了几口,怕卓赫不好交差。

    ? 前些天身上弄出的印子还未淡下,今日我特地挑了件领子高些的外衫好拢住脖子,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照了又照。也是许久未端详过自己了,自几次大病之后身量与从前未免差了太多。正巧赶上用晌午饭的时候,我接过下人手里的托盘,径自向那顶白色帐子走去。远处响起蛮军cao练的声音,不禁侧目看了一样,闻人隼这站在远处,黑色劲装负手而立,也是远远的看过来。这时卓赫正抬手将帐帘掀开,我便移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才抬脚进去。

    ? 帐子里素静,我将托盘放在桌上,几盏巨大的屏风阻隔了里头的光景,只觉得每一步都如此的沉重。我站到屏风一侧,就见罗帐里蜷着一个瘦弱的身形,霎那间那些年的朝夕相伴便如洪水般将我淹没。我愣站着动都不敢动一下,被子里的人微微活动,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缓缓支起身子来,墨色长发披散着,苍白的脸慢慢转了过来。比记忆里的要消瘦许多,眼下暗红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上那道显眼的疤痕看得我心里猛地抽疼起来。

    ? 我刚继位那会的淮苍外患不断,不得不常离开都城领兵打仗,那年雨季时路遇山洪,回到宫里的耽误了几日。当时他还叫温良,因宫里内阁老臣恐我沉迷男色,多次联名上书劝谏要将他逐出宫去。后来我才知道趁着我外出打仗,那些内阁老臣暗地里叫宫人使绊子,甚至叫人割伤了他的脸。待我回来的时候,他像现在这样躺在床榻上面朝里一动不动,我伸手去抱他他只说头疼不愿转过脸来。他便是什么事都自己忍着,恐给我添了麻烦。那事直至后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因怒火无处发泄,我当既便遣散了后宫,虽没有给他名分,但赐了他淮安的名字让他正大光明的住进了淮安殿。这事自然遭大臣反对,我便三日不上朝,到最后群臣只好在淮安殿前跪成一片来求我。我虽沉迷于淮安的温柔乡里,但确实未做出什么听信谗言迫害百姓的事来,估计他们当时也是想着反正淮安容貌已毁,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厌倦的。他们哪里懂得,我的心早已被他填的满满的了。

    ? 视线相触的那一刻,我几乎是跑过去的,淮安亦是张开手臂与我紧紧的抱在一处。孱弱清瘦的身体颤动起来,即使是乖顺隐忍的他也掩不住哭声,不一会我的肩头便湿了一片。我便抱着他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宛若做梦一般一时怎样都不想放开,“我来晚了…”

    纤细的手臂搂着我的脖颈,断断续续的哭声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我的心生生掏出去撕碎。若我们还在淮苍多好,我还是淮苍的君主,每天都有他沏茶砚墨相伴左右,他还是淮安殿里那个没有名分的小奴才,就那样一起看遍春夏秋冬云卷云舒,永远做着相守一生的美梦。

    我侧过头去轻轻亲在他的耳廓,手掌捏了捏他单薄的胳膊“你得好好用饭,你阿姐见你这样又该伤心了。”

    他立刻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像头惊慌失措的幼鹿。一遍遍的擦去他的眼泪,轻声告诉他“再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去南疆。”

    “他们说...脏病...是治不好的...”他孱弱的声音响起,那么无力却又狠揪着我的心,“我是质子,回了南疆被人知道也是处死...”

    “那便寻个地方,我们隐姓埋名过安生的日子。有你阿姐在,那病不治怎么知道好不了,不要听别人乱讲。”声音温柔的哄他,每一句却都是骗他的谎话。我早已将自己出卖给闻人隼,再也没有机会同他一起离开北凉。

    我与淮安一直待到夜里,哄着他起身沐浴,过后他勉强喝了几口鸡汤,我便又抱着他躺上榻。他伸手过来摸着我的一缕发丝发愣,帐里只剩火盆里燃碳的声响,这样暖他窝在我怀中不一会就睡去了。等他睡了我便看着他的脸出神,最后爱怜的亲了亲他的发才悄声起身。即使我心里万般不舍这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招惹闻人隼,回了自己帐子后闻人隼果然已经躺下了。等我躺在他身边时,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兴许是酒醉的厉害,夜里并未像往常一般死死勒着我,背对着我一直睡到天亮。

    白日里我就去淮安帐子里陪他说话,夜里再回到闻人隼身边,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